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谢则容已经被刀刃钳制。
一场乱局,终于结束。
碧城擦干了眼泪在禁卫的保护之下接近谢则容。那时候,谢则容已经被刀刃逼到了祭塔边缘,靠在祭塔上喘息不止。他艳红的喜服被刀刃撕裂了数道口子,胸口一片血污,往常凌厉的眼如今已经是浑浊一片。如此形象,已经不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
没有人能想到,骄傲如谢则容也会有沦落到今天这幅模样的一天。
碧城的思绪有些昏沉,她暗自咬牙,强撑着意识来到他身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已至此,其实她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此时不说,怕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
沉默到最后,却还是谢则容开了口。他苦笑道:“祝贺你,得偿所愿。”
碧城沉默。
谢则容吃力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触摸点什么,却被禁卫的刀刃逼得重重撞在祭塔上:“逆贼狂妄!你好大的胆!”
他垂下了眼眸,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惨烈,最终好不容易停下,抬起头时却是满眼血痕。他说:“早上那一碗,是花鸠的解药。”
碧城诧异抬眼。
谢则容却笑了,眼睛明亮,仿佛是卸下了心头最大的石头。然后,他倚着塔身缓缓坐倒,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塔上。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目光留给了蔚蓝的天,还有高耸的祭塔。
“我其实……后悔了。”他轻道,“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后悔的是什么。”
碧城上前了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他的身前,徐徐弯曲了双膝,低头重重朝他行了一记叩拜之礼。
“公主——!!”无数惊惶的声音在周遭响起。
碧城盯着谢则容惊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氏碧城,替我先祖拜谢谢家世代之血肉铸疆之劳。”
“公主——使不得啊!”
她低头,又叩首,道:“楚氏碧城,替我父皇杀家灭族之举向我燕晗守土良将赔罪。”
“公主——”
碧城缓缓站起身来,在谢则容震惊的目光中来到他眼前,低道:“对不起谢则容,我留不得你性命,我留不起。”留他,楚氏先祖泉下有知如何安生?留他,朝中百官丧命者如何能原谅?留他,将来宸儿的胞兄要是继承大统,如何安坐皇位?
谢则容愣愣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微微弯翘了眼睫,露出了个堪称剔透的笑容。
“没关系。”他低声说,“没关系的。”
“多谢你。”
谢则容迟缓摇头,又抬眼看了一眼祭塔顶端,眼中涩然最终凝聚成了一抹幽深,如同大海深处最暗的潮涌。那大概是遗憾的目光,可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并不是不想说,只是……没有力气说,没有勇气说,没有意义说了。
大局已定。
碧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翻涌的晕眩,一个踉跄朝前栽倒。好在,尹陵就在她身旁一步之遥,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就借着他的身体支撑,朝着朝中所剩的官员道:“今日,本宫若有不测,楚氏江山由燕喜公主之后承续……皇子年幼,摄政王……由裴元焕裴帅决议……不过,兵权……必须交还,交由……大神官所定之人选执掌!”
“你怎么了?”尹陵的声音终于慌张了起来,“小歆,你的身体……”
“来人,抄查御医苑,拿下御医苑执事……沈容!”
“是!遵公主令!”
一阵淡淡的香气混杂在血腥味里随风飘来,碧城浑身一震,胸口竟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的痛。这疼痛冲散了之前的昏沉,让她的思绪陡然间清醒过来——这香气她之前初到祭塔时就已经吸入,是来自乐府司舞身上的香料。她之前一直猜不透沈御医如何控制这毒,让它准时发作,原来,她身体里的毒素还缺药引,难怪之前全然没有感觉……而这药引,是宫中司舞身上常备的香料?!
挣扎间,禁卫上前回报道:“公主,沈容已经在方才厮杀中过世!”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小歆!”在她身旁,尹陵的声音已经堪称惊惶。
“尹、尹陵……沈御医……下毒……司舞香料……”
碧城摇摇坠坠终于瘫软在了尹陵的臂膀中,迎来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
“小歆!”
