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畔,出神的凝视良久,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在为我担心,我很高兴。”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扳过她的肩,将她推进帐篷:“进去休息一会,没事别出来,到处晃得我头昏。”
“你……”沉璧忍不住探出脑袋:“你该不是正好看公文看得无聊,故意拿我寻开心吧?”
“你说呢?”蓝眸闪了闪,慕容轩似真似假的反问。
“嗖”的一下,沉璧的脑袋飞快缩回去,空留帐帘轻晃 。
身在曹营
被慕容轩一搅合,沉璧根本静不下心来细想什么,她料到沉非还会来找她,而自己能不能粉饰太平还说不定。在帐篷里烦躁的踱了几圈,她打算先去看看青黎。
宜都集市不大,而青黎的漂亮又很引人注目,几家客栈挨个打听过去,沉璧很快找到了地方,她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踩过一段颇有年岁的木楼梯,停在左侧的房门前。
正欲敲门,房间里传出隐约的争执声。她以为弄错了,忙抬头辨认房号,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中。
“……你要我再说几遍?他若是真在意你,便不会任你留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你先回镇江,他若有心,总还是会去找你!一个女孩子家流落在外,人生地不熟,叫爹爹怎么放心?”
沉璧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楼梯。她不敢相信青墨竟还在宜都,可那分明就是他的声音,淡定如他,居然也会发火。
虽是无意撞上,但偷听别人的家务事总不大好,沉璧正想转身,青黎的哭腔骤然爆发。
“你任性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允许我任性这一回?你只道爹爹不放心我,可曾想过他常因你睡不好觉!就连他都听说了你连诛九大帮派掌门的江湖传闻,生生为你愁白了头!你有自个的天地要闯,他从不拦你,除了希望你远离仇杀纷争,就盼你娶一房媳妇好生安个家。而你呢?你丝毫不懂他的苦心,对梦晴爱理不理!她从小就喜欢你,你却对她说你心里早有了人!若真有,你怎么又说不出个名儿?”
沉璧懵懵的伫在阴暗的楼道里,心头酸楚无比。这时,破旧的木楼梯又开始“咯吱”作响,似有人上楼,房间里一时没了动静。
沉璧不及避让,腰间陡然一紧,她的脊背紧贴上一副结实的胸膛。
再熟悉不过的怀抱,来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一声长叹,触动心弦。
“沉璧,真的是你……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呢喃,却因着嗓音的沙哑与哽咽而渲染出无尽的忧伤。
那忧伤蔓延过意识存在的时间与空间,沉璧垂下眼帘,脸颊潮湿一片。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一张柔软的唇循着泪痕,慢慢覆上她的唇。
情烈如火,心被泪灼热,三生石上续前缘,誓言纷然如昨。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双臂,勾缠着他的颈项,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用来索取他的气息。
“我也想你,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曾有多么想你……”
忘川河岸开过一季又一季的曼殊沙华,千年风霜,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终究等到了相见的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程怀瑜圈住沉璧的手稍稍松了些,他摩娑着沉璧的脸,神情犹带迷离痛色: “你说我们不可能分离,难道,都是骗我的么?”
沉璧摇摇头,又一串清泪滚落杏腮:“我没有骗你,可是……我会尽量说服沉非,但你不要再留在宜都。”
“如果我执意不走,你是不是又打算另想法子刺激我?”程怀瑜勾起唇角,一双上挑的眼角却微微泛红:“没用的。无论你经历过什么,都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天塌了也应该由我同你一起承担。”
沉璧扁了扁嘴:“你的个子比我高许多,天塌了自然是你撑着。”
“只要你愿意。”程怀瑜的眼睛添了稍许亮色,小心翼翼的说:“别说是一个孩子,便是再多上几个……”联想起沉璧可能受过的委屈,他心疼得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无声的告诉她,他会给她遮风挡雨。
自作孽不可活,沉璧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倒破涕为笑:“多上几个?你当我是母猪么?没有,一个都没有……”
没等程怀瑜着急询问,他身后的房门“吱呀”开了条缝,探出一张盈盈笑靥:“两位不妨坐下来再叙旧吧?”
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楼道,沉璧这才意识到身处何地,顿时羞红了脸。
隔着袍袖,程怀瑜轻握她的手,问道:“青墨呢?”
“哦,他的轻功一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青黎朝敞开的窗户指了指:“你们堵住了门,他大概不好意思借过。沉璧,我们也有好久没见了,怎么就不可以抱抱呢?”
毕竟心思单纯,女儿家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风雨大作的青黎恢复了常态,言语间的直爽令年长她好几岁的怀瑜都难招架。
“嗯,当然要抱一抱。”沉璧微笑着张开手臂,眼见青黎欢喜的奔上前,又装作不甚在意的叹了一句:“只可怜我那刚将结束长途跋涉的大哥,恐怕还巴巴的等着晚饭!不如,我们一起?”
“不……不能吧?”青黎脚下一滞,顾左右而言他:“我……我只会做几样小菜,对了,我找小二借了厨房,暂且没空闲聊,改……改日好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沉璧一剂猛料下得恰到好处,成功支走了青黎。
擦身而过时,却听见她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你来过这里。”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里,多少无奈,多少苦涩,只有彼此明了。
沉璧关门转身,正对上程怀瑜别有深意的目光。
“你知道她对沉非有意思?”
