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梧桐的脑袋抵着母亲的后腰,侧脸看着蓝天白云,心情轻松。
夏天,梧桐里的长街在梧桐树的树荫下一片阴凉。
叶梧桐跟母亲一到梧桐里的路口,就看到一辆吉普车,车边围了一群孩子,哦哦呼的乱叫乱跑,母亲怕撞到人,下了自行车,叶梧桐也跳了下来。
“哪来了大干部了吧?”边上有人好奇的打听。这年月同吉普车同时出现的几乎就是大干部了。
“不是大干部,年轻人,穿着挺刮的西裤,白衬衫,看着仪表堂堂,进了梧桐大院。”有人接嘴说着。
“哟,那别是谁家的新女婿吧?”又有人问。
“这谁晓得啊,不过,梧桐大院能配上这样貌小伙的也就叶老师的女儿叶白慧了。”
“那是不是找叶白慧啊?”这人一说,周围的人就更好奇了。
“不晓得,一会儿等梧桐大院的人出来再问问。”
……
叶梧桐也叫这些人说的有些好奇。
“妈,我先回家。”叶梧桐说着,提着肉一溜跑着就进了大院。
现在是上班的时候,梧桐大院里静悄悄的。
姥姥听到响动,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看着叶梧桐手里提着一挂肉,便笑了:“桐桐回来了,这还买了肉啊?”
“嗯,妈妈调岗了,休息两天,今天买肉包饺子。”叶梧桐将手里的肉递给姥姥,两斤多肉。
“这刀五花肉不错,新鲜,包饺子就要这样的肉,全瘦肉包出来的馅儿是死的,带点肥的那馅儿有油还多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小法门。
叶梧桐在盆里洗手,提着肉,手也油花花的。
“看看你小舅在哪里,让他来剁肉,刚才还看见他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也不知道猫哪儿了?”姥姥又吩咐着叶梧桐。
“小舅今天没摆摊啊?”叶梧桐甩着手上的水珠子问。
“没,今天跟你姥爷出了趟小工,才回来呢,说是下午再去摆摊。”姥姥摇摇着道。
最近关于江寄海摆**摊子,大院里说什么样的怪话都有。
“我知道小舅在哪里,我去叫他。”
小舅有个习惯,喜欢猫在高处,小时候就爬树,猫树杈上。大了呢喜欢爬屋顶,坐在屋顶的瓦片上抽烟。再到后来,就喜欢天台,曾经,叶梧桐每回跟小舅谈心都在天台上。
按小舅的意思是站得高,看得远,想得就明白。
“小舅……”在前院和后院相交的屋顶上,叶梧桐找到了小舅。
“嘘……”小舅朝着叶梧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叶梧桐好奇,也顺着一边的楼梯爬的上去。
“你上来干什么?”小舅压低着声音。
叶梧桐没理他,伸着脖子四下里望了望就明白了。后院,小姑姑背靠着院墙,对面一个穿着挺刮西裤的青年,应该就是弄堂外吉普车的主人。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你学的是经贸,我刚才一路过来,整个梅市经济十分的萧条,你在这里有用武之地吗?不如回京城吧,那里有广扩的天地。”青年两手插在裤兜里。
“你错了,正是因为这里萧条才有我的用武之地。”叶白慧道。
“可我以前听你说过是想留在京城的,我叔叔都跟我说好了,我们直接成立公司,在他那里拿批文,然后南下广州,那里是未来的新天地,也是我们梦想实现的地方。”青年再一次道。
“不,我的梦想就在这里。”叶白慧一脸平静的道。
“你这是铁了心不回去了是吧,那我们的事情就要重新考虑了。”青年冷了脸道。
“在我决定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我是里弄里的小雀,飞不了太高。”叶白慧道。
“好,你既然决定就好,希望你别后悔,我告辞了。”青年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看了看院子的四周:“真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弄堂窄的我车子都开不进来,还到处脏乱,周围人也没一点见识,看到一辆吉普车都围上来看稀奇……”青年一脸鄙视,转身出了后院。
“喂,那位,你给我站着。”小舅突然站起身来,一个纵跳就直接跳到了地上。
“你哪位?”那青年回头打量江寄海。
“我哪位你不用管,总之是这大院的住户,这梧桐里弄土生土长的土鳖。”小舅介绍着自己,然后上前左左右右的打量了那青年一把:“我就奇怪了,你一个外地人,凭什么看不起这梧桐里。”
“那又怎么了?”青年嘴角翘着。
“来。你跟我来。”小舅冲着那青年招了招手,当先走到大院门口。
青年跟了出来,小姑姑也跟着,叶梧桐也没有落下,不晓得小舅这唱的是哪一出。
“看到这青石长街和两边的白石子了吗?这是教人走清白之路,是崖山忠烈遗孤在这里捐修的路,距今七百年的历史了。”江寄海指着青石长街道。
说着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两边的梧桐树:“这些梧桐树都有近百年的历史,知道什么意思吧?《诗经·大雅·卷阿》中说了‘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三国中也说了‘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伏。’再看那坐在阴凉处纳凉的老人,当年他就凭着一杆红樱枪,就站在你摆车子的路口带着人挡住了土匪的洗劫。现在他老了,也就只能纳个凉打个盹,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里弄里的糟老头……所有这些,就是我们梧桐里的魂,也是我们梧桐里的骄傲,你凭什么瞧不起!!!”
