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点格格不入,明明从没见过面,却对自己笑得极恁真心实意。
姚光耀没来由有种亲近感:“嗯,听说过!是前些日子撷乐宴后留宿慈宁宫的云家小姐!前些日子,我给太后问平安脉时,太后提过什么香薷饮、木樨清露、梅花点舌丹,说都是花草配成的保养物,问我可行不可行,再一问,才知道都是云小姐对太后提过的。”
云玄昶得意,只客气道:“小女不才。姚大人谬赞了。”
云菀沁对姚光耀有些挡不住的天然好感,也深知他脾气,倒也不谦虚,又福了一记,笑得愈灿:“这点拿不出手场面的小技巧,竟还传到太医院去了,小女子这哪里是班门弄斧,简直就是祖师爷头顶上摘帽子了。”
“沁儿。”云玄昶低低一斥。姚光耀倒是不以为然,反倒觉得这女孩儿正合自己的脾性,又是哈哈笑起来:“千金率性可爱,不妨。”要说这姚光耀其人,也算是大宣的一名奇人,医学世家出身,如同世外的顽童医仙,终生醉心医学,年轻时不像其他子弟那般花天酒地,风流朝暮,娶过一房媳妇,后来妻室因病过世,他更是钻研医术,再不另娶,如今膝下并无一儿半女,与医术为伴,倒也过得自在逍遥。
正这时,身边人轻咳两声,发出声音:
“姚院判,云老太太的病还看吗。”
正是从小医官口中传来。
声音十分年轻,乍一听,年纪不超过十五六,处于少年变声前后的时间,说话的内容也算温和恭敬。可语气竟是有些说不出的贵气,微微还有几分指令的意味……
云菀沁悄望过去一眼,少年医官手脚修长,身形清瘦英挺,跟胖乎乎的院判大人站在一块儿,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倒是鲜明的对比,此刻身着白色直裰,带着四方帽,压得低低,虽然掩住了小半张脸,却还是看得出来,少年皮肤白净,五官清俊,咦,似是还有些眼熟,——哪里见过?
越看越是眼熟,偏偏一下子就是叫不出名字——
“姚大人,这位是?”云菀沁主动笑问。
姚光耀笑意稍稍一滞,瞥一眼身边人:“太医院的医员,这次陪老夫一道上门的。”
小小的医员,太医院从七品职衔,能这副口气同院判说话?云菀沁细细观察姚光耀的表情,心中有些猜疑,与此同时,爹也眉头一皱,开了口:“还没来得及多问,姚院判怎么会亲上鄙府给家母瞧病?是哪位宫中贵人吩咐的吗?可……可不会叫姚院判难做吧?”
姚光耀莫名瞥了一眼旁边的医官,对着云玄昶笑道:“尚书大人放心罢,不会为难,贵人给院使打过招呼,没有问题!瞧病要紧,别耽搁了。”
云玄昶虽是还有些疑惑,见姚光耀这么说,暂时也不好多问什么,赶紧将两人先引进去。
屋内,姚光耀坐在床榻前的帐外。
童氏已被儿媳妇卷起袖口,扶了起来,虚弱地靠在厚软的大引枕上,手腕朝上,搁在小腕枕上。
姚光耀查过后,目色微一凝注。云玄昶忙问:“家母可好?这些日子找了好几个大夫,什么药都吃过,就是不管用。”
姚光耀并没搭理云玄昶,只问童氏:“老夫人现下是什么感觉?”
童氏在帐中回应:“手足乏力,胸喉总觉好像有话梅核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吐不出,也咽不下去,稍吃点儿东西,就泛恶作呕,却又不是次次吐得出来。几天下来,弄得胸口也疼,偶尔还会咳喘。”
“噢,若是吐的话,一般是什么时辰?可是将饭食都吐出来?”
