县主拉住了杜七郎的胳膊,佟二公子气急败坏先行离去,平江县主哭着往坤宁宫跑,走到半路,又忽然折返,因脚下踏空。滚下台阶。”
因涉及此事的几人都非富即贵,那女官也不敢将话说的太直白。但饶是如此,佟贵妃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皇后听后,只淡淡说了句:“这孩子被宠地太过,希望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再这般了。”
却未明确点明,究竟说得是佟璋还是朱瑾萱。
皇后见佟贵妃颇有些神色恍惚,又觉得她为着这个弟弟也算是殚尽竭虑,不必为十二皇子操的心少,冷淡的面色不由变得柔和了些。“你也累了,下去歇着罢。”
佟贵妃朝皇后恭顺地福了福身,道:“臣妾告退。”便带着贴身宫女退了出去。
她步履如常,姿态端庄,藏在袖中的右手,五根修长的葱白玉指却用力攒在一起。
定远侯府是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世家望族,先辈更替今上的祖上打下江山的功臣!
即便她那个弟弟生性散漫,行事不拘小节,上头还有个兄长,没能继承爵位,却也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便能折辱的!
他是她佟莞儿唯一的一母同胞弟,亦是十二皇子嫡亲的舅舅!
杜七郎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仗着有个做尚书的爹,和做皇子的姐夫罢了!
朱瑾萱这个被圣上特地赐下封号的县主便可以扯着这个人,任意将佟璋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吗?
她朱瑾萱究竟有没有将她这个佟贵妃放在眼里?将定远侯府放在眼里?将十二皇子放在眼里?
佟贵妃直接回了永和宫,并遣了个机灵的丫头去打听佟璋的消息。
事实上,圣上根本就没打算瞒着这件事。
不出两个时辰的功夫,佟璋于殿前失仪,被夺去职位,杖刑五十并被勒令于府中禁足一个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的边边角角,甚至连未曾进宫的永安王和永宁郡王都知晓了。
定远侯世子亲自进宫将屁被打得遍体开花的佟璋领回了府。
佟贵妃愣是按捺着,待在永和宫里,未曾去瞧他一眼。
这天下午,听说朱瑾萱醒过来的消息,佟贵妃立刻去了坤宁宫偏殿,还未走进内室,就听见了朱瑾萱嚎啕的哭声。
既然还有力气哭地这般撕心裂肺,看来这伤也不怎么重嘛。
佟贵妃心里有些刻薄地想。
面上更是少了先前那股忐忑与不安,而是带着七分客气和三分疏离。
待尽到了相应的礼数,赐下一些东西后,佟贵妃便带着宫女往乾清宫而去。
这十几年的深宫生涯,她一直安守本分,不争不抢,唯一向今上强要过的,不过是弟弟的婚事,现在自己却要请求皇上收回圣令了。
想想还真有些唏嘘,果真凡事都不可强求呀!
皇帝见到她面上倒没什么怒色,只是气势有些威严地坐在宽大的案桌后面,神色一如既往地温和着地问她前来所谓何事。
那一刻,佟贵妃的心里是带着些许忐忑的。
然而既做下决定,便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皇帝盈盈一拜,声音温柔如水,语气亦如水般坚韧,“臣妾近日来,是想求皇上解除二弟与平江县主的婚约,佟璋行事无度,性子顽劣,没得耽搁了县主大好的姑娘,臣妾亦于心不忍。”
她话刚落,今上已生气地将右手侧的茶杯扔了出去。
如此便有了莫熙宁在乾清宫门外听见的那席话。
“这亲事即便是要解,也不该由定远侯府提出来,你让永宁郡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平江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今上见佟贵妃不是为佟璋被罚一事而来,倒像是真的想通了,意欲解除婚约,便站起身,姿态威严地道。
佟贵妃心里却有了数,面上更是露出十足的欢喜,“臣妾谢主隆恩!”
