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选择捍卫国家,虽然可能会因此失去我们最珍视的东西。
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我对这一点深表遗憾。我不会忘记我们在1956年到1959年间在柏林度过的那段闲适的时光,更不会忘记在某个7月29日,你曾经救过我一命。到现在,我们已经两清了。
如果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你可以给这个地址写信:奥斯陆市71号公寓37栋79号。我会在那儿停留一段时间。
看过信后请立即销毁。我相信你的谨慎,希望我们的最后一次通信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真诚的 阿什顿
安德鲁回到客厅,开始研究多乐丽丝为他整理的那份材料。
材料中有一些剪报,都是在1966年1月中旬印发的。
“参议员沃克之妻涉嫌叛国”,这是《华盛顿邮报》的标题。“沃克家族惊天丑闻”,这是《洛杉矶时报》的头条。《每日新闻》则使用了“女叛徒”一词。《纽约邮报》更是夸张,直接说出了“背叛丈夫和国家的女间谍”。
超过三十家全国性日报的头条都报道了这一事件,只是表述方式略有不同。所有文章都提到了莉莉安·沃克虽然是民主党参议员爱德华·沃克之妻,也是一个十九岁女孩的母亲,但她却在背地里为克格勃从事间谍活动。《芝加哥论坛报》还提到,调查人员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可疑的文件,她的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她记下了每次丈夫与他人会谈时提到的重要信息,还偷窃了保险柜的钥匙,拍摄了其中的很多重要材料,把它们交给共产主义阵营乙方。《达拉斯邮报》更是指出,如果联邦调查局没能及早发现她的罪行的话,很多在越南的军事基地和在那里服役的士兵都会因她的叛国行径受害。虽然有人为她通风报信,她也曾经试图逃脱,但最后还是被绳之以法。
在那几天里,报纸不断挖掘这起叛国罪背后的猛料,对其可能产生的后果的猜测也逐渐升级。1月18日,爱德华·沃克正式辞去参议员的职务,并宣布彻底退出政坛。1月19日,全国几乎所有报纸都披露了内幕,称莉莉安·沃克本已逃至瑞典北方边境,正准备途经挪威潜入苏联,却被及时逮捕。但是在20日之后,就和多乐丽丝所说的一样,报纸上不再有任何关于莉莉安·沃克的消息。
只有《纽约时报》在1月21日发表了一篇署名为本·莫顿的文章,结尾处作者写道:“沃克因此辞职,到底哪些人会因此受益?”
安德鲁立即想起了这个人,他记得莫顿是新闻行当里的老手,性格非常强硬。安德鲁之前和他在报社的走廊里打过照面,但是当时安德鲁只是一个负责发布讣告的小工,甚至都不算是记者,所以也未曾有机会和莫顿交谈。
安德鲁给报社负责信件的收发员打了个电话,问他要把本·莫顿的信件转寄到哪里。费格拉告诉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因为给莫顿的信件都只是些广告传单,莫顿就让他直接扔掉了。可是安德鲁锲而不舍,一直不停追问,费格拉才被迫告诉他莫顿现在隐居在佛蒙特州坦布里奇市的一个小村庄里,但是他也没有详细地址,只有一个邮政编码。
安德鲁看了看地图,看来只有开车才能到达坦布里奇市。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自己的达特桑了,自从一个愤怒的读者用球棒在地下停车场里把它砸坏之后。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回忆,安德鲁随后把它放到了西蒙的车厂里,一直也没有开出来。他并不怀疑车子已经完全被修好了,毕竟这是他的好朋友唯一的特长。
他拿起资料,准备了一些厚衣服和一罐热咖啡,就去了西蒙的车厂。
“当然已经修好了,”西蒙说,“你要去哪儿?”
“这次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儿。”西蒙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去佛蒙特。能把钥匙给我吗?”
“那里有雪,如果你开达特桑去的话,肯定会打滑,入夜后还会更危险。我借给你这辆雪佛兰产的‘风火轮’车,六缸发动机,110马力。不过建议你最好把它完好无损地还给我,我们可是搜集了很多原装零件才把它修复的。”
“我当然知道,你肯定不会用其他零件。”
“你是在讽刺我吗?”
“西蒙,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有的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我妈妈的化身。”
“你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安德鲁答应下来,发动了汽车。车子的座位散发着一种油漆的味道,但是树脂制的方向盘和操控板看起来都很让人安心。
“我保证会像爱惜自己的车子一样爱惜它。”安德鲁发誓说。
“那你还是保证会像爱惜我的车子一样爱惜它吧。”
安德鲁离开了纽约,一路向北。纽约的郊区已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居住用的塔楼、工业区、货仓和燃料库。之后他又穿过了几座小城市,那里一到天黑,路上就几乎空无一人。
安德鲁能感到沿途的生活节奏逐渐慢了下来,建筑物开始逐渐让位于田野,只有农舍里零星的灯光能够证明其中有人居住。
所谓的坦布里奇市其实只是一条小街,几盏昏暗的路灯点缀其上,光线下依稀能看见一家杂货铺、一家五金制品店,还有一座加油站,而其中只有加油站还开着门。安德鲁把车停在了唯一的加油泵旁边,轮胎轧过了地上的一根电缆,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个老人闻声从房里走了出来。安德鲁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可以请你帮我把油加满吗?”安德鲁对他说。
“这样的车我可是好多年没有见过了,”老人已经掉了很多牙齿,说话的时候直漏风,“车的汽化器有没有改装过?我们这儿可只有无铅汽油。”
“应该改装过吧。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还要继续赶路的话,最好现在就把这件事搞清楚。把你的发动机罩打开,我要检查一下。”
“不用麻烦了,这车才刚刚检修过。”
“检修后又开了多少英里?”
