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单凭你一己之力就能了解世间万物呢?
几天的眼泪已经流干,想到这些竟已无泪可流。为何我周围的人命运都如此悲切?先是父母,再是姨母,现在又是蕙兰。
难道我是一个被诅咒的人?那我将何去何从,看来不能再留此地了,接下去如果紫玉也被我害死了可怎么办?但是回沈府的话,连累沈老爷和夫人他们可怎么办?
——那么回于府?
不!紫竹林和那个女人,不知为何已经成为了我心头的一片禁忌不愿再被提起。
一阵轻风拂过头发,背后天生的直觉告诉我,有人在走近。
我抬头一惊,竟是玄空道长。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与上次一样黄白色的道袍。
“明白了?”
“什么?”
“你们姑爷是妖怪。”
“什么!”我突然从泥地上跳起来,直愣愣地瞪着他,明明我没告诉他的,他如何得知,而且明明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也没弄出任何动静。
“你们家小姐大概是不愿让我知道吧。不过她忘了一件事,我曾经说过,只要宝镜照过这个妖怪,就会自动记忆所发生的事情。”
他从兜里拿出那面看起来与普通的小铜镜无异的宝镜,眼睛又睁地老大,十分有神,似是在镜子上抚摸了一下,递给我看,边还说着:“不信你自己看吧。”
镜子开始显现的是云少爷的面容,恍惚中,人的脸开始缓缓扭曲,牙齿渐渐伸长,最后竟成了一只白色的老虎。从情形来看,它正趴在蕙兰的头颈侧边似要咬上去的样子,而蕙兰则目光呆滞,神情痴傻。这场景像是在云府后院的那个温泉里边。
记忆顿时如翻江倒海般涌入脑子。那天是蕙兰拿到镜子后的第七天,在云府许多人身上暗暗地照过倒没有什么异常。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她突然想到后院的温泉洗浴。后来姑爷还来过的,为了让他们好好谈谈,我就好心地特意离开。待我折回,却见云少爷已经出来,那时我以为他们两个已经……我却忘了就是从那天起蕙兰的神色开始有异,而我竟然以为只是她的小病刚平复的关系。
“白老虎……”我呢喃着,突然惊讶于自己的大胆。若以前看到镜子里映出这种东西,我一定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如今却只是震惊,也许是先前已经想过云少爷是妖的可能性,所以只是惊叹,却没有慌乱。
“你没事吧?”他平静地问我。这种东西、这种事情,他应该见惯了,所以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没事。不过,”我很疑惑,“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想去捉妖么?”
他看着我,褐色的眸子显得特别大。“我不会。”
“呃,我还以为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
“是为了让我帮你捉妖?”他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没必要,蕙兰是自杀的吧。”
他说的没错,蕙兰是自杀的,而且已经死了。我一贯好奇心不如紫灵那样,所以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如果真是谁造的孽,我又能奈他人何?难不成还要去报复不成,这怎么可能是我会去做的事情呢?
“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罢了。至于云少爷,就让他去吧。虽然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好妖怪。但只要他不害人,我也不便去过问。一切随缘。”
原来是这样,若真要定义,女人的直觉倒让我觉得云少爷是个好妖。
算了,现在都过去了,想也没用。
“对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直接问我。
打算么?前面我不正在想这个问题却没有头绪么?他现在突然问起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不如跟我去修行怎么样?”他看着我,眼神并不焦急,但看得出很有诚意。可是……
“你认为我能修行好吗?”亲人都这么一个个弃我而去,我真怀疑自己是那种老年人口中所言的“克星”,还是我自身有什么问题。现在去修行,我能做好吗?
“那你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
“这……”
的确,掐指算算,一个都没有。要说一个女子上路,虽然我已经二十二岁,早已过了吸引男人的年龄,但若真碰上无赖,孤身一人也是极不安全的。虽然对我来说,他也还是个不熟悉的人,但总比陌生人要好,况他本就是个修道之人。
所以,相信一回又何妨,反正我本来就一直沦落天涯的。
“好,那就一起走吧,作为伙伴。”我大声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都大姑娘了,要在普通人家,该有孩子几个了吧,所以也没什么可害羞的。发现自己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恐怕以后不能老是以此为借口来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夕阳西下,映红了天边漂浮的云彩,一男一女平缓地行走在城镇的平直小道上。
卷一 人各天涯 第六章 江湖卖镜(上)
自与玄空道长修行之后,一晃时间已逾半年,就当我以为过往的一切将跟着岁月渐渐平静的时候,却开始在晚上老做那个奇怪的紫竹梦,于是我们决定去京城跑一趟。
一日风高气爽路过一镇,此处亦是一繁华之地。大概正是赶集的日子,却见男女老少各占城镇一角,努力贩卖自家玩艺,看那儿有个老者正在搅糖,我爱吃甜食,所以想要凑个热闹,玄空在旁边提醒我:“想买?”
我连忙回答不是,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而在卖糖老者左边的摊位,一个年约五十的婆婆正在吆喝着自家捏出来的泥人。却见一位穿着华丽的姑娘正在挑选这些泥人,笑意一直爬到眼角,如此的眉开眼笑我实在很少见到,显然是非常喜欢。而另一些的摊主则在极力展示其独特的手艺,比如那边那个年轻人不知在做什么,反正我只看到一大堆孩子围在他身边。或许是在表演自家代代相传的绝活吧,而且肯定是最能吸引孩子的那种了。
正当我们四处闲逛的时候,一阵骚动从这四散而欢欣的人群中涌动。
“钟先生开始说书啦!”
