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蒋胤在开元行宫外分开后,郑华秋迎过来,早就是一脸担心:“云小姐——”云菀沁飞快道:“没事儿了,走,先回去。”
两人一路说着,回了帐子,打了帘子,云菀沁一眼就看到妙儿正坐在床榻旁边的小凳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几步过去就将她抱住:“妙儿——”
“大姑娘,你没事儿吧?”妙儿将她搀到榻上坐下,声音还有点儿不稳当,却关切问道。
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云菀沁的眼眶子犯了些热潮:“没事儿,我们都没事了。”
妙儿只听说这事儿揭过去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算没事了。”
云菀沁见她只顾着问自己,脱口:“妙儿,你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妙儿咻的一下子,脸红得就跟煮熟了鸡蛋似的,半天不说话,完全没一点儿像平时的性子。
“有没有清洗一下?”云菀沁见她的头埋得低低,又问。
云菀沁前世是成过婚的,说起话来还是一点不含糊,一点不像没出阁的,尤其现在又是这种特殊情况,也没什么矫情。
妙儿见她问得倒像是一点儿没顾虑似的,才道:“清洗过,也换了衣裳。”
云菀沁放了些心,这才将宁熙帝要接她进宫封赐的事说了。
妙儿愣住,她从没想过进宫,那宫里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只知道一群人发了疯的想要进去,是个泼天富贵的地儿,这次顶替了大姑娘,已经做好了砍头的准备,只求别连累大姑娘姐弟,没料到,竟被封赐进了宫。
“妙儿,你可是不愿意?”云菀沁见她痴愣着,妙儿摇头,鼓鼓气儿,摁下不舍,面色净是乐观,率直道:“奴婢这样子留在云家,今后只会招人闲言碎语,万一有什么事儿,还会连累了云家,既然是那皇帝欠奴婢的,奴婢便将那皇宫当做补偿我的地儿,有什么不愿意的?能进宫?这是奴婢天大的福分,一辈子都没想到的。”
云菀沁知道她是个随遇而安,落地便能发芽生根儿的艳阳性子,这些日子脾气也沉了许多,加上有对宁熙帝的委托,倒也算放心,宽慰地笑道:“还在奴婢?稍后宫里就要来接人了,回了京,便是选侍了再过些日子指不定就是贵人了。做不了云家的女儿,却能做皇宫里的贵人,这是老天爷欠你的,加倍还给你的,你的好日子长得很!”
*
晌午过后没多久,行宫那儿来了两名嬷嬷,说是将妙儿姑娘身份已经不同了,不方便再伺候人,先接进行宫学些规矩,等回京后再直接进宫受封。
妙儿虽然不舍得离开,可也知道这是自个儿的必经之路,哭了一场,被嬷嬷搀着离开了。
太阳落山前,随行队伍都传遍了,云家的家生丫鬟麻雀变凤凰,被皇上看上了,召了寝,且还迎去了行宫,想必回京后是要封个明位的,这下前途可不得了啊,光看皇帝今儿为了这丫鬟,罢了一天的狩猎行程,都不简单啊。
一时之间,女眷帐子这边传得沸沸扬扬,又私下议论纷纷,咦,这一路上,也没见过哪家带的丫鬟国色天香啊,怎么就能这么好的运气和福分!
不少随行伴驾的臣子女眷眼馋心痒,干脆跑来了云菀沁的帐子这边,一半是稀奇想问皇上是怎么看上个丫鬟的,一半是套近乎想蹭蹭喜气儿的。
郑华秋一个接一个地打发,都是达官家的女眷,不好赶,只能好声好气地说着,好容易天光渐暗,才将最后一家打发走了,刚刚送完,还没来得及转身,郑华秋只见又一个影子窜过来,仔细一看,好像是沈老将军家的二小姐,苦笑着迎过去,手一拦:“沈小姐吗?天儿不早了,先回去吃饭吧,云小姐也该歇了。”
云菀沁在帐子里听到了沈子菱的声音,探出头来,总算露出一天没见的笑意:“郑姑姑,是熟人,不妨的,让沈二小姐进来。”
郑华秋一听,晓得两人估计是手帕交,让了路,柔声道:“请。”
沈子菱径直走到帐门前,匆匆瞟了一眼,见帐子里还有曹凝儿和韩湘湘,没有进去,只把云菀沁的手腕一拉,低声说:“我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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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榴治伤,星夜缱绻
沈肇跟着秦王一道进山猎熊,沈肇回了,那就是——
“秦王也回来了?”云菀沁说完,却又是咯噔一下,不对,若秦王回来了,自己这边早应该知道了。
沈子菱凑近她耳畔:“沁儿,我哥提前一个人先回来的,秦王的队伍在后面,还没抵达祜龙围场。”
“子菱,是不是出什么事?”云菀沁心里晃了一下,声音却仍是稳着。
前几天因为林若男的案子,沈子菱就听宫人暗中传那秦王将披风给了好友穿,只怕关系不大一般,只当这些宫人是闲着没事干嘴巴长,这下子,知道了,只怕还真是*不离十,放缓了声音:“你放心,没什么,那头黑瞎子已经擒回来了……只是三皇子似是在追捕中受了点儿伤,所以我大哥先骑追风回来,喊应大夫过去接应一下。”
沈肇的坐骑是西域快马品种,行业内称追风荷花豹,原来是西域国的贡品,宁熙帝早年赐给沈老将军领兵有功,沈老将军又将这追风荷花豹赠给了武艺不凡的孙儿沈肇,平日沈家兄妹亲昵地将这马叫做追风。
追风的脚程很厉害,喂饱了粮草,一天之内跃川跨河,半口气不歇就能直抵目的地,短途距离更是眨眼即到,远远甩过一般骏马,云菀沁听沈子菱提过无数次。
猎物已经逮着了,队伍正是凯旋路上,秦王若是只是一点儿小伤,为什么不回了围场再治,却要劳得沈肇提前喊大夫过去救急?