对不起。
她在浮沉中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昏昏沉沉呢喃,对不起。她终究所求太多,从开始到最终,她始终没有给过他多少欢笑,反而一次又一次恣意向他索取。
如果有明天。
如果有,尹陵……
作者有话要说:额,一不小心第二天了……
不出意外明天结局。发文时间大概会是在上午10点左右,和编辑商量了下,编辑建议结局同时发新坑(番外不会耽搁)(我这作死的一生=口=)
101
终局(下) 燕晗的动乱终于结束。
列国使臣月之后回到各自的故里;只西昭太子却燕晗宫闱住了下来。民间传闻;燕晗太子好礼乐;故而留宿宫中日夜研赏乐府礼乐乃至乐思蜀,竟燕晗宫闱长住起来。半年之后,西昭老皇帝病危,封加急文书连夜送到了燕晗宫闱,才让那纵情声乐的太子急匆匆赶回故土。
又半月,商阙太子继承西昭皇位,成了西昭皇帝。
后来,又传闻说靠谱的皇帝才登帝位没多久,又出访燕晗。次倒没宫中乐府久留,反而去了朝凤乐府,住三月;又是日日声乐夜夜歌舞……后来,干脆带着司舞回了西昭,第月封美,第二月封贵,第三月封妃,第四月封皇贵妃,到第五月,那司舞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西昭老臣们气得殿上吐了血,新任的皇帝却笑得无知无畏,罢了朝兴匆匆去花园。
花园里,新皇后懒洋洋打着瞌睡。
靠谱的帝王提了酒皇后身旁杯接着杯斟,等到烂漫的夕阳皇后的眼睫下投下淡淡斜影,才眯着眼去吻那点儿阴影。小心,皇后睁开了眼睛,干咳着狼狈扭头。
“先生?”新皇后迟疑。
商阙脸微红,眼睛却弯成抹笑:“身子可还适?”
“没。”新皇后摇头,“你别担心,已经好啦。祭祀失败,大神官是说并会伤及身体吗?”
“话虽如此。”商阙低笑,“过那神棍说的话,只信半。若没伤身,怎么养了那么久,还是没养圆?倒显得西昭膳食清苦似的。”
“……”
商阙笑弯了眼。
夕阳落山的时候,西昭皇后越歆商阙的怀中渐渐睡了过去。商阙轻手轻脚抱她去了帝寝,小心地替她掩好最后丝被褥,安静地看了她好久,才终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缓缓笑了。
何其幸,跌入场美梦。
半年前
所都眼睁睁看着公主碧城倒地狼藉之中,没敢出声,甚至没敢呼吸。局面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控制,当今的帝王倒血泊中目光死寂,当今皇后闭上了眼睛生死明,满地的尸体惨烈无比,西昭太子抱着皇后的身体,目光空洞得可怕……
片绝望中,袭白衣从天而降,沿着祭塔翩然落到了地上。那是少年,看起来过十二三岁,目光淡然,仿佛与世界都并无牵连。
“大神官……是大神官吗?”“是神官府的衣裳……”“大神官,大神官!!”
已经陷入绝望的们终于看到了丝渺茫的希望,争先恐后跪伏少年脚下,失声嘶吼:“大神官,求大神官出手救治公主!”
少年衣袂如云,跨过地上层层叠叠的尸身和血泊来到碧城面前,拉过她的手腕把了息脉,道:“她死了。”
“公主——”
“你胡说什么?!”尹陵血红的眼睛快要瞪裂。
少年却丝毫没受到威胁,缓步到直缩角落的宸儿身旁,微微露出丝笑,问她:“粉色的楚家,你叫什么?”
宸儿显然是吓懵了,动也动。
少年便俯下了身体抱起小小的宸儿,步步走到已经无法动弹的谢则容身旁,低声道:“你本来应该命丧于此,过可以让你多活五年,你想要吗?”
谢则容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拒绝。
少年嗤笑出声,忽然俯身耳畔轻声道:“你死,她可就毫无生还希望啦。”
“你……说什……”
“想想要?”少年戳了戳宸儿的脸,“你姓谢,若是姜梵肯定杀了你。过可想为相干的江山去违天命减宝贵寿命,别和讲责任和善恶,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你……”
“五年,多少,到她哥哥或者她登基,算是初任祭祀的最后份礼,你要,还是要?”
狂风过,卷走了无数血腥的味道。
燕晗今年冬日第场雪终于降临。
没知道乐府中的司舞越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如同她失踪前样,常年昏睡床榻之上,只过她再也是普通司舞,因为西昭的太子日日守床前,俨然是副终天会接回西昭当太子妃的模样。
神官府的沈七偶尔会来探望,最终却都气冲冲跑回神官府。
于是那几日,西昭太子的心情就会特别好。
宫中流言胫而走,说是朝凤乐府出来的司舞早就与西昭太子私定了终身,时间知道招惹了多少羡妒——身为司舞,没被皇帝相中,却被隔壁的太子相中了,也是三生幸的事啊。况且那西昭太子毫无架子,日日抱着琴守房里,还能时时刻刻把沈七公子给气回神官府去……
三月后,司舞越歆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