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马脸正撞向两名官兵,嘶鸣一声,受了惊,与此同时,两个官兵被撞翻在地上,东倒西歪,一时之间队伍大乱!
云菀沁趁机下了马背,袖口的匕首滑在了手掌心,是自从进了晏阳后就一直和火铳一块儿放在身边防身用的,火铳不方便时刻带着,匕首倒是容易,此刻正派上用场,几步走到吕八面前,将他手上的绳索三两下挑开,又将匕首塞进他手里,压低嗓音:“挟持我!”
吕八见她用马头撞兵,引起一阵骚乱,早就惊愕住,可这会儿也没时辰多问什么,将她箍在怀里,用匕首搁在她脖子上,飞快跨上那匹大青马!
前方,梁巡抚见状大惊,甩袖喝道:“还不截下那暴民!一个丫鬟而已,杀了就杀了,怕什么?”
众多官兵齐齐围过去,却见鞍上吕八一手握缰,一手用刀抵住庆儿姑娘的脖子,吼道:“这可是你们王爷的功臣和心腹!来啊,胆敢上前一步,我就抹了她脖子,你们大多数人不会承担什么后果,可第一个上前的,到时准得给她填命!”
这么一说,官兵们都迟疑了一会儿,谁都不想惹了王爷的人,于是都等着其他人第一个冲上去。
趁这么一下短暂机会,吕八已垂头一呵:“丫头,坐好了?”
一夹马腹,缰绳倒拉,大青骢仰天跃起,跳过一群官兵头顶,趁着官兵护头矮身的功夫,吕八驰马飞奔而去。
梁巡抚急了,大叫:“追,还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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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急促,左弯右拐,速度渐趋平缓,最后,终于在一条两边浓荫的小径上停了下来。
云菀沁看看周围,似是个不大不小的山丘脚,荒无人烟,十分静谧,该是城内的某一处角落,吕八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肯定什么旮旯角都知道,这里应该很安全。
吕八翻身下马,踹着粗气,平定了心情,才抬起头,望向鞍上的少女。
云菀沁刚出声:“吕八大哥……”
吕八摇摇手:“你不用解释了。老子一辈子猎鹰却被鹰啄了眼,到头来犯在你这十几岁的丫头片子的手上,还能说什么?”说着,又苦笑着揉揉胸口:“却竟然一点儿都恨不起来。”虽在笑,眼圈竟微微泛红,又道:“你还救我干什么?你就不怕老子报复你,一刀子割了你的脖子?”
云菀沁叹口气:“就是因为知道吕八大哥不是这种人,我才会救你。”顿了一顿,声音定然:“吕大哥现在有两条路,你可以凭能耐,能跑多远算多远,找个了无人烟的地方,一辈子见不得光地过。要么,就随我回去见秦王,会审定案,黄巾党虽有罪过,但也是形势所逼,你将你们为何暴动的冤情和缘由,统统呈上去,最后的结果,我不能保证你不受罚,但至少有个光光亮亮的结果。”
晌午太阳落在林荫间,一片金灿灿的阴翳。
组建黄巾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灾民争口气,找朝廷讨个说法,只是没想到事情愈演愈烈罢了。
吕八根本没想过这么一辈子抵抗下去,如今被擒,倒也放下了一桩事,至少能与朝廷面对面好生说说,便是死,也值得了。
吕八沉默了会儿,站挺了魁梧的身子:“你救我出来,不就是要我回去见秦王么?丫头,我随你去见秦王。”
云菀沁浮出笑意,光辉中,吕八看得竟是一怔,此刻居高临下,全身竟宛如神女相一样,让人完全忽略了她平庸的容貌。
半会儿,吕八将缰绳一拉,拉着坐骑,准备抄小路朝行辕走去,却听前方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两人驻足一望,前方有一群小队列出现视线内,慢慢逼近。
狭路相逢,两人根本躲闪不及。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三四十对岁,尖颌鹰眼,额前一道长长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
旁边的一名老人,正是田老,此刻一见吕八身边马鞍上的少女,愤怒一指,叫起来:“鹰爷,就是她,就是这个丫头,说是去行辕做内应,却做了两面派,实则投靠了那秦王,让咱们中了反间计,被人剿了老巢!”
