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瀚,你不要激动!”我继续拿枪指着他。
“怎么?你现在是想扮演警察的角色,还是想杀了我为陈书琴复仇?你要是这么做,跟我现在的行为有什么不一样?”
“这不一样,我不会拿枪指着无辜的人!”我大声喊道。
“无辜的人!这个社会没有无辜的人,他们都是罪人,从一开始就是同谋,从漠视我们的存在开始!”
“你这样说对罗琳公平吗?至少罗琳关心你,她已经在调查这一切。”
“这又有什么用?她的访问和报道都是徒劳。你以为这一切只是这几个医生想出来的吗?上面就没有人了吗?我告诉你,罗琳不死,这件事情永远只是传闻!媒体的报道也只是徒有其表,顶多过个几年,一切恢复原样。”从江瀚的眼里我看到了深深的仇恨和冷酷的杀意。
“王博远,你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们想要嫁祸于江瀚,但是为什么要活活烧死陈龙,又残忍杀害苏慧珍?”我尝试冷静下来,好让江瀚不会冲动杀人,否则大家都性命不保。
王博远哽咽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很清楚这项计划缘起的细节,只记得当时我还是一个见习医生,这里的院长是我父亲的世交,所以我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忽然发现院长在利用病人试药,让我很惊讶,我经过再三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向院长问个明白,才发现原来医院只是一个幌子,背后还有高层从中获利。院长说既然我发现了,要么告发他,要么参与其中谋取利益。当时我年轻气盛,一心只想往上爬,没有过多考虑就参与其中。久而久之,人也变得麻木了。我后来发现这里根本不仅仅找病人试药,还制作出致幻剂在市面流通,然后抓一些病人回来检验。当我觉得事情已经失去控制的时候,我曾经尝试找院长理论,但是他说我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根本不可能脱身,我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我真的不想这样,我不知道他们为了利益甚至杀人之后嫁祸给病人。正是出于良心发现,我才提出将恢复正常的人送出医院,让他们避免继续遭罪。我这么做真的只是想赎罪。”
说到这里,王博远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可以想象,他看到的是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他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用双手捂着脸,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人,但是皮诺克还存放着大量的研究资料,如果将它们一一处理,几天时间也来不及。在十万火急之下,我突然想起那天你们因为江瀚的事情过来询问了陈龙,干脆顺水推舟把陈龙和资料一并处理,然后让警方认为是江瀚干的。”
“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我说。
“我真的没有办法,他们说如果不处理好,就把我处理掉。苏慧珍就是想要逃走的人,你们看她的下场!其实她也知道得不多,我想她也只是听罗琳说了些事情,起了疑心而已。但是罗琳一死,她就开始有些反常了,没多久她就失踪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很早就死了。”
我想起自己先前的推论,苏慧珍的确很有可能死在陈龙之前。
“是谁杀了她?”我握紧手中的枪问道,我必须向死者的家属给个交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王博远一边啜泣一边说道。
江瀚愤怒地咆哮:“放屁!一派胡言!我就知道你们这帮畜生根本没有人性,将人当试验品,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当垃圾一样处理掉。陈龙也好,苏慧珍也好,只要跟我有关联的人,你们都会把他们杀掉!你有没有想过,此时此刻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来帮你?因为你注定也要消失!王博远!
“你说你想赎罪,让我回归社会,其实你就是想监视我,监视我们出院后会记得多少,会有多少副作用,然后再将我们抓回来,就像放进迷宫里的小白鼠一样!你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只是试验品!”