“都是在清晨,却也不是吐得厉害,最多是几口酸水。”老太太叹气,“大人,老身可是凉了肠胃?那些大夫,大半开的也都是治疗肠胃的药汤,可喝了仍不大管用。”
姚光耀拧眉,据理分析:“老夫人脉象骤起骤落,如鸟啄,似弹石,不像是肠胃之症的轰鸣杂乱脉象,若是凉了肠胃,按老夫人这个情况,定有上吐下泻之症,眼下这情况,怕是老夫人受了刺激,郁结在胸,成了邪积,造成咽喉内的梅核气,倾吐不出,又难下咽,身子不爽自然少进食,手足乏力,恶气越积越深,沉在胸膈,阻碍血气,自然影响心房与肺腑,便造成心痛和咳喘等症状。”
说着,姚光耀令小医官打开箱子,掏出针袋,抽出银针在蜡上消毒,然后用棉条揩干净,刺入老太太胸骨中线与旁边的的膻中穴和云门穴。
这两门大穴都有疏通气机、消除气滞、通经活络的作用。
银针转动之下,一寸寸深入,童氏看见明晃晃的几寸长的银针,开始还有点儿紧张,慢慢觉得完全没有痛感,放心下来。
姚光耀抽出银针,又令云家下人递来热毛巾,进行温敷,如此反复几次,童氏感觉手足有了些力气,开始发热,气血流畅多了,喉间一松,再不像先前那么郁滞了,整个人,就像是生了锈的铁块灵活了回来,顿时一喜:“宫里的御医就是不一样,老身果真是舒服多了。”
云菀沁丝毫不怀疑姚光耀的本事,前世,自己油尽灯枯快死的人都被他拖了一阵子,在阎王爷那边多骗了几天,只恭敬询问:“大人,祖母刚有些好转,怕禁不起油腻大味的食物,可光靠清粥薄菜,又不足以恢复力气,拖久了老人家怕会越发消瘦,损了元气,家中尚余一些人参养荣丸,那丸子中的人参、熟地黄、白术、陈皮等物,能够提气强心,治疗形瘦神疲、食少乏力,不知道能不能给祖母在饭前适量食用一两粒?”
这女孩儿,倒是个心细如发的,竟能想到皮毛里面去,听这话,似是个门道中人,还懂得些医理,姚光耀有些惊讶,不过再想想太后之前对自己说过的,也不奇怪了,能说得出香薷饮、木樨清露、梅花点舌丹这些名词的,通医理很正常,宽纵而鼓励地笑道:“大可按照云小姐说的做。”
针灸结束,黄四姑将婆婆搀下去,躺了歇息。
几人走出内室,在厅内,姚光耀对云玄昶交代了一些照料病人的事宜,云菀沁也站在旁边,竖耳听着。
正这时,妙儿来了西院,本是跟前几天一样,与大姑娘搭手照料老夫人,今儿没料到有客人来,一进厅内,先是在门槛处一躬身,给云玄昶、姚光耀等人行了礼,刚准备匆匆进里屋去,妙儿无意眼睛一抬,目光停定在姚光耀身边那个白裰少年身上,步子一驻,再揉揉眼,果真就是撷乐宴上见到过的,倒吸一口气。
云菀沁见妙儿发呆,暗中使眼色,低道:“妙儿。”
那少年被云菀沁的声音惊动,循声一眼望过来,妙儿见他一双眼俊美清透,确定没认错人了,磕磕巴巴道:“八,八皇子……”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行大礼还是怎么。
八皇子——?
声音不大不小,云玄昶却听到了,一惊,八皇子?与姚光耀一道儿来的少年医官是燕王世宁?
云菀沁醒悟过来,难怪说眼熟,原来是撷乐宴上坐在自己斜对面儿,秦王身边的的八皇子燕王,当天自己没有跟他说过话,只遥遥瞟过一眼,有些印象,但看得不算很清,而妙儿却过去同秦王说过话,燕王就在秦王身边,她自然近距离也见过燕王世宁!