吕八心生不妙,低道:“快跑。”
云菀沁二话不说,扬起缰绳调头就走,还没跑出三五步,身下的大青马哀嚎一声,马腰上正中了飞来一箭,蹲下身子!
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飞摔了出去,忙侧身翻滚了几下,地上又是草坪,才没摔伤。
还未爬起来,只听山鹰目色阴狠,宛似要吃肉啃骨一般,手一挥:“将那吃里扒外的丫头绑了!”
——
随着马头山上土匪王国的覆灭和黄巾党的被擒,晏阳城四周被秦王兵甲占据。
与此同时,沈家军接到了秦王来函,火速从沛县启程,赶往晏阳。
午后,正城门大开,秦王兵甲在门前迎接,只见高马上,沈少将军步履未停,阴沉着一张脸,策马领队,直奔入城。
行辕,正厅。
夏侯世廷刚从马头山上回来不到一刻,正在等候追捕山鹰的回音,脱下了盔帽软甲护心镜,此刻一身紫色皇子常服,舒衣博带,虽面上看似宽舒,心思还是有些莫名波动,轻抚扳指,不觉眉眸凝结。
施遥安见状道:“三爷,城内已经被封锁,沈家军也进来了,山鹰插翅难飞,被抓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夏侯世廷嗯了一声,环顾四周,莫名问道:“那丫头呢?”
“谁?”施遥安一愣,过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说那庆儿姑娘,这次她有大功劳呢,正要找个人去叫,门口侍卫来报:“沈少将军进了行辕!”
“请。”夏侯世廷抬眸道。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沈肇一身戎装,长靴噔噔入内,拜过座上秦王,往周围一瞄,并没有云菀沁的踪影,莫名忐忑起来,喝叱一声:“全都退下!”
除了施遥安,厅内人全都散去。
夏侯世廷心中不安加重,眉峰突突,眸色幽暗下来。只听沈肇开口就是:“秦王,娘娘这会儿在行辕哪里?”
施遥安一惊:“少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娘娘自然在京城,怎么会在晏阳行辕?”
沈肇更加紧张,面朝秦王:“娘娘得知长川郡事发,恳请下官带她来,得知晏阳城内情况诡异,怕秦王身子拖不得,执意混入城内,先靠近黄巾党,后来用珠钗暗示她已到了行辕,叫下官放心。可——如今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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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传信,施救
施遥安听了沈肇的话,霎时明白过来,脸色刷的一下变白,朝门外喝了一声:“将吴婆子喊过来!”
上午,吴婆子从那哨岗小兵处得了通知,说是那庆儿夺马跑了,早就大吃一惊,一直守在厅外,等着王爷回来汇报,一听到施大人通传,腿脚不停地小跑进来,只见施大人厉声问:“庆儿姑娘呢?”
