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做得妥妥当当,不会出事的。”
花红柳绿打扮的中年女人连忙点头哈腰。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夫人趁着夫君出门在外,低价贱卖小妾或府里看不顺眼的狐狸媚子、丫鬟等也是常有的事。她有经验,绝对会处理的好好的、万无一失。
云浅止终于慢慢的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面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把拽住小兰的手臂,“你……”
“你也别怪我,这全都是夫人的意思,我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办而已。”小兰用力掰开云浅止的手。触手处,云浅止的手恍若冰块一般,冻得她一阵发寒。
“可是别忘了,我再这么说,也是东清国的公主……”
“你觉得你还是吗?又或者,你觉得这里是东清国?”鼻尖发出一声嗤笑,小兰的目光很是不屑。
云浅止闻言,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她怎么就忘了,这里是南灵国呀,是人生地不熟的南灵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南灵国……可是……可是……“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或许南灵帝与皇后会突然记起我来……”直到这一刻,她也还是冷静的,冷静的分析局面。
然,无人知道,她的心早已经颤抖、害怕、战粟到不行。
“夫人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万全准备的。你放心,过两天便会有一个名叫‘云浅止’的女人病逝在将军府中,我们夫人一定会好好安葬她的。”小兰有恃无恐。说起话、做起事来,最得林思画真传,也难怪三个丫鬟中林思画最宠她。
“……”一时间,云浅止不受控制的再后退了一步,面如死灰。
目光环视,入眼的是白雪覆盖的空荡荡街道、是笑容满面等候在一旁的老鸨。天大地大,可却不给她留一丝生机。卖入妓院,那一个人竟将她卖入了妓院……
……这……这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这时,小兰似突然想起什么,命老鸨走远些,带着残忍道,“你可还记得你的那个丫鬟‘景夕’?”
云浅止不知小兰为何会忽然提起景夕。景夕,乃是从小伺候她的丫鬟。她们两个人,虽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五年前她前来南灵国和亲,景夕也跟着。可是,后来,景夕渐渐变了。她竟合着府内的那些下人一道羞辱她,她还说她一直恨着她。最后,她拿着林思画给的银子离开了将军府,弃她而去。
“其实,你一直误会她了,那些全是夫人逼她做的。夫人告诉她,若是她肯不侮辱你,你便要挨一顿毒鞭子。你都不知道,她每次侮辱完你后,一个人躲在房间内哭得有多伤心自责。”微微一顿,似乎在好心情的欣赏着云浅止的神色变化,紧接着越发残忍道,“你以为,她当日真是拿夫人的银子离开了吗?不,你错了,那些都只是做给你看的而已。事实上,在她踏出将军府大门的后一刻,便被夫人卖入了妓院。”
“你……你们……”云浅止完全震惊了,双眼猛然睁大,浑身难以抑制的轻颤……
“那个景夕,没想到还挺忠心的。即便在妓院也不安分,竟偷偷逃出去异想天开想见皇帝皇后。”再次微微一顿,小兰望着云浅止勾了勾唇,容颜上的那一抹娇丽被眉宇间的那一丝阴毒彻底破坏,“你知道她第一次逃被抓回来后,夫人是怎么‘处罚’她的吗?”
“……”云浅止后退,竟害怕知道……
可是,小兰并不放过云浅止,步步逼近,“夫人命人砍了她的一双腿。”
一刹那,云浅止的双足硬生生定在了原地,眼前似能看到当时的情形。然,残忍的一切,还远远未曾结束。
“景夕也算有几分聪明与姿色,知道在南灵国已经求救无门后,便想要回东清国去搬救兵。于是,就想方设法的勾搭上了柴房的伙计,暗中谋划着离开。但你知道这一次被抓回来后,夫人又是怎么惩罚她的吗?”
“不……你别说了……”
“夫人命人挖了她的眼睛,毁了她的脸,你说,她还回得去吗?”
“不……”一瞬间,云浅止双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眼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凄厉痛喊。她的景夕,她如同妹妹一般的景夕,她当初竟那样误会她,这些人……这些人怎么能……
“所以,云浅止,你可千万别妄图逃跑,别做出像景夕那样愚蠢可笑的事来。”
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成了好心提醒。小兰说完,不紧不慢的悠悠然拂了拂衣袖上从头顶大树树枝上掉落下来的点点白雪,再嗤笑着从已经陷入了痛苦不堪的云浅止身侧擦身而过,走向远处的老鸨,厉声警告道,“别打听太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我过些天会回来看的。”
老鸨脑海中还清晰盘旋着刚才听到的‘东清国公主’几个字,连忙赔笑着点了点头。
云浅止呆呆的站在原地,任头顶的白雪砸落脑门亦毫无所觉。整个人,恍若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窖,遍体寒澈。脑海中,全都是景夕的样子。被卖入妓院的景夕、没有了一双腿与眼睛的景夕、被毁了容面目全非的景夕……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疯一样的拔腿追上远去的小兰,双手死死的扣住小兰的双肩膀疯狂的追问道,“景夕,景夕她现在在哪里?把我的景夕还给我,还给我……”一句话声音逐渐加重,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死了。”
近在咫尺的两张脸,一急一静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小兰勾唇,冷冰冰轻吐出两个世间最无情的字。
刹时,云浅止的瞳眸再度睁大,呼吸猛的一窒。面前,一片漆黑。扣着小兰肩膀的手,无力的松开垂落下去,脚步踉跄又绝望的一步步连续后退。而小兰,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这些,全都是林思画一早便吩咐她的。林思画就是想要让云浅止痛不欲生。随即,冷笑着再重重补上了一脚、将云浅止狠狠踹倒在冰雪覆盖的地上后,转身就走。一袭粉红色的棉衣,转眼间消失在空荡荡、冷清清的街道尽头。
老鸨看着小兰离去后,快步走上前,弯腰想扶起地上狼狈不堪的云浅止,“姑娘,你没事吧?”