佟贵妃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去,出来时见一人着玄色长袍,宛如冬日里一颗挺拔的苍松立在一侧,面上还愣了愣,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却觉那人面生地紧。
“臣见过贵妃娘娘。”
那人低着头,声音如这冬日的白雪,带着些许清冷。
佟贵妃微点头,带着大宫女径自离去。
莫熙宁方在小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步入内殿。
皇帝见他进来,从座上站起,声音平静却难掩激动地问道:“如何了?”
“禀皇上,已将逃犯追回,押入刑部大牢。劫狱的人身份与臣先前猜测不谋而合,乃是虎头寨土匪,臣等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已剿杀三百余众,另有一百多接应的,正在逐一清理当中。”
“哼!他们不乖乖躲在千足山,竟敢将手伸向京城!爱卿今日立下大功,务必将此等匪类尽数剿灭,一个不留!”
莫熙宁抱拳道,“臣定不辱使命!”
语毕,有些踌躇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上面上一愣,定定地瞅了莫熙宁一会儿,方道:“熙宁,朕一直视你为心腹,将最重要的暗军交到你手上,在朕面前,你不该如此犹疑。”
莫熙宁面含羞愧道:“臣知错。”
随即一脸正色道,“回皇上,虎头寨地处圣朝与北狄交界处,因千足山山势延绵,杂树丛生,且有绝壁天堑,是以这些年圣朝与北狄未曾对其有所动作。然而陶玉钦化身普通读书人,赴京赶考且高中探花,可见此人确实才气过人,且长相不俗。再者虎头寨此次营救者五百余众,加之挖地道的人力物力,耗费达数十万两,不可不谓巨大。臣便有些怀疑,这虎头寨这些年虽说烧杀劫掠,亦难攒起如此大笔银两,只怕他们与北狄早有勾结。再者,他们几乎倾尽全寨之力,只为营救这么一个人,只怕这陶玉钦身份不一般。”
今上想起那条从刑部大牢挖到城郊的地道,若不是莫熙宁早已发觉,暗中摧毁了一截,将人阻在了上京城内,一旦他们出了城,追起来可就难了。
这么大的手笔,自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工的。
只怕虎头寨为营救陶玉钦耗费了数年的光阴,且以撒不完的白银为支撑。
这般看来,陶玉钦的身份果然不只是虎头寨四当家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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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昨天的更,12点前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三章 临行(上)
又联想到虎头寨所处的位置,“北狄”二字在今上的喉咙里滚了两圈,终究未被轻易说出口。
在真相还未查清前,今上觉得没必要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是个威严的帝王,更有着帝王与生俱来的自负与骄傲。
当然,若让他知晓真是北狄人狼子野心,下了这么一盘大棋,那他也绝不会客气,定会对此作出有力的反击!
“此事你放手去查,如有任何困难,告知于朕便可。”
“臣遵命。”莫熙宁抱拳道,忽然又提起了另一件事,“臣从家仆处听闻西南地区有异动,似乎有矿场有关。”
“西南?”今上双眼微眯,他可没忘记,为了这江山,锦衣侯府曾献出过巨额的财富。而这些财富的获得,除了莫氏绝佳的经商手腕,还和西南的金矿有关。
当时正处战乱,莫氏却能用大笔银钱打通各个关卡,经商敛财,加之生意周转本便需要大量的银钱作为支撑,莫氏发家的根本,便是从西南挖出来的一座金矿。
这些年来,圣朝逐步安稳富强,今上也没歇了寻找金矿心思,毕竟没有哪个帝王不想在自己的小金库里多存些银子。
加之在被莫熙宁救了两次后,今上已彻底拿他当心腹培养,便让他全权负责此事,现在听闻西南竟有异动,还是和金矿有关,他便想得深远了些。
在本朝,私挖金矿,一律按死罪论处。
当然总有那些丧心病狂,为钱不要命的。
但找寻金矿同样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同时还要关系手腕打通地方官员,而开采金矿更是个技术活,需要专门人员才能进行。
普通人即便有这个心,也做不出这样的大事。
“可有查出是哪股势力?”