吴婆子老腿儿一弯,跪了下来:“那庆儿姑娘借口在哨岗边做活儿,结果抢了值勤士兵的大青马,跑出了行辕,听那士兵的意思,之前还问东问西的,说什么梁巡抚就这么斩了吕八不合规矩,起码得要同王爷说说,小兵见她是王爷身边伺候的,只当是忠心为主,也多心,没想到却是忠心到这个地步,胆子这么大…看那样子,估摸着,是去拦梁巡抚斩杀吕八了。”
施遥安脸色一变,却听三爷开口:“将梁伯坤叫回来。”
字句尚算稳当,可语气隐隐埋着暗流潮涌。
梁伯坤是梁巡抚的名字。
三爷直呼其名,已证明心内极不平静。
施遥安打发下吴婆子,走出厅外,叫来两名贴身心腹侍卫,交代了几句。
两名侍卫一听,急出行辕。
等待的时光漫长而绷紧,宛如拉紧了的弓弦,到了最后一刻,只差那一声尖利射出的鸣响。
两名身份不一样的男子,一舒衣广袖,一戎装军盔,一上一下坐在雕花圈椅内,心头却宛如烧着同一把火,沉默,不语,寂静厅内,只余下浓重的呼吸声。
施遥安站在大厅门前,不时朝门外眺望一眼等着回音,又回头看一眼厅内的两人。
就算不是两人肚子里的虫,他也猜得出三爷此刻是什么心情了。
别说三爷,就算他自己到这会儿也还没回神,——庆儿姑娘是娘娘?娘娘跑来晏阳了?那天——用火铳指着自己的,是娘娘?
这次能顺利将黄巾党和背后的马头山土匪一网扫净,全是因为娘娘?
大宣朝廷自开国来,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的传奇女子诸多,名妓夜奔、代父从征、女装考功名的,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可自家娘娘那般金贵的人儿,他怎能够想象,会千里迢迢从繁华安逸的邺京跑来兵荒马乱的晏阳,竟还与黄巾党那种粗鄙低贱的汉子们打过交道,后来到了行辕,也几次差点儿在三爷的眼皮底下被官府的人弄死?
——那么个娇人儿,不怕么?
终于,咚咚脚步声似要踩破地面,渐渐逼近。
月门口,下人大声通传:“梁大人回了!”
施遥安没见到梁巡抚旁边有熟悉的人影,心快要跳出来,大声问:“梁大人,庆儿姑娘可是去找梁大人了?人呢?”
梁巡抚热汗淋漓,叫部将在门外等,大步跨进,愤怒一甩袖,喘着粗气:“别提了,一提就可气!下官押送吕八去菜市的途中,她跳出来多行阻拦,结果被那吕八骑着马挟持抓走了!自己不要命就罢了,害得那吕八也跑了,不过王爷放心,下官已经叫人追了——”
室内空气一滞,除了梁巡抚,三个男人俱是脸色阴如烟霾。
“三爷上马头山前,叫你带着黄巾党暴民先回行辕关押住,你为什么要带去菜市行刑?庆儿姑娘拦你,该是要你等王爷回来先审吧?”施遥安恼火。
梁巡抚鼻翼一抽,嘀咕:“下官重罚,也是为了清民风,整人心……”
沈肇捏住的手掌拳眼一紧,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却见秦王袍角微一翻飞,站起身,静静朝梁巡抚走去,清浅色泽的舒衣敞袖,随着勾紫长靴的踏地前行,迎风飘动,面色尚算平静。
“哐当”一声,梁巡抚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几扇朱红门板被施遥安瞬间关得紧紧,与外界一下訇的隔绝开来,呆住:“施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话音未落,梁巡抚的后脑勺一阵寒凉袭来,还未及转头,只觉一具手掌宛如巨钳打开,从背后伸到前面,牢牢嵌住自己的脖子,顿时阻断了空气的进入。
他的肺内呼吸不进任何东西,脸色迅速涨红,破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王,王爷……”
自从秦王来了行辕,不管私下怎样,表面还是敬自己几分的,自己到底是这长川郡最大的行政兼军事长官。
可此刻,背后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梁巡抚从没有听过的语气,夹杂着从幽深寒潭里升起来的冷气,活活能将人冻得汗毛竖立结冰:“追到了吗?”
才四个字而已,若是光听内容,好像只是平常的询问,并无半点情绪。
可搭上这语气,却叫梁巡抚不寒而栗,男人说的话越剪短,让他感觉到越是可怕。
随着指劲的加重,梁巡抚脑子一片空白,眼球充血,大片血丝盈满了眼眶。
玉扳指亦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