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爹娘与翠儿的墓碑都寻不见一块,尸骨更是荡然无存……
林一伸出手来,颤抖着指着四方,自语道:“毁族灭村,祖坟都不放过,纵然有天大的仇恨,亦不至于如此。谁干的……”他手臂掠过之处,荒草兀自微微摇曳,根本不为所动。
“呵呵!林某已成了飞天的仙人,却被草芥藐视如斯。笑我不能给族人千年福荫,还是笑我此时的一缕游魂……”
林一凄怆惨笑,猛然挥臂狠狠扫去。魂念所致,不啻于合体修为的法力突如其来。“轰——”的一声轰鸣之中,碎石草屑飞溅,山坡给生生炸出了一个数十丈的大坑。而其发泄过后,犹自驻足原地,久久失神默然。
祖坟,血脉根源所在。失去了唯一的寄托,失去了最后的念想,只能带着家的记忆愈走愈远,再回不来了……
草黄了又绿,花开了再次寂然枯萎……
当寒风再起,林一这才缓缓飘落在不远处的山顶之上。少顷,他微微轻叹,奔着人烟处寻去。那居高远眺的两座坟冢,同样是化作一堆碎石。愿玉箫与芳魂相随,便如长空落日相伴……
才去数十里,林一倏然停下。崎岖的小路道旁,有人歇息。
那是一位衣衫褴褛的枯瘦老者,独自斜倚道旁,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木棍,上面还挑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许是疲惫所致,他喘着粗气,徒劳地张着一双透着白翳的眸子在冲天仰望。
“正北五十里外的小天坳,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你可知晓前因后果?”
忽听有人问话,老者想都没想便随口答道:“你说的是林园仙境吧?之所谓盛极必衰,有甚好奇怪的……”
“与我一一讲来,我会帮你除去双眼白翳……”
“呵呵!你这人倒是有趣。老头子我瞎眼走路多年,已习以为常,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老者裂开缺牙少齿的嘴巴笑起来,一双白眼犹然冲天瞪着,接着说道:“不过,你提起的林园仙境,早在百年前便没了。我从祖父的口中听说过,林家兴盛千年之久,皆为祖荫所致。而其子孙不贤,奈何……”
“林园已兴盛千年之久?”
“呵呵!老头子乞讨为生,途中寂寞,索性与你说道说道……”老者将木棍抱在怀中,根本不理会对方是谁,自顾说道:“那林园仙境可是大大有名,我周朝上下无所不知。更是出了一位名叫天蛟的仙人,真可谓威震天下啊!而林家没落,与他不无关系,可惜了……”
一个时辰之后,原地余下老者一个人在念叨不停。人呢?老头子我方才是给谁说话呢?唉!人老了,整日里便如梦中……
半空之中,林一默默远去。所见所闻,只是一场梦而已!梦中的人,有那老者,还有自己。既然一梦千年,倒不急着醒转。大商王朝不在了,且看看接下来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
龙潭之中,苍季从静坐中睁开双眼,禁不住面露喜色。
三百年的光阴,倏忽而过。自己从当初的仙人后期,修至今日的天仙后期,提升了整整一阶修为!不仅如此,淬炼过后的筋骨,比之从前更为强悍。尤为甚者,遍体银白的鳞甲,竟然添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龙潭之神异,由此可见一斑。接下来尚有百年,只须勉励有加,修至金仙境界亦未尝不可!倘若炼就满身金甲,苍某人便是神龙再世。到那时候,谁还敢与自己争夺至尊之位,呵呵……
得意之下,苍季一阵呲牙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数十丈外,情形依然。那横躺着的人影虽牵动着四周的气机,却进境缓慢。等到四百年期满那时,他能恢复当初的仙人修为已属侥幸……
恰于此时,龙潭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悠悠鼎鸣。
苍季抬头望去,神色微愕。龙鼎,乃龙族圣物,非九族长老联手而不得开启。如今这是要闹什么动静?