“没有,真的没有。我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儿女,他们还小,你杀了我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王博远痛哭流涕,哀求着江瀚。
“对,杀了你一个也根本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所以我也必须化身恶魔,化身成为真正的杀人犯。你们知道一个精神病患者所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有人相信,而一个学者、一个博士说的话就会有人相信,所以我只能将罗琳杀害,重复了你们当时的手法,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我做了一点改变,我想靳博士已经发现了。”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接着说:“我知道一旦罗琳死了,你们一定会紧张得要死,唯一一个去你们医院调查的记者死了,这件事一定会引起重视。你们甚至从李现森手中拿到我寄出去的第一封来信,模仿我假造匿名信,在陈龙烧死后,将我的指纹附在你们假造的信件上。”
“虽然你们杀了陈龙和苏慧珍,但是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手上有什么,所以你们利用警方的内鬼帮你们收集信息。陈书琴和李现森都是你们的人,尤其是陈书琴,当我知道她发现我和靳元明的时候,她并不仅仅想杀我,有可能还想将我们两个都杀掉。但你们万万没有想到,她对这位靳博士动了真情,本来是派去的卧底,反而帮了我一把。当我假装昏迷躺在车上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和‘护士’的对话,知道了这一切。”
“所以你就在车上杀了她们,是不是?”我气愤地质问。
“是,没错。当时她们就是想把我杀了,但她们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必须知道这个畜生在哪儿!”说完他又用枪捅了捅王博远。
“没想到,你居然设了一个如此深的局,居然为了自己残忍到这种地步!那你说,老李去哪儿了?”我嘶吼着。
不可否认,从罗琳诡异的死法到各种矛盾的细节,都一直像在告诉我,人是江瀚杀的,但是他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他诱导我们去精神病院调查,让我们接触陈龙,甚至已经预估到医院会杀人灭口。苏慧珍的死更成了江瀚杀人的铁证,他并没有想要逃跑,他只是让别人有这种错觉。接下来他一步一步地提供各种“线索”给我,让警方摸不着头脑,让医院的人找不到他,而我成为了“引子”,让整起案件有个完整的结局。
“你很快就会知道他在哪儿。”说完,他看了看桌子旁边。这时我才发现,周围已经绑满了自制炸药。
“你想和大家同归于尽?”我说。
“这叫玉石俱焚!现在我还要知道这出悲剧幕后的人是谁!”江瀚对着王博远喊出最后几个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有院长才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王博远失声辩解。
“没用的废物,死有余辜!”说完,江瀚在我面前扣下了扳机。
“不要!”我怒吼着,但是鲜血已经飞溅了出来。
“你!”我握紧手中的枪,双手不断颤抖,却一直扣不下扳机。我感觉快要窒息,我从不知道要杀死一个人是那么困难的事!但是他为什么能做得如此轻易、如此平静?
“开枪吧,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所依恋!我知道你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这里,但是你的家人怎么办?还有你的老朋友呢?”
“废话少说,他在哪儿?李现森在哪儿?不然我真的开枪了,我发誓!”我举起枪向着屋顶开了一枪。
“你还有十分钟,走不走得了就看你的命运了。”此时,江瀚向后面敞开的窗口纵身一跃,同时扔下手中的手机,上面显示九分五十九秒。
我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捡起丢在地上的笔记本,跑到王博远身边,发现他还有一丝气息。但是我根本无法将他挪动,子弹已经穿透他的肺,动脉在不断冒血,他已经没救了。“对不起。”我心里不断默念着,然后冲到院长办公室,撞开门后发现老李被捆绑在凳子上,眼睛和嘴巴都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
我解开绳子,撕掉胶布,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我就大喊:“快跑!炸弹马上要爆炸了!”我向走廊的尽头飞奔,老李也紧跟着我奋力跑向出口。
“快!”冷风刮着我的脸,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如此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我不敢看手表,害怕看时间的那一瞬间自己已经葬身在熊熊的烈火之中。
就在冲出皮诺克后门之际,我听到震耳欲聋的爆响声。我不顾一切地在停车场上飞奔,身后还能听见老李的脚步。现在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把车子停在那么远的地方。终于看见我的车子,我马上开门,老李也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死里逃生对我而言,还是第一次。我一边开车狂飙一边感到车后的一座大楼在坍塌。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不断下流,我已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
番外
站在书琴的坟前,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紧紧地握住她写给我却不曾寄出的信件。
靳博士:
请允许我叫你靳博士,这是我对你的爱称,这是我对你的认知。我知道我才刚刚走进你的生命,却已经充满谎言,我不知道该如何道歉,或许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原谅了我。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相遇,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你看到这封信。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而我会选择永远停留在这个梦里。
如果不是父亲病重,如果不是因为警校出身,如果不是我错误的选择,如果不是……如果我不曾与你相遇,这样我还会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写下这封信,或许是一种忏悔,或许我是一个罪人,我需要的是一种赎罪。靳博士,我希望有一天,我不用再掩饰,不用再担惊受怕,能够与你真正地交流,找到我那已经缺失的灵魂。
爱你的书琴
我一直站在那里,直至雨水落在墓前的信封上。
江瀚的遗体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我回想起在银行抓到的流浪汉,以江瀚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他一个人不可能完成所有的事情。
老李向警方自首了,他始终没有解释任何事情,或许他早就知道真相,或许他也是迫于无奈。他在入狱前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元明,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抓到他的。”他曾经的副手郭逸龙并没有向上级报告我袭警一事。
至于老李之前失踪的原因,他告诉我说,在得知书琴遇害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他觉得应该独自一人找王博远讨个公道。
但是我想,这又有何用呢?
不过,我和老李都没有提及书琴是内鬼一事,至少她在其他警员心中是光荣牺牲的形象。
整个事件最终由林嘉文执笔报道,轰动一时。市长在发布会上哽咽地说要重新整顿这座城市。
我想起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
罪恶把人们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