云浅止趴倒在地面上,满脸都是白雪,半天也起不了身。划破的双手手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溢出来。消瘦的身躯,整个儿都在不受控制的大幅度颤抖。在老鸨伸过来的手触到手腕的那一刻,战粟、害怕,恐惧……一系列的绝望齐齐席上心头,避如蛇蝎般急忙避开。再双手撑着冰雪交融地面,万分戒备的一点点往后爬着退去,于地面上留下一道染血的弯弯曲曲痕迹。一身的灰黑色粗布麻衣与一头散乱来开的黑色长发,更像是从雪堆中捞出来的。
“别怕,我不抓你进妓院了。”
老鸨将云浅止的恐惧看在眼里,竟对云浅止安慰了一句。之后,小声问道,“你真是东清国的公主?”
云浅止在往后艰难的爬出一段距离后,冰冷无知觉的双臂紧紧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整个人如初生的婴儿般卷缩成一团,没有说话。似乎,未听到老鸨的问。
脑海中,一个盘旋的‘死’字,如锋利的利刀将景夕的样子残忍的一个个划破。
——她的景夕死了,她的景夕是因为她而死的。可她当初,却没有相信她。她怎么可以如此?她怎么可以不相信她的景夕?她该死,真的该死。
自责,如一张漫天洒下的网,将云浅止整个包围。
而眼下被卖入妓院、再无任何出路的局面,无形中又使得云浅止亲手将自己推入死角。
最后,所有的光芒,一丝一缕如抽丝剥茧般从云浅止的眼眸中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散去。同时,心底深处一直以来的那一股坚强,也随之被抽空。
眨眼睛,整个人归为了死水般的沉寂,毫无生气,眸底还染着丝丝呆滞。
老鸨此生,也算是做尽了坏事,自认从不是什么好人。以往,这些买卖女子的事也没少做,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哭天喊地还寻死腻活的?但她,也从不曾有一丝心软过。可这一刻,不知怎么的,竟忍不住对面前之人心生了一丝怜惜与心疼。这个孩子,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呀?“姑娘别怕,其实,我也是东清国的人。既然他们可以随便找一句尸体来冒充你下葬,那么,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的瞒过她们。只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回家。”呆愣愣的望着冰雪地面、望着自己的双足,她喃喃自言自语。
老鸨闻言,沉默的想了想。许久,忽的爽然一笑,“好吧,我也做一回好事,我让人送你回东清国去。”于是,老鸨不但送了一点钱给云浅止,还给云浅止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是小镇内一个熟悉的年轻小伙子,绝对信得过。再三的嘱咐,让他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东清国去。只是,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云浅止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眼望去,漠然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毫无生气恍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老鸨黯然叹息了一声,看着马车一路驶出小镇。
这日午后,路过的城内。
“姑娘,我们已经赶了半天路,先吃个中饭休息一下吧。”
憨厚年轻的车夫在街道上停下马车,回头掀开车帘对着车内卷缩成一团的云浅止开口。
片刻后,路边一间小摊前,车夫与哑巴一般的云浅止面对面而坐,一边飞快扒饭沾得满嘴都是,一边让云浅止也吃。
这时,一辆马车在两个人身前的街道上箭一般飞速驶过,谁也没有留意。可,不多时,那一辆马车竟又原路返了回来,停在了云浅止与车夫面前。紧接着,两名黑衣人下来,直接抓住云浅止就迅疾如风的离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料到。
当车夫蓦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辆马车早已经绝尘而去,消失在了白茫茫的街道尽头。
马车内,林思画被紧紧的反捆着手。刚才,车帘恰好扬起、火光电石间的那一刹那,黑衣人并未认出云浅止来,但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于是,立即告密。自己被抓,怎么能让她这么好过?
那日,在命小兰将她卖入妓院后,她便在大佛寺内好好的留宿了一天,心情甚好。
只是,万万不曾想,第二天中午刚一下山,便被西楚国派来的人给抓住了。而那些个丫鬟,竟跑得比谁都快。
“倾城公主,委屈你了。”黑衣人对云浅止的态度较为恭敬,反绑住云浅止双手的时候还轻说了句抱歉。他们,受齐先生之命前来南灵国掳劫倾城公主云浅止,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被人卖入了妓院。于是,他们立即寻去,可却只看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冰冷尸体。为了交差,便准备将自称大将军夫人的林思画带回去。不过,幸好路上碰上了真的云浅止。
西楚国与南灵国交战,已达数月之久。由最开始的不分胜负到现如今的南灵国占据上风,不可谓不惨烈。
三日后,阳光明媚灿烂的正午,冰雪初融。西楚国的西决城城楼上,两名士兵将沐浴更衣后清洗干净、焕然一新的云浅止押了上来。从始至终,云浅止依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没想到,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倾城公主,这些年竟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
“刚才末将见到她时,也险些吓了一跳。齐先生,你之前说抓了云浅止来威胁封亦修,封亦修会退兵,那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