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话他真的只敢在心里说。之前那句话已经狠狠戳动了吴大公子内心深处最痛的一块地方,这已经抵达了他的极限。要是自己再敢戳第二下,那自己肯定就会被折腾得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很老实的低下头,做出毕恭毕敬的模样。
吴大公子见状,心里终于好受了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便靠在车壁上打算闭目养神。
只是还没完全放松心神。马车就猛地一停!他们一时不察,身体猛地往前冲了出去,砰地一声撞上了车门。
吴大公子疼得牙咧嘴,忍不住破口大骂:“是谁这么不长眼?大白天的挡别人的路,不知道看到马车要靠边站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淡淡的讥笑。
又笑!又笑!
吴大公子好容易压到心底去的怒火轰的一声爆裂开来。
刚才在山上。自己就被那一家四口各种笑话。现在下山来了,居然还有人敢笑话他?真当他是好欺负的啊?
正要发作,石头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吴大公子不悦瞪过去——你小子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回去本公子就扣你月钱!
石头好无奈的小声道:“公子你别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什么叫不该得罪的人?
吴大公子抬起头,才发现在马车前头竟然挤挤挨挨的站着不下二十号村民。这些人里头,不管男人女人,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不善。就连这些人身旁的那些小不点,一个个竟也是义愤填膺的,就跟他抢了他们的糖吃一般。
这是怎么一回事?
缓缓转过眼,终于,他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鹤立鸡群的所在——不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人。而是石头愣是把他的脑袋给拧向另一边,不转头他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人!
这个人,其实吴大公子也认识。
“原来是孟举人。”扬起一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笑,他热情的打招呼。
这个人在镇上的时候可是格外的高调。初来乍到就四处宣扬自己举人的身份,并扬言要坐馆授课赚钱。本来举人嘛,在镇上还是很少见的,尤其这样愿意‘自甘**’去教书育人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现在既然来了一个自愿这么干的。镇上的私塾连忙都捧了厚礼来请。可谁知道,这个孟举人,礼物收了,却开出条件:自己要去做私塾里的首席先生,就连学生们的束修也得分一半给他!
这可叫其他人如何接受?你即便是个举人,学问再好,也不能就这样生生夺了别人的饭碗啊!
这些人和他好说歹说,奈何这个人死活就是不肯降低条件。无奈,大家只得作罢,老老实实继续让镇上的秀才们来教书育人。
就这样被人抛弃了,孟举人还很生气,专程跑到酒馆里去喝酒骂人。谁知道他运气就是好,转眼就碰到了前去视察的汤师爷。二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几杯酒、几首诗后,就成了至交好友。他更是大大方方的跟去了汤师爷家里白吃白住!
小小的镇上突然出现了这么大一个奇葩,叫人想不知道都难。更何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吴大公子还是必须得承认:其实一开始,他都动过心思,想将这位难得一见的举人收入自己麾下,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但眼看各家私塾的老先生被他给坑了、其他想收他做门客的人家也都被他敲诈一通扫地出门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看来,这个人分明就是来找乐子的!
想想也是。他堂堂一个举人,想干什么不行。就算是去了城里,随便往哪个大富大贵的人家递张帖子,那也十之七八是被封为座上宾,赚到手的银子更比他们这里还要多得多。他又何苦把自己困在这小小的一个镇上?
只是,他还是恨好奇——这个人一来就这么可劲的闹腾,这是为了什么?
正打算擦亮眼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呢,结果最新的消息就传来了——这位短短半个月内就名声响彻整个月亮镇的孟举人,决定去月牙村当教书先生去了!
这个消息不啻为一记重击,将镇上所有被他拒绝过的、没拒绝过的人都给震懵了。
这人还真是打算来当教书先生的?
抱着怀疑的想法,他眼看着这个人亲自到月牙村来巡视了一遍,选定了开办私塾的地方,又回镇上采买了几本三字经等启蒙读物。
然后,月牙村的私塾顺顺当当的盖起来了。之前他上山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眼,屋子盖得很不错,几根可容一人环抱的树干支起一间宽广的大屋子。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了十来张小桌子。屋子后头还有两个小屋子,他叫人去问了,那里一间是给新先生住的,一间用作新先生的书房。
可是将他伺候得很好呢!
所以现在,当亲眼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孟举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吴大公子就确定了:他是下定决心过来当教书先生了。
真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词穷。最近,他发现自己身边接连冒出来不少稀奇古怪的人。他们明明看起来气度不凡,行事却全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个李秀娘如此,一个李溪如此,现在这个孟举人依然如此。
搜遍了自己的脑袋,他竟然发现在自己词汇量丰富的脑袋里找不出一个词来生动形象的形容他们!
直到后来,当他听到从灵儿嘴里吐出一个‘奇葩’,他才如梦初醒,拍手叫好!