不过少顷,一道手臂粗细的金芒从龙鼎的三足间缓缓泻下,竟是直透幽暗而来。其中一滴豆粒大小的金色血液,盈盈而动,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不用多想,我苍季天赋异禀且苦修不易,已惊动了龙族先祖神灵,这才赐下龙血,以助我提升修为,并最终成就神位……”
苍季振奋不已,长身而起。
与此同时,龙潭所在的峡谷中有无数道人影飞奔而至。
苍季顾不得了许多,跳起来冲着那金芒中的龙血抢去。而他才将动身,忽而一怔,失声惊呼道:“不……”
那道金芒尚未落至苍季的头顶,便于途中猛然转向,竟是直奔一个沉睡中的人影而去。对方好似梦呓般地呻吟了声,适时张开嘴巴,竟是将其中的龙血给一口吞了……
苍季目瞪口呆,痛心疾呼道:“哎呀!我才是真龙,认错人了……”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犹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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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峡谷龙潭的百丈之外,一道道人影相继落下,足有数十之多,无不神情错愕。那高悬着的龙鼎,正自缓缓散去足下的奇异金芒。
非九族之力,而不得动静的龙鼎,竟然自行开启了,还滴下了一滴龙血!
来的这数十人,皆是龙族中的高手。大伙儿簇拥着九族长老,一个个疑惑不解。而其中的炎烈却抚须大笑,手指前方,说道:“哈哈!龙鼎有灵,遇主则启!那林一乃是我龙族传人,不容有所置疑……”
闻得此言,众人不由得微微点头。无数万年以来,这还是头回见到龙鼎自行开启。若非遇上神龙正主,又怎会有此诡异的一出?
“哼!岂不闻,龙鼎有德,遇弱则济!”龙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抬脚步出人群,却兀自紧紧盯着百丈外龙潭内的情形。
一对冤家又起争执,在场众人莫衷一是。
九族龙鼎,自然是有德有灵的圣物。而它开启的真正缘故,是遇主所致,还是遇弱则济,一时没谁说得清楚。
炎烈两眼一瞪,冲着那个死对头说道:“此话怎讲?龙鼎的开启,乃林一之故,岂能视而不见……”
“呵呵!又何须多讲,是非真伪一目了然!”戈衣头也不回地冷笑道:“林一昏睡四百年,虽有龙潭庇护,至今也不过堪堪痊愈,修为却毫无进境。纵然他意外得到一滴龙血,境况依然毫无改观。而苍季才将苦修三百载,已整整提升了一阶修为,并现出三分神龙风采……”
话到此处,戈衣转过身来,看都不看炎烈,而是冲着赤夏等人侃侃说道:“遑论龙鼎开启几回,只看百年后孰强孰弱!”
炎烈伸手怒指,横眉立目,叱道:“岂有此理!”
戈衣拈须冷哼,根本不搭腔。
见两人相持不下,赤夏回头看了一眼。余下的六位长老及在场的众人,一个个都不吭声。他暗暗摇头,转而说道:“龙鼎有灵?有灵,天道莫测。龙鼎有德,是非自知。且等百年过后……”
此前九族有过规矩,让林一与苍季两人在龙潭中淬炼五百年。而戈衣唯恐日久生变,提议将这个期限给减去了一百年。如水般的岁月倏忽即过,转眼便是三百年没了。如今的龙潭之中,一个人还是昏死不醒,另外一个人却势头渐盛。神龙真正传人,好似已呼之欲出……
炎烈心里有数,嘴巴上却占不来便宜。他气得一甩袍袖,索性在原地坐下,吼道:“我便守在此处百年,只等水落石出那日。谁敢暗中作祟,莫怪我翻脸不认人,哼……”
戈衣阴沉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冷笑,径自走向不远处拂袖而坐,自语道:“炎烈长老之慎重,正合我意……”
两位长老赖着不走了,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赤夏冲着众人摆摆手,无奈地说道:“事关重大,九族长老且坐守等候。余下人等,散了吧……”
……
龙潭之中。
苍季佯作老实,乖乖自守一隅。等待潭外消停下来,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暗暗的委屈。
数十丈外,那位同伴在吞了一滴龙血之后,修为似有似无,且全无提升的迹象,却犹自躺着舒服,令人禁不住又妒又恨!