燕王见被人认出,也没多忸怩,摊摊手,袖风一拂:“都喊出本王名讳了,本王还能不认吗。”
这话一出,除了姚光耀,云家众人全都拜了下去,跪在地上,云玄昶领头,诚惶诚恐:“不知燕王驾到,亲下寒宅,有失远迎……”
“得了得了,哪儿来的这么老套的句子,”燕王甩甩袖子,“本王这一身低等官员的便装,你这新晋的尚书要是出来远迎,别人看到了还得治本王个不敬罪呢。”
姚光耀笑着道:“燕王都这么说了,还不起身。”
厅内几人站起来,云玄昶醒悟过来,问姚光耀:“莫非姚院判这次来为老母看病,全是因为燕王殿下……”
姚光耀看了一眼燕王,也不好多糊弄了,笑道:“正是燕王去院使打了招呼,才把老臣拖了出来,来府上给云老太太瞧病。”
燕王与姚光耀性子相近,一个老顽童,一个小大人,私交也是甚好,这事儿朝中人大半都知道。
“这,这叫臣说什么好,燕王对臣的厚爱与关怀,实在是感恩不尽,”云玄昶忙朝燕王世宁拱手道谢,心底又猜度,燕王跟自己并没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交情,怎么会对自己施这种恩惠?若说自己刚升尚书,想要拉拢自己,也不需要私下偷偷摸摸造访,大可以提前通知一声哇,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燕王对于云玄昶的感激并不怎么感兴趣,唔了一声,目光一滑,落到了身后人身上,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起来。
云菀沁陡然心念一动,她对燕王世宁了解并不多,可姚光耀前世是秦王的心腹御医,这燕王世宁显然与姚光耀交情也不赖,以此类推,不用多说,燕秦二王私下肯定关系也很好,那么今儿肯定是秦王托他来的。
燕王明显打量女儿的目光,云玄昶尽收眼底,心内敞亮了起来,难不成,燕王世宁也是女儿的裙下臣之一?女儿进宫一趟,惹了不少仕宦子弟的打探,被燕王看上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云玄昶心头快速琢磨,燕王生母死得早,没什么外戚势力,可自幼养在宫里,与贾太后关系很亲近,也颇得皇上的宠,如今在理藩院处理外交事务,前途不可小觑,尤其又是还没立正妃,若女儿能攀上这门亲,倒也是天上掉馅饼儿的事。
正在这时,姚光耀瞧瞧时候不早,开了口:“云大人可记得我刚刚与你说的药方子?照着抓回来,熬了给老夫人服用,一天两剂就好,三五日下来,定当痊愈。”又面朝燕王:“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云玄昶心眼一转:“不如由小女来送姚大人一程。”又转向女儿:“沁儿熟悉药材,可以顺道去医馆将药材抓回来,正好你刚刚也在旁边听见了。”
说是送姚光耀,不如说是送燕王,制造点儿相处机会,讨好对方。
人家皇子为了看自己女儿一眼,都已经微服亲下官宅了,自己干脆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叫女儿送他一路。
云菀沁怎么看不透爹肚子里想的是什么,只撇了撇唇,拧眉不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当初那七老八十的秦立船眼睛一眨,他就恨不得把自己送上上司的床上,这会儿叫自己送皇子一程,又有什么稀奇!
姚光耀只觉由一名官家闺秀亲送不成礼,正要推却,燕王张了嘴,倒不客气,大咧咧:“好啊。”
云菀沁与妙儿先回小院去换了一套便于出行的衣裳,将头发都绾了上去,戴上帷帽,打扮得利落飒爽了一些。
三人在家奴牵引下,出了宅门,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内,锦帘绸凳,燕王同姚光耀坐一排,对面坐着云菀沁与妙儿。
云菀沁本来打算吩咐车夫,先送燕王回府,再送姚院判,还没开声,燕王像是猜中对面人的心意,抢着开声:“先驾车去杏园,送云小姐拿药材。”
杏园?云菀沁疑忖,这是什么地方,却也只能颔首:“多谢八皇子。”
姚光耀一听燕王要将她带去杏园,面一动,扭头看了一眼燕王。
马车扬蹄,嘚嘚踏过青石板的道路,眨个眼儿就奔上了正街。
车子行驶稳了,云菀沁终于忍不住:“杏园可是医馆或药铺?从来没听说过。”
姚光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