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从房里传来,砂画赶紧捂住鼻子。
“夫人,我给您送丝绸来了。”砂画怔怔的望着地上的大夫人,蓦地,大夫人猛地一回头,满脸狰狞的盯着砂画,把砂画吓得双腿直打哆嗦,来之前她还安慰自己别怕,现在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幸好边上有两个丫鬟站着。
她都不敢叫大夫人为娘,怕一不小心刺激了她,哎,赶紧送了绸缎就走吧。
大夫人一下子扑过来,打掉砂画手中的丝绸,把砂画按倒在地上,胡乱的抓起一把脏兮兮、油污满面的饭喂向砂画的嘴,幸好砂画刚才怕吓着大夫人,脸上蒙得有面纱,否则那口饭就真的塞进去了。砂画一边隔着面纱吐出口里的饭,一边反抗着大夫人。
“大夫人,您这是干什么?”砂画终于能爬起来,随即又被大夫人抓住,大夫人使使按住她的头,“贱人,你再打我,再打我试试,你这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贱女人。”
她这是骂谁?疯言疯语的,应该是骂瑾的娘亲,那她嘴里为何会说有人打她?此地不宜久留,她还是先回红杏阁再说,“你们怎么不帮一下我?”她渴求的望着边上的两个丫鬟,希望她们能帮一下她,可是一接触到她们的眸子,她们就急忙摇头。
“夫人,我们若是帮你,大夫人也会连我们一起打。”她们无奈的对砂画说道。
“夫人?她是谁。”翠玉匍匐在地,疑惑的盯着砂画。
“她是咱们将军的新媳妇,西塘国的和亲公主。”一名丫鬟说道。
翠玉“呸”地碎了一口痰在地上,“原来是将军夫人,将军夫人好吃吗?”说完,她又朝砂画扑过去,在她身上又抓又咬。
此时,头上还沾着许多饭粒的大夫人把砂画压得更死,她满口唾沫腥子碎在砂画脸上,好脏。砂画受不了了,伸出手去乱摸边上的东西,试图摸一样东西来反击,终于,她摸到一根凳子,她左手抡起凳子,猛地朝大夫人头上打去。大夫人像中了魔一般,立即呆愣在原地,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
砂画急忙起身,闪到门外。大夫人的头没有出血,她也没有晕,但是这一凳子,却使她安静起来。
她终于知道嫣儿为何叫她不要来翠玉楼了,嫣儿说出了什么事,没人能帮她,看来这个大夫人是疯子,疯子做的事,当然不能怪她,顶多说她两句。
“大夫人,那是您的丝绸。”砂画怯怯的扶着房门,指着地上已经被垃圾染得脏兮兮的丝绸,大夫人此时已经安静下来,她突然转过头,阴冷的对着砂画笑了笑。她直直的盯着砂画,眼神透出一股神秘的笑意,太恐怖了,砂画吓得差点没连滚带爬的跑出翠玉楼。
一回到红杏阁,砂画赶紧蹲坐在床上,大夫人的眼神,噬人心魔,像是白无常的眼神,她虽没见过白无常,不过书上都这么说,砂画赶紧用被子蒙住头,不要想,不要再想那个眼神,镇定镇定。
她突然想起,十三年前,沁家大夫人郦水死时盯着她那空洞的眼神,好害怕,这些景象,时刻印在砂画的脑海里,她每夜都会做噩梦,从来没有好好的睡过一次觉,她感觉活在这个世界上好累。
要是这时候,自己深爱的男人能把她拥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紧紧的抱着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事,让她折寿二十年,她都甘愿。
对他是淡入云彩的爱,还是深入骨髓的喜欢。
哎,砂画甩了甩头,不要再大白天做梦了,还是先收拾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满身是饭菜和油污,身上还有一股恶臭味道。
劳累了一天,夜幕很快降临,砂画双手肘着小脸,褪下面纱,这么静的夜晚,红杏、将军,夫人他们会在做什么呢!
