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花船上的姐儿来糟蹋云小姐的名声,幸亏关键时刻,云小姐扭转了局面。不过云小姐也别气恼,柔庄也受到了惩罚,这些日子都是不好意思出门,后来进宫跟我提起这事儿时,柔庄还有些不甘心,私下里曾抱怨过,我也曾告诫过她,大家都是臣宦子女,以后不要再锋芒相对,更不要再中伤彼此了,想来,柔庄应该再不会做出那种事儿。”
云菀沁刚刚看永嘉郡主和郁柔庄同行来马场,又看两人说话十分随意,本来以为两人关系是不错的,可听了这一番话,倒是有些起疑了,——要是没听错,这话,不像是在给自己的好友打圆场,怎么倒像是——生怕这事儿不消停,在继续挑拨她和郁柔庄呢?
云菀沁神色一凝,委婉道:“郡主跟郁小姐的感情应该不错吧,劳烦郡主居然亲自来为我们两人解疙瘩。”
永嘉郡主见这云小姐心思纤尘毕现,被问得瞬间一怔,转而唇儿一扬:“柔庄自幼就总跟着华国夫人进宫,我自幼又住在宫里,经常见面,私下更是偶尔以姐妹相称,感情当然不错。”说着,温柔的目光落在沈子菱身上,“就跟云小姐与沈二小姐一样。”
是吗?可是……若沈子菱丢了丑,云菀沁不认为自己转个头,背地里会对着她的敌人去埋汰她。
不过,这么说来,永嘉郡主和郁柔庄是不折不扣自幼一起长大的小姊妹、手帕交。
那么,兴许是自己多疑?毕竟,永嘉郡主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她的语气更是恬然安静,流淌着几分甜美,更不像是个挑拨离间的。
云菀沁收回思绪,不想继续跟永嘉郡主讨论关于郁柔庄的问题,可也不能装哑巴不回话,只得将话题拉远,胡天满地瞎侃天儿:“以前就听说过郡主养得一身好皮肤,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平时应该极会养护,不知道有什么法子。”
永嘉郡主一笑:“云小姐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听太后说过,云小姐有个得天独厚的小技艺,连美容方剂都会亲手调制,也听绿水说过,柔庄曾经用过云小姐亲制的香发散,效果也是不赖,云小姐如今说我会养护,这不是叫我班门弄斧,羞煞了我么。”话虽然谦虚,嘴角已是悠悠抬起,十分的得意,显然对这一声冰肌玉骨不是一般的自傲,身边的一名举伞的婢子年纪约莫二十四五,看样子,应该是郡主的心腹侍女,见郡主的表情,笑着代替主子答道:“永嘉郡主从懂事起便不吃酱醋等黑色佐料,也不吃辣椒等刺激辛物,油和盐亦是很少沾,平日出来,一年四季都是敷上宫中御医特制的粉妆遮面,尽量少晒阳光,冬季也不例外,如此一来,便能防止晒黑,又避免让皮肤提前衰老,如此,才能养得一身的美白肌肤。”
按着时下大宣闺阁女子的常识,若是要美白,无非是涂脂抹粉啊洗花瓣浴,却极少有人晓得防晒白肤的道理。
这永嘉郡主懂得用防日晒来美白,逢出门就擦上粉避免阳光照晒,还有阳光催人衰老的理论,倒是走在时代的前端,让云菀沁不得不有些小讶异,这个防晒理论,在大宣朝并不流行,她之前也是在一本中原绝了版,不知道是哪个西方国土和哪个朝代传来的美容医经孤本上看到过,当时将这道理转述给妙儿和初夏听,两人还嘻嘻笑着不大信。
如今,从深居深宫,年岁不大的永嘉郡主口里蹦出来,云菀沁自然心中有些揣测,却也不好多问。
沈子菱之前听姐姐沈贵人说这名郡主说些话做些事儿,有些与众不同,很得圣上的欢心,所以平日也是娇惯得很,才在后宫嫔妃中得了个“瓷娃儿”的绰号,又听说永嘉郡主特别的有心思,很会自保,就算是很不喜欢这永嘉郡主的公主,也别想对永嘉郡主使绊子,占着好处。所以,沈子菱只当这永嘉郡主很不好相处,没料今儿一见,永嘉郡主对自己和云菀沁都还算随和,尤其与一起来的郁柔庄比较起来,更是显得温柔善良,平易近人。