莫熙宁摇了摇头,“下面的人回报在哀牢山附近发现过挖痕,且已做过处理。寻常人极难瞧出来。”
“哀牢山?”今上记得清楚,莫熙宁手下那些人前些日子找到的那处金矿地址,可正在哀牢山!”
这人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熙宁,你速拿着我的暗旨和令牌去一趟西南。务必查清楚这背后的挖矿之人究竟是谁,又抱有何种目的,顺便帮我整顿一下西南。”
这件事可大可小,今上年纪大了,心里便多疑了些,一旦产生了某些想法,不去证实,消除疑虑,夜里会睡不着觉。
比如,此刻他就在想。是不是他的儿子们终于坐不住了,盯上了他座下那张金灿灿的龙椅,打算为之付诸行动了?
莫熙宁不敢说十成十知晓今上心中所想,但也能够猜得到个七八,不然当初也不会拿那块肥肉去引七皇子上钩。
“是!”莫熙宁躬身道。
今上迅速走回书案后。铺开明黄的圣旨,蘸了墨汁,在上面唰唰写下一道旨意令,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上绣飞龙的漆黑令牌,一并交到莫熙宁手上。
莫熙宁将东西收好后,道,“待臣将府中诸事安排妥当后。即刻便启程!”
从皇宫里出来,下了整日雪的天,此刻显得尤为昏暗,厚重的云层仿若一层密不透风的灰布,将整个天际遮地密不透风。
尺深的白雪泛着幽冷的光,愈发显得雪地上一人一骑形单影只。
莫熙宁挥了挥马鞭。让马跑得更快些,顶着呼号的寒风,来到大幅寺后的静虚斋。
孩子们用过早膳,已经睡下了。
莫熙宁换掉寒冰似的外袍,在外屋将身子烤热了。这才走到内室去瞧孩子们。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大姐儿和顺哥儿并排躺在床上,奶娘听到动静已经穿衣起身,静候在一侧。
莫熙宁借着油灯暖黄的灯光,静静打量着两个孩子沉静的睡眼。
几日不见,大姐儿的小下巴变尖了,似乎瘦了些,顺哥儿的小脸儿瞧着倒是肥嘟嘟的,看来奶娘将他喂得很好。
莫熙宁静静地在炕前待了一会儿,双目一眨不眨地定格在两个孩子脸上,眉眼温和、嘴角微翘,是极少有的温暖柔和模样。
“爹爹?”万没想到大姐儿会忽然在睡梦中呢喃出声,叫地还是他的名字。
这孩子一向黏他黏地紧。
“娘亲。”大姐儿砸吧砸吧小嘴,咕哝道。
“娘亲,嘻嘻!”大姐儿睡梦中不知看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整张小嘴咧着,笑得极为开心。
“不要!”忽然她面色骤变,挥舞着小手,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爹爹!”大姐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当发现立在炕边的真是她这两天一直心心念念的爹爹时,忽然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跌跌撞撞朝他扑去。
莫熙宁长臂一伸,有些无奈地将她搂在怀里,心里却有些懊恼,竟把小家伙给扰醒了。
“呜呜,爹爹!你是不是不要平安和弟弟了。”大姐儿两手紧紧扒着莫熙宁胸前的衣裳,将头埋在他怀里,低声泣着,委屈地问道。
莫熙宁生怕再将小的吵醒,忙抱着大姐儿来到外间。
奶娘忙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斗篷。
莫熙宁接住,将大姐儿裹地紧紧的。
大姐儿哭了会儿,撅着嘴,皱着小眉头,抬起头,两双明亮得宛若璀璨夜晚的繁星似的眸子满含委屈地瞅着他。
莫熙宁掏出帕子,轻轻擦着她面上的泪,“平安和顺哥儿是爹爹最珍贵的宝贝,爹爹怎会不要你们?”
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 便是这两个小家伙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