白白糟蹋了一滴龙血啊!方才若是便宜了自己,说不定便可一步抵达金仙的境界。如今怎样?神灵昏聩,暴殄天物,皆莫过于此!
不!定是龙鼎认错人了!接下来的百年间,绝不容机缘错失……
林一沉睡如旧,对苍季以及龙潭四周的情形浑然不知。而其伤势已然痊愈,体内气机沉缓有力。此时此刻,他胸口稍稍起伏了下,隐约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叹!
那梦里的一切,似真似幻,叫人不胜唏嘘……
……
太平镇没了,眼前只有一座破烂的城郭。
那紧闭的城门上,战旗低垂,巡弋的兵丁没精打采。城中满是残垣断壁,街道上人影零落……
百丈高空,林一踏着秋风慢慢往前。太平酒楼没了,千秋馥酒坊没了,熟悉的街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场梦而已!正如那以乞讨为生的老者所说,他整日活在梦里,而我不过是恰好走过的一个路人。
尚不知,梦里的玄元观还在吗?
转念之间,熟悉的仙人顶出现在林一的脚下。而亲眼所见,让他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山门倾斜,碎石瓦砾成堆。山顶之上,观舍倒塌殆尽。后山荒草凄凄……
这还是我的玄元观吗?记得上回离去的时候,此处弟子众多,门庭若市,并有那个雪夜的祭祖大典……
不过,这满目的荒凉,倒是与幼时的情景极为仿佛,只是少了一老一小两个人影。
林一落在山顶,缓缓飘入一间仅存的大殿之中。曾经香火鼎盛的地方,只余下半截泥塑的神像,厚厚的尘埃,还有屋角的一个鸟窝……
“呵呵!比起自己与师父在的时候,更为不堪!”
林一忽而轻笑一声,笑声里透着莫名的寂寥。当他离开大殿,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门楣之上,‘玄元观’三个金字斑驳犹在,尘重霜浓。
仙人顶的后山,林一默默看着那峭壁上空无一物的洞穴,转而越过了一堆废墟,慢慢到了一处山坳之前。潭水清澈,一如从前。而荒草间却是坑坑洼洼,师父等人的坟冢皆已消失不见。除此之外,仙人上下难寻一个人影。
“呵呵!一场梦而已,不足为真……”
林一失神片刻,忘了悲愤,发出苦涩一笑,转身飘然而起。既然是一场不愿面对的梦境,且就此远远去。而不过刹那,他又诧然回望。
仙人顶下的山门前,一老两小相携相依结伴走来。老者须发灰白,面容枯瘦,却身披破旧道破,俨然是个道人模样。小的一男一女,七八岁、十余岁的年纪,分明就是两个孩子,皆衣衫褴褛且面黄肌瘦,各自在叫嚷不停——
“师父,九儿饿了……”
“师父,叶九已于晨间吃过东西,冰儿才饿了呢……”
“柳儿,我是你师兄,要练武的,不能饿坏了身子……”
“我呸!师父昨日才捡回你我二人,还不曾真正拜师,何来授艺之说……”
“你小丫头懂个屁!我叶九已喊了一路师父,岂能吃亏?拜不拜师,还不是撒尿一哆嗦……”
“你……污言秽语,师父揍他……”
“够了!你两人才是我祖宗……”
说话之间,三人来到了山门之前。随着老者一声顿喝,俩孩子吓得往后一退,扭头作势欲跑。他忙收起不耐烦,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