肯定伤势不轻。
“子菱,你哥哥走了吗?”云菀沁眉一拢。
沈子菱与她结交多年,哪会猜不透这闺中密友的心思:“沁儿,你要……”不用多问,面前少女的眼眸中已经是恳请和坚定。
“是的。”两个字,从云菀沁口里吐出来,心照不宣地看着沈子菱。
沈子菱从没见过好友这样的神色,落水前,她谨小慎微,亦步亦趋,一双眼里总像是雾蒙蒙,充满着愁烟犹雨,看不清前面的道路,落水后,她冷稳镇定了许多,可又未免太过云淡风轻了点儿,除了身边的几个故人和弟弟,不愿跟别人有牵扯,而如今,沈子菱却觉得她又有些变化,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也没多问,将她手反着一握:“好,你随我来。”
云菀沁马上吩咐了郑华秋几句,然后跟着沈子菱快步离开,一路牵着她的手快步走着,略微刺骨的夜风扑面,心中却有暖热在流动,沈子菱永远都是这样,作为一个好友,从来都不问自己原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毋庸置疑地会帮自己。
郑华秋见云小姐被沈将军小姐拉走,知道是有什么事儿却不方便说,正好,韩湘湘见云小姐迟迟没进来,奇怪地探出头:“怎么了郑姑姑,是沈将军家的二小姐来了?云小姐呢?”
郑华秋转头笑说:“沈家小姐几天都没曾见着云小姐,这不,怪想的,趁这会儿还没宵禁,把云小姐拉去她帐子说闺房私话呢。”韩湘湘和曹凝儿知道沈子菱同云云菀沁关系好,倒也没多想什么了。
苍穹笼罩下,云菀沁和沈子菱在灯火点缀的帐所之间穿梭,不时避开巡守的太监和禁卫,最后,绕到帐所后方。
沈子菱显然驾轻就熟,拉着云菀沁,悄悄绕到一处无人把守的死角,轻手一推,栅栏“嘎吱”一声开了,两人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两人一出去,头也不回,径直朝围场快步走如,慢慢的,离有灯火和人气的帐子越来越远,耳边人声和步伐声渐渐消弭下来,只余下空旷场地的细微风声刮擦过耳畔,还有远处深山传来的夜枭嘶鸣。
临近围场边的一处马厩,云菀沁隐隐看见前方有人影,大约几十步的距离,两人背面朝着自己与沈子菱,骑在马上,还没来得离开。
沈子菱跑过去喊了一声:“哥!”
两人回过头来,一眼看见沈子菱,一讶,再一见沈子菱身后的女子,更是双双一怔。
一匹赤炭枣骝上坐着的青衫中年男子,正是云菀沁私探王府时见过一面的应大夫。
另一匹马胸宽臀圆,毛发光泽如洗,犹如涂脂,一看就是千里神骏,鞍上手持缰绳、一身猎服还没脱的正是沈肇,跳下追风荷花豹,沉眸走过来,压低嗓音,朝着妹子不满地一斥:“子菱!”
云菀走到前面,身子半边挡住沈子菱,目光笃定:“沈大哥,是我叫子菱带我过来的,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看看。”
应大夫已经在后面在马背上催促起来:“沈少。”
不好多耽误了,沈肇没功夫这个时候责怪妹妹,只快步返回马厩,牵了一匹纤腿圆蹄的玉白驹过来,将缰绳给了云菀沁:“可还记得荀兰马场上怎么骑的?”
啧啧,沈子菱白了哥一眼,刚对着自己喊打喊杀地吼,这会儿语气倒还转化得真快,柔得能掐出水。
“记得,沈大哥。”云菀沁努力笑笑,虽然是强挤出来的,——现在她真的一点都笑不出来,一把拽紧了缰绳,正要踩进银环蹬子,沈肇却示意要她等一下,手举起来将自己乌青色的皮裘披风脱了下来,抬手呼一下,将面前的女孩儿裹了个严实,三下五除二,系了个小活结:“山中夜间风大。”
出来得急,帐子里有炭炉和火盆,云菀沁只穿了件不厚的夹棉袄裙,出来一会儿,夜风一刮,鼻头都冻得粉红通通,此刻套上男子的厚实披风,通身暖和一截儿,也来不及多说,见他已经转身上了坐骑,她也跟着一拉辔,轻身跃上马,望了沈子菱一眼,然后跟着沈肇和应大夫背离帐群,绝尘而去。
沈肇因带着应大夫和云菀沁,脚程稍放慢了一些,一手提鞭,一手举着火折子,在前面引路。
云菀沁知道这不是在马场上训练,不能叫前面的人慢点,更没有机会停下来,只勒住缰绳,夹紧马腹,紧紧盯着前方,半刻都不松懈。
山路崎岖,小路更是陡峭,越跑到深处,夜雾越是浓厚,马匹奔跑起来,夜风呼呼,跟刀子一样擦过云菀沁的脸颊,比刚刚在陆地走路还要冷,连沈肇的披风都快抵不住,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次他们进山狩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辛。
沈肇不时回过头,借着火光看她跟紧了没有,只见身后的少女神色变幻莫测,却透出一股坚韧,不觉心头就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目色一暗,调过头来,“喝”的长声一吆,加快马蹄步伐。
三匹皇家御厩出来的良驹在电掣风驰之下,绕过几个弯儿,慢了下来,这时,前方传来辕轮滚动的声音,似是一只队伍正迎面走来。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