“才知道不久。”一腔热情迅速冷却下来,沉璧明白怀瑜为何这么问,她低下头,抚弄衣襟上的褶皱:“告诉青墨,尽快带她走吧。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也都……”
“沉璧,你心里头,可留有一分我的位置?倘若有,就不要再拿违心的话搪塞我。你若是现在就答应跟我走,我一刻也不多留。”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沉璧抚弄衣襟的手停了停,忽然笑了:“一国储君竟有那么好当,委身于敌营,成日无所事事。万一哪天不慎被发现……”
“那也会被史官记作为国捐躯死得其所。”程怀瑜悠悠然的品了一口茶。
“你……”沉璧被哽得说不出话来,抢过他的茶杯一饮而尽,不料入喉的却是隔夜冷茶,当即“噗”的喷出,咳喘连连。
“看来青黎也是为情所困得紧哪。”程怀瑜一边为沉璧抚背顺气,一边抒发感触:“常言道相思入骨食不知味,说的大抵就是我和她了。”
沉璧好不容易止住咳,熨帖在她背心的手却没舍得拿开,良久,他低低喟叹,将她拉到身侧坐下。
“我如何不知你的为难。可你当日也曾说,真正的战场,不应该有你。只这一句,我深以为然。世间既无双全法,你我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心之所属却是一个人的事,与国与家有甚关系?你何不学学青黎,认准了谁,纵有千难万阻,也会朝他笔直走过去。只要两心相许,只要他不负你,天下之大,总不至于寻不到容身之处,何苦自伤?
沉非的鸿鹄之志,谋在人成在天,无论你在不在他身旁,结果都不会有太大改变。但我不一样,我的人生有没有你将会是截然不同的情形。以前在梨香苑,我总是想法设法讨你欢心,一天之中,只要见你笑了两三回,便自觉圆满。我那时糊涂,并不曾往深处琢磨,只当是因代行婚约而亏欠于你,少不得要好生补偿才安心。后来,你无缘无故的病倒在床,我所受的煎熬丝毫不亚于你。你的身子每况愈下,不分昼夜的昏睡,我白天四处求医,晚上也睡不安稳,隔一会便惊醒去试探你的鼻息,说来也着实好笑,但我真真从未有过那般害怕的时候,我试着问自己,若是失去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答案一直都藏在心里,我竟不敢承认我早就离不开你。我偷偷烧毁了一式两份的契约,我想着尽可能的再对你好一些,你将来说不定也会舍不得离开我。可是,在漕运风波过后,我仍看出了你的去意。我原打算寻个机会向你坦白心迹,只要你愿意,我抛开一切陪你浪迹天涯又何妨?一辈子横竖不过数十载,我程怀瑜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但求不负一人心而已。我为自己的了悟感到欢喜,却不料事态急转而下,我甚至还来不及告诉你……如果说我在濒危之际还有一丝清明的意识,那便是后悔,后悔自己的无能,后悔放了你的手。待到一觉醒来,我已置身东宫,众人皆贺,却不知我哀莫大于心死,我宁愿祭了这江山换你一笑……”
“笨!”沉璧扯扯嘴角,一抬头,却也红了眼圈:“那你还巴巴的寻来做什么?”
“我总不相信你真的不在了,而且……”程怀瑜看了沉璧一眼,欲言又止,化作一笑:“你在我梦里还是一贯的活泼,动辄找我要银票。”
沉璧呆了呆,讪讪道:“那定是你在梦里对我做了什么违反约定的事。”
“不错。”
沉璧没想到他竟然一口承认,等到反应过来,耳根子又开始发烧,他的轻笑拂过耳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总想着能够这样抱着你,听你和我斗嘴,还想……”
多余的话语消逝在脉脉凝望中,唇瓣相触的瞬间,他发出压抑而满足的叹息。
“璧儿,我多希望停在这样的梦中,永不再醒来。”
日头一寸寸偏西,霞光沿着窗棂踱步,轻描淡写的嘲笑着人们关于永恒的奢望。
沉璧扒拉着青黎养的一盆青葱水仙,某个念头在脑中千回百转,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才妥当,于是无限惆怅。
程怀瑜看在眼里也不多话,静静等着她理好思绪。终于——
“怀瑜,做皇帝的是不是定要三宫六院才合体统?”
程怀瑜不动声色:“体制是人定的,但皇家出于子嗣充沛的考虑,一般会这么做。”
“那……就算是做了皇后也未必能专宠?”
“皇后不但不能专宠,还必须帮皇帝打理后宫……不过,”程怀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照你的性子,估计会嫌累。”
“谁跟你说我了?”沉璧脖子一梗:“我只是好奇,至于同别人分享丈夫么?”余怒未消的丢出一个大白眼:“除非你让我也纳几个男宠才算公平。”
程怀瑜皱皱眉,一个屈指弹,不轻不重的敲在她脑门上:“你这惊世骇俗的话在我面前说过一次就罢,今后想也不许想。”
沉璧“哼哼”两下以示不屑:“凭什么就许你想?”
“我又没想过,是你问了我才如实回答。我可不可以将你的介怀看作是对我的默许?”程怀瑜清清嗓子,驱散了饱含着的浓浓笑意,正色道:“璧儿,我来宜都之前,必然做过权衡。我对待感情是迟钝些,但绝无泛滥之嫌,否则,以我的年龄,儿女成群都不为过。况且我原本就没什么权欲之心,如果你不愿被宫廷条规束缚,等时机成熟,我便带你远走高飞,隐世逍遥。”
“真的吗?”沉璧清亮的瞳仁中似坠进两颗星子,熠熠生辉:“怎样才算时机成熟?”
“尽快给我生个儿子,让他继我的位,嗯?”
得知她之前居然是为了打发走自己才谎称有了山民的孩子,他险些气得吐血,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笑着抓住她挥来的拳头,他顺势将她抱进怀里,吻了吻粉颊:“上古五帝盛行禅让,如今未尝不可。元帝膝下子嗣不多,亦不能将社稷托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