云菀沁对着永嘉郡主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只觉得她行事有些独特,今儿见面,整个作陪谈话中,不时转过头,有意无意地用一双美目滴溜溜地看着自己,不时那种与人说话时的顺势凝视,而是——端详,将自己从头到脚看得清楚的端详。
几人坐了会儿,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云家家丁通过荀兰马场的下人传话进来,时辰不早,请小姐和少爷回去了。
云菀沁叫人将弟弟喊回来,正好沈氏兄妹也差不多要走,四个人一块儿拜别了永嘉郡主。
永嘉郡主见几人要走,也不强行挽留,只亲自站起来,走前几步,在众人的讶异下,竟将云菀沁的手一拿,握在手中,声音又柔了几倍:“本来正跟云小姐谈出了兴味儿呢,真舍不得叫云小姐走。不过既然云小姐家规严,我也不多留你了,横竖再过两日,咱们便又能在祜龙围场见着了,倒是若有机会,咱们两个再好好谈天拉地。”
云菀沁见永嘉郡主这样亲近,柔声应了几声,便与沈子菱等人转身离开。
永嘉郡主站在原地,并没立刻坐下,只带着微笑目送着一行人。
走在出门的小径上,宋瑞在前方引路,旁边是沈肇和云锦重。
云菀沁与沈子菱二人在后面,边走边说话,临到大门,沈子菱才笑着道:“今儿跟你永嘉郡主见了一面,原来为人还挺不错的,比我想象中要亲和得多,比那宰相千金好到不知道哪儿去。”
“会不会太亲和了点儿?”云菀沁被沈子菱这么一提,语气淡淡,仿若是不经心地随口:“你看见她刚进马场时的举止,并不像个好相与的人。在宫里的作风你也是知道的,连几个公主都不是很待见她,说她天生便喜好霸宠。这样个眼高于顶的金枝玉叶,对咱们这么亲和干嘛?”
沈子菱沉思会儿,琢磨道:“永嘉郡主刚才也讲了,听说过撷乐宴上的事儿,兴许是知道你得了太后的欢心,出了风头,所以才态度和善?”玩笑地轻蹭一下云菀沁的肩,“人红了,哪个不想蹭一把?”
云菀沁淡淡一笑,也没多去想了。
荀兰马场前,四人道了别,便分别上了自家马车离开。正好今儿有机会出家门,云菀沁心想要离京十来日,先指示车夫去了进宝街,顺便巡一下铺子,也能跟红胭打一声招呼,免得她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找自己白跑一趟。
到了香盈袖时,红胭正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子儿,见云菀沁姐弟来了,脸上一舒,高兴地下阶来迎。云锦重第一次来香盈袖,只晓得这老板娘是姐姐的友人,东摸西看的,却有些拘束,红胭估计云菀沁还没告诉小少爷铺子的来历,只笑着说:“小少爷,这店铺若不是你姐姐,也盘不下来,你就当是自家的。”说着便吩咐阿朗领着云锦重到处看看。
云菀沁将离京秋狩的事儿一说,才知道红胭前几日已经知道,祝四婶在旁边笑着说道:“是许大少过来说的。”
云菀沁估计表哥从太子那儿得了自己要参加秋狩的信,提前过来告诉了红胭,只心思一转,转头先拉了祝四婶到一边,私下偷偷问:“怎么,红胭跟我表哥合好了?”
祝四婶掩嘴,小声说到:“也不知道算不算。许大少那天不是在铺子里突然莫名生气走了么,咱们都以为再不来了,结果过了几天,还是灰溜溜来了,每次就趴在柜台上就眼巴巴瞅着老板娘,老板娘倒也没什么,该做事儿就做事儿,该说话就说话,就像公事公办。每次许大少回去的时候,都是……”
“都是怎么样?”
