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倚在桌前,风情自在。她眼光在林一的脸上一扫而过,转而昂起精巧的下巴,竟是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其不着痕迹的放下酒碗,以袖掩唇,好似不胜酒力一般,明眸中波光熠动,含笑说道:“林前辈对凡俗如此了然,想必曾有过剪不断、扯不去的情缘……”
林一轻轻皱起了眉头,不声不响地端起了酒碗。
暮云话语一转,接着又道:“方才所言,以及这酒,皆来自凡间……”
这个掌柜的人如其名,便是说出来的话亦是如此,总是突如其来直指人心,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开禁忌,仿如那风云变幻而叫人难以捉摸!
林一自觉着不懂女人的心思,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暮云掌柜。女人呐,还是简单一些才好!他将碗中酒慢慢饮尽,全没了往日的酣畅与痛快!
“我在凡间游历的那十年,所见所识胜过千年……”话到此处一顿,暮云眼光一闪,接着又道:“有的地方年景不好而致五谷歉收,所在的国君便下了禁酒令,好饮者便私下酿制并称之为清圣、浊贤!还有人云,天运苟如此,且尽杯中物,倒也洒脱……”
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子,在凡间游历十年,只为一坛烧酒?林一抬起头来,对方神色脉脉意味不明。他眼皮一眨,看向肖权子等人,淡淡笑道:“掌柜的曾说过,暮云酒,在天罗仅此一家!难不成此酒来自界内仙域……”
这话问的很随意,在乎听者有心。暮云轻声说道:“前辈说笑了,我的修为还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是借助法阵在临近的仙域走动罢了……”
林一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碗。暮云还要斟酒,被他摆手婉拒,不经意间又与对方的眼光一碰,竟是没来由的心头一跳。只见那女子带着几分好奇看来,问道:“前辈可是在界内仙域饮过此酒,这才有感而发?”
“太远了……”林一随口应了一句,神色沉静如旧。那女子眼光审视,他恍若未觉般地转向别处,又道:“我这人从不说假话!掌柜的若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也去不了……”
暮云掌柜的臻首低垂,抿唇一笑。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但作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林一暗暗摇了摇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话里破绽百出!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我欺也!
恰于此时,不远处的肖权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一物,引得在场的其他人留意起来。林一与暮云不再言语,而是相视一刹便又匆匆闪开,随即双双转首看去。
“此乃我门中先祖所留,应与罗家有些干系。有此物为凭,罗家的前辈能否网开一面收我为徒……”
肖权子拿出来的是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一面有古怪纹饰,一面刻有‘天罗’二字。他将之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神色期待地看着罗家的两兄弟。
林一看清了肖权子拿出来的玉牌,神色微微一凝。自己的身上,也有一块那样的东西。
罗维拿起桌子上的玉牌打量了一会儿,便随手掷下,不以为然地笑道:“据传,我罗家先祖曾于各地留下无数玉牌,不过是要开枝散叶壮大门楣罢了。你既然持有此物,则无须等到开门收徒的那一日,可径自前去寻族中的管事勘验身份,直接成为罗家的外门弟子。想要拜师……呵呵!还是那句话,机缘在人!”
肖权子讪讪一笑,心头有些失落。本以为凭借着玉牌可以得到一番礼遇,却不料罗家根本未将此物放在眼里。
机缘在人,也在天!看来要成为罗家的内门弟子,难!
“尚不知,前去罗家要寻哪一位管事……”
肖权子收起了桌子上的玉牌,不忘讨教了一句。
罗维呵呵笑了笑,没作理会。罗义在一旁跟着苦笑了下,分说道:“接管外门弟子的乃是我罗家的一位前辈,称呼为罗恨子!”
肖权子并未从两人的神情中看出异样来,又讨好地说道:“拜入罗家之后,还望两位道友多多照应,来、来,再来一碗,先表谢意!咦……?”一坛子酒没几斤,早已空空如也!他脸色尴尬,却气势一振,扬声吩咐道:“林一小辈,还不拿酒过来!”
无端被人当作了伙计,林一并无恼怒之意。他站起身来拿起酒坛子走了过去,同时掏出一样东西来一并放在肖权子身前的桌子上,这才带着随和的笑容说道:“敢情两位道友帮着甄别一下,我这玉牌可是来自罗家?”
罗维以为林一是肖权子带来的晚辈,稍稍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玉牌,点头说道:“正是!每隔三五十年,总能见到有人持牌寻来,不足为奇……”
林一抓过玉牌,拱拱手道了声谢,转而迈步出了酒肆。既然玉牌有了用处,且去罗家当几日外门弟子再作计较!不过,走之前还须到天玉客栈打声招呼!
事出突然,肖权子有些措手不及。那小辈的身上也有罗家的玉牌?这般走了,谁来为自家垫付酒资……
“两位道友,失陪了!来日同为罗家子弟,可莫要忘了你我今日的交情!”
肖权子与两位酒友起身作别,不忘回头说道:“暮云姑娘!方才饮的酒算在林一小辈的账上……”
暮云掌柜的撩起发梢,凝眸眺望。那人已渐渐走远,头也没回……
第九百三十八章 女人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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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的清晨,林一离开了客栈。
伙夫刘仙儿两口子照旧在花前树下偷闲,好似这么多年一直这么过来的。如水的日子里,那独享的安逸与自足不为外人道哉!
不过,刘仙儿还是扔下了舒适的躺椅,将林一送到了街道旁。他带着满脸的笑容,什么都没说,只是拱拱手点点头,便又回去陪他的婆娘去了。一个凡人,一个仙长,彼此间又能说些什么呢!