“大概三百英里吧。”
“那还是打开让我看一下吧,毕竟这种老式车很费油的,再说我也没什么事情做。上一个客人还是昨天早上来的。”
“那你为什么这个点儿还要开门营业?”安德鲁看着他检查车子,自己却抱着肩膀冻得发抖。
“看见玻璃后头的那张椅子了吗?我在上面坐了四十多年,那也是我唯一愿意坐下的地方。这个加油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1960年过世,之后就是我在经营。我爸爸建起了这个加油站,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看着他在卖海湾牌汽油,可是现在连这个牌子都没有了。我的卧室就在这个楼的二层,我又睡不着,所以就把加油站一直开到入睡之前。要不我还能干点儿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一个你这样的外地客人,要是错过了可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你要去哪儿?”
“这儿就是我的目的地,你认识一个叫本·莫顿的人吗?”
“我很想告诉你我不认识,可是很倒霉,我偏偏认识这个人。”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不过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既然你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那就赶紧回去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可是从纽约一路开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
“哪怕你是从迈阿密开车来的,我也建议你回去,莫顿是个老浑蛋,最好别跟他照面。”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没什么可怕的。”
“不,他肯定是其中最让人讨厌的,”那人一边感叹,一边把加油的阀门放回了原处,“好了,一共八十美元,如果能给点儿小费的话就更好了。”
安德鲁给了他五张二十美元的票子,老人数了数钱,突然笑了起来。
“一般小费也就两美元,你多给了十八块,肯定是跟我要这个老浑蛋的地址。反正我的手上也不是太干净,不在乎再多做点儿龌龊的事。来吧,跟我进去,里面有热咖啡。”
安德鲁走进了加油站里头。
“你到底要找他干什么?”
“他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说他?”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有谁能和这个比熊还粗鲁的人相处得来,你要是能说出来,我以后都免费给你加油。”
“真的有这么严重?”
“他天天都在他的小棚屋里,像老鼠一样活着。他让人把吃喝送到通往他家的小路路口,连他家门口都不能接近。我的这个加油站离他的领地还有一段距离呢。”
那人的咖啡有一股甘草的味道,但是安德鲁实在太冷了,顾不得挑剔就一饮而尽。
“你今晚就要去敲他的门?要是他能给你开门就怪了。”
“最近的汽车旅馆离这儿有多远?”
“五十多英里(约80公里),而且这个季节也肯定关着门。你可以到楼下的车库里将就一夜,只是那儿没有壁炉。莫顿的小屋是在南边,你之前已经经过了那附近。明天你沿着原路回去,过了拉塞尔街之后,就会看到右手边有一条小道,一直往里走,他就住在最里面,你肯定找得到。”
安德鲁向老人道了谢,就打算离开加油站。
“你的发动机状况不是很好,最好慢点儿开。如果油门踩得太大,可能会把气门弄坏。”
那辆老式的雪佛兰又开回了路上,所有的车灯全部打开,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缓缓前行着。
安德鲁看到了远处的棚屋,两扇窗户里都透出了灯光。他立即熄火下车,敲响了那扇木门。
有一个老人过来打开了门,安德鲁盯着他的五官看了好一阵子,才依稀辨认出这的确是他的老同事。而对方也一直在打量着他。
“不要烦我,赶紧离开。”那个老人满脸的络腮胡,不悦地说道。
“莫顿先生,我开车走了很远的路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你。”
“那就反方向再开回去吧,返程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这么长了。”
“我需要跟你谈谈。”
“我不想跟你谈,滚吧,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关于沃克事件的那篇文章。”
“什么沃克事件?”
“1966年,有一个参议员的妻子被控叛国。”
“看来你对‘时事’很有新闻敏感度嘛。我的文章怎么了?”
“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和你一样。我们之前在报社碰见过几次,但是我一直没有机会能跟你说话。”
“我已经退休很久了,别人没告诉过你吗?我看你应该是喜欢做深度调查的人。”
“报社的通讯录上已经没有你的名字了,可是我还是找到了你。”
本·莫顿盯着安德鲁看了很久,才示意他进来。
“到壁炉前面去吧,你的嘴唇都紫了。这儿可不比城里。”
安德鲁在火堆前揉搓着双手,莫顿开了一瓶黑葡萄酒,倒了两杯。
“给,”他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安德鲁,“要想暖和过来,这可比火要快多了。把你的记者证给我看看。”
“看来你是相信我的话了。”安德鲁打开了钱夹。
“只有傻瓜才会随便相信别人的话。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如果你很容易相信别人,那证明你不是个好记者。你可以烤五分钟的火,然后就立刻离开,明白了吗?”
“我读了上百篇有关沃克事件的文章,你是唯一对莉莉安·沃克的罪行持保留态度的人。虽然你只是在文章最后提了个问题,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你对此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