“就跟泼了一脸血似的。不过第二天,还是照常来。哎,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在闹什么。”
云菀沁还没说什么,那边红胭已经喊了起来,只得先过去忙正事。
问了几句香盈袖最近的营业情况,哪些货卖得最好,云菀沁一边听着红胭讲,一边翻了翻账本,到了一页却忽然停下,素指一移,指着其中一项:“咦,这两个月有几项商税怎么没有看到支出?”
因为开铺子的缘故,云菀沁对税律基本了然于胸,如今的大宣,对于商业经济还是挺支持的,但商业上的苛捐杂税还是不轻,这也是她开这铺子最头疼的一个问题,总算明白了什么叫重税猛于虎,如今店铺刚起头,赚的利润不多,因为宁熙帝的金字招牌,好容易有了点儿生意,赚的那么一点儿,基本全都堵税金去了,要不是这铺子的幕后东家不是自己,她留了一大笔周转资金,压根是撑不过来的,真是当了家才知道柴米油盐贵,开店前,她什么都算过,惟独税金名目没料到会那么多,跟红胭抱怨了好几次,也是两个人说得最多的问题。
有几样商税一向月底缴纳,还不能拖延,便是那些气势汹汹的税官不找上门,也得亲自去衙门缴,否则论三倍罚,这个红胭,可别漏掉了,罚起来,可不是小事儿啊。
红胭眼神儿一晃,笑道:“这事儿还没来及跟大姑娘说呢,衙门税官那日来过一趟,说整合成季度缴纳。”
朝廷几时出了这种好政策?云菀沁可是每隔一段日子,就叫妙儿抄一份邸报回来呢,可是见红胭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便也将信将疑,暂且这么先听着,铺子由她打理,用人要不疑——反正也是好事儿。
却说马场那边,云家姐弟和沈家兄妹的人影消失在小径拐角的一刹,永嘉郡主宽和的脸上笑意褪去,滚着金边蟠桃纹的袖口一拂,带起了一阵凉气,坐在椅子里。
刚刚身边回云菀沁话儿的婢子左右一瞟,示意所有人都下去,然后俯下身,低语道:“想不到今日竟碰到了云家的小姐,果真老天爷就是眷顾郡主,郡主想什么都是心想事成的。”
永嘉郡主面朝马场的出口,仿似那儿还盘留着云菀沁的身影,眼神一动,并没说话,良久才轻启香唇:“巧月,你看那云家的小姐怎样?”顿了一顿,“与我比较,如何?”
名唤巧月的侍婢原来是溧阳王府的家生子,比郡主大十岁,后来得了溧阳王世子的嘱咐和委托,陪还在襁褓中的永嘉一块儿进宫,将这永嘉自幼伺候到大,哪里会不知道主子的心思,自然是维护自家郡主,轻缓笑道:“能怎样?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及不上郡主一根毫毛。”
永嘉笑着剜侍女一眼:“算了,问你是白问的,你肯定是说我好的。”
巧月摇头,语气添了几分傲:“奴婢可没偏心眼儿,全是照直说。那云小姐,再美再伶俐,不过只是个凡尘俗世的人儿,可郡主您,才是独一无二的,天下没有其他女子比得过您。”
这话确实不是奉承,而是发自内心。
在巧月眼里,永嘉郡主就是个天生的福星,周身无一不完美,什么事儿都好像懂,厉害得紧,说起来,郡主刚生下来时,因为早产的缘故,几天都没哭出声,接生婆都说兴许挺不过去。溧阳王妃过世没几天,这郡主更是奄奄一息,还休克过一回,圣上派太医来王府看过,会诊过后,太医都说是没救了,只怕小郡主得跟着王爷王妃一块儿去了,世子爷连小棺材都备好了,没想到半个时辰后,永嘉郡主竟是睁开了葡萄似的眼,滴溜溜地到处转,醒了过来,连行医多年的老御医都说,这简直是奇迹,简直是老天爷送的一条命啊。
喝了几天乳娘的奶水,这郡主便精神地活了下来,巧月还记得自己个儿当时帮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