“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啥?还不快过去!”
“我这不正在收拾嘛。”
……
就一说书的,值得你们这么激动吗?
不过想象下,如果哪天玄空也在外面布道,或许有些不相信鬼神之道的人也会这么言语:就一降妖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值得你们那么激动吗?
若是换做从前,我也可能会这么云云。可是自从碰到云少爷这件事情之后,我决定改观了。
“不去看看吗?”
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玄空,你不要老是这样凭空出现对我说话好吗?想把人吓死啊!
我在心里埋怨他,语气当然也不可能好了:“不去。看你的样子不会去听,我去能做什么。”
“今天我倒想去看看。”
啥,他一向只关心妖魔鬼怪的事情,路上但凡与此相关的,他都会全神关注,然而只要没有与此相关的事物,他都一概不理。现在却是怎么了?
算了,他既然要去看,我也只能跟着他了,毕竟这一路上都是靠他“抓妖”的酬劳才养活我们两个的。
待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中比较靠近说书台的空子,那钟先生显然已经说了一部分内容。
“陈亡后,乐昌公主流落到隋的权贵杨素的府里,果真成了一个妾。因为有才艺,还算是得到了啊,这个是宠幸。”
看来多半要说破镜重圆的故事了,这故事我略有耳闻。
小时候我也很喜欢听那些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特别是这种和战乱有关的感情轶事。许多书父母是不让看的,说是姑娘家不能看。到了于府后,姨父、姨母对我的管教自然松懈了,我悄悄地拿来看,他们根本不知情。
要说这故事的本身,在我刚听到它的时候,的确感动了许久。是说那陈的公主乐昌长得挺漂亮,文采亦佳。陈乱的时候,她丈夫徐德言感国将大乱,想到以妻子的色艺必入权贵之家为妾,遂打破一面镜子,夫妻各执一半。如若到时失散,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在集市上卖那半面的镜子,如此便可知晓。
钟先生还没有讲到这个故事的动人部分,但那些听的人都已认真的出神,大概许多人只知道破镜重圆,却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始尾。
后来故事的发展真如徐德言所想那样,在和妻子失散之后,等到他终于安定了下来,就跑到长安的集市寻找卖镜人,而那天恰好是正月十五。
“果然,内中呐,有个老妪正儿坐在一摊位前卖半块铜镜,其价格奇高。众人只觉好笑,无人理她。”
“好可怜啊!”说话的是几个孩子。
“这徐德言可是看到啦,于是上前询问原委,老妪正是乐昌公主的人,故将原委一一告知。又言杨素如此厉害之人,徐德言深感无力争取,只能悲怆地将两面镜子拼合,在其背后题诗一首。”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这回念出这首诗的不是钟先生,当然也不可能是那些孩子们,而是那位先前在看老婆婆捏泥人的姑娘。不得不说,她的穿着真的很漂亮,丝质的料子,花色的图案,和她的身形挺相衬的,就是那个头发的色泽不那么富有神采。
难道她平日里洗发不是用的上等货色?可看她的衣着,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
钟先生也不觉得打扰到他说书的人麻烦,反而还平摊着手掌面带微笑地指着这个姑娘,“这位小姐果然是有缘之人呐。乐昌公主得到这面镜子以后……”
他再说什么我已经不想听了,反正就是杨素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情,权衡了利害关系之后还是决定放还乐昌公主好作个成人之美。他为此还特地设宴款待众人,其中就包括徐德言。席间又故意让乐昌公主作诗一首,用来和徐德言题在镜子背后的诗歌。最后他点明了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的关系,在宾客们的惊讶当中,宣布将乐昌公主还给徐德言,还给他们丰厚的财物让他们回去安家。
钟先生的说书不能算差,但也不能算好的。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平时劳作辛苦,偶尔听到别人谈起这些拥有着曲折经历的故事,总会喜欢聆听的。
既然内容没什么新意,我就去看着钟先生说话的样子。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将视线几乎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说明他是一个拥有着丰富经验的说书先生,丝毫没有怯场,看到我的眼睛的时候还停顿笑了下。我愕然了,刚才没有看错吧……
——那个眼神,那个表情,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但是这张脸我确认从来没有见过!
而且我们家里据我所知也向来没有与说书的人有过任何牵连,这当下实在想不起来啊。
我用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脑袋瓜子,一双手将我的手从肩头按下,是玄空。
“没事。”我口是心非地回答,却发现玄空正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钟先生,怎么了?这两人又怎么回事?而且那钟先生明明应该不会在说书的时候害羞的,可当他发现玄空在仔细观察他后,他的眼神匆忙避开了。
哎,怎么越来越麻烦了。
等我再看玄空的时候,他竟撇过头去。很明显,他不想和我谈论刚才发生的这个话题。
好复杂啊!
“所以,他们最后团圆了,那便是破镜重圆的始末了。”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钟先生也把故事讲完了。
卷一 人各天涯 第六章 江湖卖镜(中)
众人还在一阵窸窸窣窣。钟先生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人群才寂静了下来。只见他两手一拍,两个壮汉搬上来一个陈旧的梳妆台。
这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