这群人,可不就是一大群的奇葩吗?当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现在,被他认出身份,孟举人满面含笑,斯斯文文的对他行了个礼:“原来是吴大公子,您怎么也往乡下来了?这里的人多粗野,当心冲撞了您。”
“既然孟举人你都不嫌弃他们,我又有什么好嫌弃的?而且赚银子的事嘛,本公子多用点心也是理所应当。”吴大公子淡然笑道。
孟举人便看了看马车后头装着一筐筐鲜嫩青菜的板车,唇角泛开一抹浅笑:“原来如此。早听说吴大公子你和山上的李大姐家一起种菜,我还不信。今天亲眼所见,我终于相信了。”
“信不信,这个似乎对你没多少影响。”吴大公子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打从心底里对这个人有些排斥,因此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倒是孟举人你,在下之前可是听你说过非私塾里的首席不做、学生们一半以上的束修都必须交给你,否则你是不肯屈尊的。但你现在怎么却跑到这个地方来教书了?”
“来了这里,我可不就是这里的首席了吗?而且,学生么的束修也都十成十的交给我,比一半还多得多!”孟举人啪的一声展开扇子,乐呵呵的道。
吴大公子一噎,突然又有种面对秀娘夫妻俩的错觉。
无力点点头:“孟举人你说得对。到了这个地方,你可不就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好先生了?在下祝愿你多多为朝廷教授出百十个状元之才,桃李满天下!”
“借你吉言,一定会的。”孟举人笑眯眯的点头。
话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又经历一番眼神的厮杀,便各自转开头。吴大公子放下车帘:“走吧!”
车夫一扬鞭子,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走去。
但在清晰的车轮滚动的声音之外,他还能清楚的听到后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夫子,您干嘛和这种人说话?他一个商人,满身铜臭味,拉低了您的身份!”
“子曰,众生平等。而且吴大公子身为镇上首富之子,这些年也为镇上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敬他几分也是情理使然。”
“哼,他们家每年从我们老百姓身上搜刮出去那么多银子,再稍稍挤点出来不是应该的吗?而且你又不是没看到,刚才他对你的态度有多不好!我呸!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就是看不惯他!”
“哎,稍安勿躁。横竖是个不相干的人,何必将他放在心上?”
“对对对,还是先生你说得好。不相干的人,我们懒得管了!”
……
马车里,吴大公子简直惊呆了。
众生平等,这话是孔子说的?简直开玩笑好吧!这人到底行不行?这样的水平还来当先生?别是误人子弟吧!
而且,别以为他没听出来,这个人明面上在帮他开脱,实际上却是狠狠的黑了他一把。直接就让这村子里的人以后都不理他了!以后他可是要经常往这里来的啊,要是一直遭人冷眼,他该怎么活?
看来,回头他得好好提醒提醒秀娘两口子才行。
由此,吴大公子和孟举人的梁子结下。之后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四十年都没有解开。
不过,也不用吴大公子去旁敲侧击的提醒,孟举人他也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放过秀娘和溪哥两个人!
大家目光转回来,再看秀娘一家。
将吴大公子给扔到马车上后,溪哥就大步回到了山上。只是一张脸阴沉沉的格外难看。
秀娘直接走到他跟前:“张嘴。”
溪哥听话的张开嘴,秀娘便将一颗酸酸甜甜的小果子塞进他嘴里。
这两种滋味都不是他的爱,溪哥眉头紧皱。但却听秀娘道:“这是醒酒的果子,把它给咽下去!”
溪哥就不再挣扎,直接给咽了。而后才开口:“我没醉。”
秀娘嫌弃的看着他:“满身酒气,当心熏到孩子!”
溪哥瞬时无言。
此时两个小娃娃都已经吃完了。一看这边的气氛不对,赶紧就躲回了自己的小房间。秀娘便将溪哥给按到桌前坐下:“刚才只顾着喝酒,连饭都没吃几口。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胃。”
溪哥依言拿起筷子胡乱吃了几口。
也就吃了平常饭量的一半,他就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秀娘见状,也不强迫他,便将碗筷收拾了。等回来看,就发现这个人还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还在生气?”她好笑的拍拍他的脸。
但才刚一动,溪哥就敏捷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这手劲似乎有点大,捏得她都隐隐作痛了。
秀娘皱皱眉:“你在干什么?放手!”
“不放。”溪哥沉声道,果然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秀娘这下是真疼了。但看看这个男人一脸的阴暗,她还是耐着性子劝道:“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那个人就是个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别理他,当他脑子有毛病就行了。我去看看孩子们。”
说着就想走开。
但溪哥猛地一拽!就把她给拽了回来。
秀娘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都被他给拽到了他热气腾腾的怀抱里。她瞬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虽说这些日子,两个人也不乏肌肤之亲。她也才发现这个男人睡觉竟然有个怪癖,非要抱着个东西才行。而身为他的枕边人,她就光荣的成为了那一只超级大抱枕。
幸亏是山上的气温偏低,晚上更冷。这个男人的怀抱正好提供了她所需要的温暖,所以她也就没有反抗。
可是现在还是白天呢!
大白天的,两个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秀娘连忙挣扎:“你放开我!”
“不放,你是我的!”溪哥沉声说着,竟然双臂同时出击,牢牢将她给锁在了他的怀抱里。
呃……
秀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什么你的我的?”
“你,是我的。”溪哥低下头,看着她的眼定定道。
秀娘一怔,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