突然,屋外狂风大作,闪电交加,雷声滚滚,不一会儿,暴雨开始打落在窗台上、地板上、花上和树木上……砂画瑟瑟发抖,抱紧身子,这暴雨像是要吞噬掉大地。
“呜呜……”一阵女子的低泣声从窗外传来,声音凄凄惨惨,哭声殷殷啼啼。砂画吓得汗毛直竖,蓝蝶儿早就在一楼睡着了,二楼只有她一个人。
那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砂画随便抡起一根凳子,躲在窗户边上,当一个人害怕到达临界点之后,她就不再害怕了。
“哇。”一个满头蓬松的人影从窗外冒了出来,好像要故意吓砂画。
砂画顺势一板凳朝那人影敲去,“啊,痛死我了。”那个声音好熟,好像是大夫人。
砂画赶紧打开门,大夫人抱着头,疼痛难忍的蹲在地上,头上还滴着雨水,砂画一出现,大夫人就反射性的转过头,“妈呀,鬼啊……”她吓得赶紧朝翠玉楼跑去,边跑边喊,“这个世界竟然还有比我还恐怖、还丑陋的女人。”
砂画放下凳子,赶紧关好门窗,刚才只顾想心事,忘记关窗。
她有些疑惑,大夫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疯子,刚才自己没戴面纱,还把她吓个半死,本来大夫人想来吓她,没想到,无意中被她吓了回去,难道疯子也怕丑八怪、也怕吓?
吓着了大夫人,那可是罪过,砂画不安的蹲在角落,看来这个夜晚,她又无法安睡了。
窗外,依然是风雨交织,暴雨倾泻,狂风把树枝吹得啪啪响,闪电一会儿就出来凶一下大地,雷公也配合着闪电怒吼,不愧是一对夫妻。
勉勉强强迷糊了一晚上,才刚天亮,砂画就眯着睡眼惺松的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昨晚大夫人吓她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好怕一睡着,就会有另一阵女人凄惨的哭声从窗外传来,所以一整晚都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是什么原因,让大夫人这么疯癫,难道真的是因为善妒被老将军冷落,时间长久,太过寂寞,才这样的吗?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自己的娘亲当初也被沁老爷冷落,还被沁夫人诬蔑她偷野汉子,娘亲的心态不都十分平和吗?娘亲总是那么温婉识礼,大方得体,砂画突然好想自己的娘亲。
也不知道她那个亲娘皇后现在睡得安心不,是不是又在害其他人,知道她被大火烧死,她会心痛吗?砂画自嘲的笑了笑,她才不会为自己心痛,她那么冷血。
或许,她可以救大夫人,她在心里默念,这只是或许。
昨夜院子里下过阵阵的瓢泼大雨,清晨,经过春雨的洗礼,空气清新水润,树叶青翠欲滴,春花怒放宜人,小草生机勃勃。天空还是一片浅蓝,很浅很浅的。转眼间,天水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红霞。红霞的范围慢慢扩大,越来越亮。砂画知道太阳要从天边升起来了,便不转眼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如果大夫人的病能好起来,将军的家庭是否会更圆满?自己能不能帮帮大夫人呢!如果大夫人的病不好,总有一天她会不知不觉的死在翠玉楼的,即使苟言残喘的活着,也会吓着将军府中的其他人。
想起大夫人,就想起她自己,不久,她就要离开这里,她想在离开之前,为将军做一件事。
打定主意,砂画要帮大夫人,让她的病能快快好起来。
中午用过膳之后,砂画支开蓝蝶儿,抡起一根桐黄色长腿木凳,轻手轻脚的穿过铺满鹅卵石的花园和淌着潺潺流水的小桥,来到脏乱不堪的翠玉楼。
奇怪,今天翠玉楼好安静,没有大夫人哭哭啼啼、指天谩骂的声音。砂画掂起脚尖,悄悄从窗户外面向里望去,大夫人正把一卷丝绸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的摇着它,边摇嘴里边小声的嘀嘀咕咕。
她的丫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是不管她出去玩了,砂画来之前向丫鬟们打听过,大夫人的丫鬟总是趁她睡觉时偷跑出去玩。
看着大夫人慈祥而安静地摇着丝绸,砂画觉得,大夫人曾经有过孩子,不然母爱不会那么浓烈。
“娘,你……用膳没有?”砂画怔怔的提起凳子,走近屋里,她把称呼变成了娘,这样也许会亲切一些。