最后一句话,小舅一字一顿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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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黑皮的新房
更新时间2015…6…3 17:59:21 字数:2175
吉普青年走了,仍是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没法子,跟京城比起来,梅市也不过是一个小旮旯了。
但在梅市人眼里,在梧桐里人家的眼里,梧桐里那方生人育人的水土,是梦魂牵引的所在。
叶梧桐却觉得小舅今天是开挂了。
“不错啊,嘴皮子挺溜,不比京城那帮子侃爷们差。”小姑姑突然道。
“咱现在靠嘴巴吃饭,也就这点能奈,比不得京城大学的高才生啊。”小舅啜着牙花子。他自小在梧桐里长大,小时候就围着梧桐里的老人听故事,那别的不成,这梧桐里的典故就没有不知道的。
叶白慧撇了撇嘴,看着吉普车远去的方向,神色有些暗淡。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可不是咱们梧桐里长大的孩子,对梧桐里应该没这么深的情份。”小舅舅又问道。
“这关你什么事儿啊?”叶白慧一甩头。右手一撩头发,身上的蝙蝠衫划过一个美好的幅度。
“谁爱管了,这不是看你不舍得人家嘛。”小舅舅反刺了一句。
叶白慧沉了脸,任谁被戳破了心思都是不痛快的,更何况是被对头戳穿。
“怎么拄在门口啊?”母亲过来了,叫几人堵在了门口。
“大姐,你今天这么早下班了?”小舅舅问。
“大嫂。”小姑姑也打着招呼。
“唉,白慧。”母亲先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随后却又自嘲的笑了笑:“白慧,以后不用叫我大嫂了,我跟你哥已经离婚了。”
“你跟我哥的事情我管不着,但大嫂你一日是我大嫂,终身是我大嫂。”叶白慧一脸认真的道。
“这还象句人话。”江寄海在一边嘀咕了句。叶白慧没好气的扫了一眼。
“行了,不说这些,你回来工作安排好了吗?”母亲又问了句。显然不想再谈以前的事情。
“基本定了,就在城关镇,过些天去上班。”叶白慧点头道。
“嗯,城关镇不错。”母亲点头,城关镇是梅市的中心大镇,书记镇长什么的都是高配,叶白慧进入城关镇,今后的发展也应该不错。
“大嫂,我回屋了。”叶白慧告辞,转身回了后院。
小舅舅抬腿往外走。
“你去哪里啊?”母亲问。
“黑皮要结婚了,拾缀了一间新房子,让我们一帮子发小去给他鉴定鉴定。这小子,哪是真让我去给他鉴定啊,就是想现呗,听说他那房子铺了地面砖,城关镇这一块独一份呢。”小舅舅唠叨的道,又冲着叶梧桐:“桐桐,要不要跟小舅去见识一下。”
“成。”叶梧桐点头,跟后来的精装修比起来,现在所谓独一份的地面砖,那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特性,感觉肯定不一样,叶梧桐去凑个个热闹。
“走喽。”小舅接过母亲的自行车,叶梧桐又跳到后坐上。
江寄红进了大院。
“我刚听三儿的说话声,人呢,还等他还剁肉呢。”姥姥问。
“带桐桐去黑皮家玩了,我来剁。”江寄红卷了袖子进厨房。
……
任何时期结婚都有三大件之说,七十年代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八十年代是黑白电视机,单缸洗衣机,录放机。
叶梧桐跟着小舅舅到黑皮叔家时,正好是新家具进门。先是带着小半玻璃门的五斗厨,再是有着整面镜子的大衣柜。
窗台上录放机正在放歌曲,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黑皮,电视机,洗衣机什么时候进房啊?”一众人在屋里看稀奇。
“说是下午送来。”黑皮忙着招呼着喝水,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手里还揣着一包烟正给搬家具的人散烟。
“来来来,烟我帮你散了。”小舅一上前,就抢过黑皮手上的烟,象征的散了两根,然后半包都揣兜里了。
“三儿,不地道了,拿出来拿出来。”来的都是铁哥儿,几个人立刻哄了起来。
“冲我哄什么哄啊,财主在那儿。”江寄海指着黑皮。
黑皮拍着腿大叫:“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一众人于是哈哈大笑,小舅也是闹着玩儿,这时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根就把烟丢给了别人。
“嘿,黑皮算是发了……”几个哥儿们边抽着烟边四下里打量着新房。
白瓷的地面砖,以前见也没见过啊,一溜子新家俱,那漆的蹭亮蹭亮的,墙也白的晃人眼。
“这里要挂个中堂……”
“那边摆梳妆台……”
“对了,这窗户咋来空着,窗帘呢?没窗帘晚上岂不要漏光。”哥儿们嘿嘿笑道。
“说什么说什么呢,这窗帘还不得打扫好卫生再挂呀,到时候扯窗帘布,钉两个钉子一根铁丝一拉,多大事儿。”黑皮没好气。
叶梧桐也算看出来了,小舅这帮哥儿们在一起,那节操直逼下限。
“哟,这雪白的墙,漆的光高的窗框子,钉两钉子真可惜了……”有人咋舌。
“可惜又咋滴,还不都这样。”黑皮挥挥手。
这边哥儿又开起玩笑了。
“这门上可以挂明星挂历,要一色儿美女的……邓丽君不错……”
“嘿,还挂邓丽君呢,那不是让燕子吃味吗?”有人打趣了起来。燕子正是黑皮的准新娘。
“我吃什么味啊,他要有本事把邓丽君娶来,我叫她姐……”燕子是个爽利性子,跟大家伙开起玩笑来那是一点也不怵。
“黑皮,听到没有,齐人之福啊。”江寄海哈哈笑。
“去去去,你们这帮混球,咱大外甥女在呢,别带坏了咱大外甥女。”黑皮气乐了,冲着众人一熊,抬起了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