林一没有结账,也没有说何时回来。掌柜的对此见怪不怪,一月后自会将客房另作处置。
而昨日肖权子跟着回来的路上,对林一的来历生出了好奇,不免追着问东问西。而对方两眼望天,旁若无人。于是乎,他恨恨之下不再要提携小辈,而是在午后一个人溜走了。
晨曦初现,青石板的街道上一尘不染,只有淡淡的雾霭弥漫着,还有孑然独行的身影从中缓缓趟过并慢慢往前。林一守着镇子的规矩,并未随意凌空飞行。或者,他想从镇南的酒肆前走一回。为了什么,没人知道……
古树下的篱笆小院中,空无一人。四张木桌上,落着几片树叶。草屋的门扉紧闭,门环上拴着一把锁。一旁的窗台上,白花簇簇,点点如星,如云……
林一在酒肆门前驻足片刻,神色中透着一丝讶然。稍后,他御风而起,直奔正南的天玉山飞去。
……
这里是天罡仙域的雷家。
一间静室之中,有三人在说话。两位坐着的乃是罗家的长辈,其中身着玄袍的中年人,便是罗家的家主雷云子。其赤须赤眉,相貌粗犷,威势不凡。另一个青衣道袍的银须老者,神情淡然自如。而立于一旁的,则是身着浅色道袍的长眉老者,面色红润且带着笑容,神态谦恭有加。
“这位是界内来的小辈,名为戈灵子!他方才所说的一切若是属实,倒是值得计较一番……”
青袍老者拈须一笑,看向一旁的雷云子,又道:“昊天塔中宝物的下落,事关重大……”对方却是默不作声,神色中若有所思。
长眉老者便是来自界内暮苏仙域的戈灵子。当初没能抓住林一,让他很是不甘心,在与成元子合计之后,索性一路寻到了界外的雷家。其欠了欠身子,信誓旦旦地说道:“晚辈所言句句属实!那林一乃是来自下界的修士,却一体三修天赋异禀。他不仅抢走了昊天至宝,还逃往界外不见了踪迹。而衡天仙域对此隐瞒不报,分明生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雷云子忽而冷笑了一声,说道:“据说那昊天至宝关乎着仙帝的修为传承,天下之大,谁敢有此非分之想?”
这话倒也不假!要成为仙域之主,一般人根本没这个胆量。戈灵子尴尬一笑,不再出声。其在界内仙域乃一方至尊,来到此处不过是一个见人矮三分的晚辈。尤其是当前这位雷家的家主雷云子,更是界外首屈一指的人物,对他来说能见上一面已是天大的运气,哪里还敢申辩半句。
“罢了!你且退下……”雷云子手臂一挥,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有关林一的一切不得外传,老夫自会记下你的功劳!”
戈灵子心头一怔,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便不该与成元子分头行事。若弄巧成拙,可就麻烦了!而他不敢声张,忙躬身一礼,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静室之中,只剩下雷云子与那位青袍老者。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且不提昊天宝物的下落,那个来自下界的小修士倒是不寻常……”对方摇了摇头,说道:“事关仙帝的功法传承,不可轻忽大意……”
雷云子抹了一把胡须,笑道:“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虽是相貌粗犷,而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莫测的深沉。
青袍老者‘哦’了一声,举手说道:“我雷方子,请家主赐教!”
“仙帝的传承绝非小可,岂会由一两件宝物来左右天地的运数?”雷云子如此反问了一句,又道:“若是戈灵子所言属实,你我不妨多加留意那个林一的动向!”其顿了下,接着说道:“一个来自下界的年轻人,不仅是妖魔道三修,还身携昊天至宝。更有甚者,他用了不足百年便从元婴修至炼虚,更是屡屡斩杀强敌,如今又逃入我界外仙域……”
自称为雷方子的老者恍悟道:“家主是说,那林一乃应劫之人……”
雷云子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是不是他,都不能等闲待之!”
雷方子忽而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上回的妖域之行,曾见到过一个修士。那人好似一体三修,却与白虎妖尊纠葛不清,后又被众妖王追杀而不知所终……”
雷云子两眼中精光一闪,问道:“你可知他姓名及来历?”
雷方子无奈地笑了笑,回道:“那群飞扬跋扈的妖王,不容分说便将我赶出了妖域!不过……”他话语一转,带着几分侥幸又道:“好在我早到了一步,他人若想插足妖域,必将适得其反!”
雷云子稍作忖思,说道:“妖域之行,乃未雨绸缪之举,倒也不无所获!而那林一既然来了界外,我等还须斟酌一二……”
对此,雷方子深以为然,却有些为难地说道:“外仙域广袤无极,想要找寻一个人,并非易事啊!”
雷云子沉声说道:“无妨!只须盯着几家为首的仙域即可!”
雷方子作抚须了然状,问道:“雷天去了罗家,是否由您授意?”
“哈哈!”雷云子忽而摆手大笑道:“那小子看上了罗清子的义女,怕是要让那老家伙头疼了……”
……
在远离罗家庄院的一个偏僻的山谷里,一道低矮的院墙前,林一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着。他已在这儿等候了几个时辰,却还是不见管事的人影。其左手往东的数十里外,是高大巍峨的天玉山,远远的便被一层云雾遮掩着,叫人看不清端倪。西侧乃是一道崖壁,上面有几间阵法屏蔽的洞府。正前方的矮墙有一道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