一听到砂画的声音,大夫人急忙扔下那卷丝绸,随即大叫大喊起来,“贱人……你又来做什么?你再打我啊……”她边喊边企图用手去箍砂画的脖子,砂画急忙抡起凳子,挡在身子面前,大夫人突然安静下来,失神的坐在地上,瞳孔睁得很大,眼珠边上有很多血丝。
“不要打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大夫人眼角全是泪痕,她脸上虽然肮脏不堪,可是却没有一丝疤痕,要是洗干净脸,想必也是位美人。
她悲哀的盯着砂画,砂画知道,大夫人有故事,而且是很悲惨的故事。
“娘,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害你,我是你的媳妇。”砂画边说,边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
“什么?”大夫人身子一颤,“你给我滚出去,贱人的儿子,你是贱人儿子的媳妇,你也是贱人。”她边喊,边胡乱的推搡着砂画。
“你并没有疯,是吗?”砂画蹲下来,直愣愣的盯着大夫人,此时大夫人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砂画继续问道,“你口中所说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吗?他怎么了?”
“你滚出去……”大夫人一听到孩子,顿时像发了疯似的站起来,她一边找剪刀,一边撕那卷丝绸,“没有什么孩子,你快滚,滚出去。”她声嘶力竭的叫道。
“娘,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砂画被大夫人推到门外,然后大夫人爬起来,把门抵得死死的,“你去告状吧,去给贱人说,贱人的幸福风光是建立在我的痛苦悲惨上的……”
砂画敲着门,还想再说什么,这时,那两个丫鬟突然来了,她们急忙跑过来,推开砂画,其中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丫鬟说道,“不关你的事,夫人,少管闲事,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她们竟然这么没礼貌,再怎么说她也是将军夫人。
“为什么?”砂画望着眼前的这个丫鬟,她长着一副三角眼,眉毛又粗又短,眉梢下垂,配上一张方形脸,样子略有些怪;另一名跟她穿同样衣裳的丫鬟,单眼皮,小眼睛,矮鼻梁,却有一副水灵的瓜子脸,看起来尤为畸形。两人最大的特点都是膀大腰圆,其貌不扬,穷形尽相,像那吓人的玉面罗刹。
“夫人,将军府的事,你少管,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大夫人是疯子,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管不着。”三角眼一脸冷静沉着,口气充满威胁。
“今天没人去帮娘端膳食,我是路过这里顺便来问一下她用膳没有,我是她堂堂正正的儿媳妇,是将军府的当家人,儿媳妇向娘尽孝道,是应该的吧!”她们越不让她来这里,就越有蹊跷,这更加激励着她弄清事情的真相。
“哼。”三角眼冷冷一笑,“这些事,恐怕不劳烦夫人操心,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既然她们态度坚决,砂画也不再勉强,“既然打扰了二位和娘,那我从此不再来翠玉楼。”砂画说完,有些气愤的离开。
她知道,背后一定有两双阴狠的眼睛盯着她,看来,其他人要接近疯了的大夫人,还很难,这两个丫鬟,必定是负责监视大夫人的,不会是将军的娘亲,也就是二夫人派人监视大夫人的吧。
看来,她只有以后找机会,悄悄来翠玉楼,查探事实。大夫人的那句贱人的幸福风光是建立在她的痛苦悲惨上的,确实震憾了砂画的心,为何大夫人欲言又止?她听其他丫鬟说,午时一刻正是那两位丫鬟回府的日子,难道大夫人知道她们要回来,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吗?这么多的谜团,她一定要解开,她不会让一个可怜的母亲含冤莫白。
一边想大夫人的事,一边慢慢的走在鹅卵石上,虽已是秋季,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