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几步路,也没闩门。
房间里有暖气,悠悠没穿军大衣,还是来时那套秋装,长发高高挽成一个中国髻,几缕散发披散着,也楞愣地望着他—— 眼前的男人,上身光着,下面军裤皮带完整,却松杠的垮在腰间,完美的腹肌丝毫不逊给悠悠见过的任何男人。
尤其是他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坠子是一只银色的翅膀。本来应该是一对,现在只剩下一只。
悠悠很小的时候曾经看见过有人佩戴另一只翅膀。她瞬间想明白了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刚要开口说话,门口又有人敲门——
“沈司令?沈司令——”
这次来的人才是胡中校,悠悠看看自己,再看看衣衫不整的沈岸来,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像是在自己家里,直接走进卫生间,还关了门。
两个人象商量好儿的,她门才一关,沈岸来开口,“进来吧。”
“沈司令?”
“呶,在那儿,拿去吧,明天按照方案执行救援。”
“是,要不要我给浦夫人再打个招呼?”
“不用,你是军人,只需要执行上峰的意志。”
简单说了几句 完全公式化,平静地看不出任何波澜。
“是,司令员,您休息。”
“嗯。”
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悠悠打开卫生间的门,先微探出脑袋看一眼,然后从容走了出来。
沈岸来淡笑,自然地走向床边,捡起自己放在上面的军装上衣穿上,这是礼貌。
可惜悠悠不怎么礼貌,她走过去一句话不说 ,直接伸出手,去“抓”他脖子上的那只银色翅膀——
沈岸来“很礼貌”地却绝对比她快一步,“正好”侧身弯腰下去,继续捡起军装外套,很巧妙地避开了她。
悠悠一手抓了个空,有一霎那的愣怔,马上恢复笑容,伸出的手也变成随意地一指,“这只翅膀……很漂亮。”
沈岸来跟她一样笑的淡定,继续穿好外套,“谢谢。”甚至如常的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转过身邀请她,“坐吧,悠悠,找我有什么事儿?”
不远不近,不疏不密,分寸感拿捏正好。
独身二十年,他不止一次深夜应对悠悠这样“夜闯”的女人、女孩,更过分的行为也不在少数,应对里自有气度,不让对方尴尬,又适时保持最好的距离。
悠悠“夜闯”的目的,虽然跟那些女人女孩不同,他下意识地照章应对。
“沈司令,我知道你这副翅膀的另一半在哪儿。”
悠悠直奔主题,沈岸来也算是豪爽大气的男人,不拘小节,精明都蕴藏在枝枝节节中,这种洒脱是久经历练后沉淀下来的,他的“范儿”比起悠悠来,更成熟,也更丰润,面对悠悠的挑衅,不惊不疑,淡定自然。
房间里,这种常人看来多半感到奇怪的场景,两个刚刚见过两次面的人,之前一句交流也没有,一点互动都不曾,却在这样整兵待发的深夜,面对面对峙,彼此眼中都涌动着坦然的荡气。
似乎再自然不过,像是多年的老朋友。
沈岸来笑着也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和悠悠差不多的姿势,腿微分开,很潇洒而不拘束。
悠悠今晚进来后的一番举动,沈岸来没有吃惊那是假的,可他这样的人,“惊”从来不是情绪的主旋律,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慢慢放柔,犹如遇见故友。
“是在你妈妈那里见过的吧?这是我们的结婚纪念物。”
语不惊人死不休!悠悠“轰”一声凌乱了。
“我跟你的妈妈结婚了,悠悠,一直到现在,我都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虽然她一辈子深爱你爸爸,但最终嫁给的,却是我。我亲眼看着你在你妈妈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出生,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抱你的男人,不是你的外公,更不是……阮博远。”
“不可能,这不可能——”悠悠再难以淡定。
“你妈妈怀了你,在那个年代,她又有那样显赫的出身,还有乔家的人时刻盯着,她想偷偷生下你是不现实的,她爱你至深,不想让你长大以后受任何委屈,所以她从边境来到我的驻地,要我娶她……”
曾经沈岸来不止一次跟她求婚,又一次次失望而归,终于他接受家中长辈意志,娶了一朵军中玫瑰,生下沈舟舟以后,参加一次军演误中了流弹。
谢字衿在他丧妻三年以后,不远千里而来,要他娶她。
沈岸来微低下头,取下脖子上的银链,递给悠悠,“给你看看吧,里面不是你妈妈,我和她——只是朋友。”
原来,他早明白了她先前一上来就抓他链子的用意,他也了解悠悠这样执拗的孩子,不亲眼给她看个分明,她永远不会相信!
悠悠忙接过来,半只翅膀果然跟她妈妈脖子上的一样,也是个小相框,打开来,里面也有一张相片,,看上去很旧,上面的女人也很漂亮,却不是谢子衿。
悠悠咬咬唇,“能问问……她是谁吗?”
沈岸来笑,满足她,“是舟舟的妈妈。”
“谢谢你,沈叔叔。”悠悠把链子递还给他。
沈岸来微笑着点点头,“在空总医院,舟舟让你喊我爸爸,他没有错,这个世界上,除了阮博远,能名正言顺让你喊一声爸爸的,就是我。”
谢子衿生下了悠悠,一直到她两岁了,才离开驻地前往J城谢宅。
悠悠还是不甘心,“沈叔叔,您和我妈妈……真的结婚了?”
“是,如果你是想问,我们是不是真夫妻,告诉你,不是。”
沈岸来依旧笑着,却绝对包含着无奈。
现如今高尚圈里的风月场,全是浦东成、乔洛风、李天一、李修一他们的天下,可这并不意味着,玩家的段数就由年龄来决定。
曾经,阮博远,沈岸来,他们也曾立潮头,恣意张扬。
酒愈沉愈香。
男人如酒,到了一定时候,都有个隐去的过程,复杂而不可琢磨。
从年少轻狂缓缓过渡成了既经典又平实,既智慧又不拘一格,既收敛又放浪,既淡然又幽默……这样的男人才是毒药。
女人的毒药。
沈岸来看着眼前的悠悠,不知不觉忆起她刚生出来的时候,那么软软小小的一团,真像没有骨头的,抱进怀里,也不哭,睁着一双比别的孩子大不少的大眼睛,瞅着他笑,哄的人心里都要软下一大截……
他那时已经有了沈舟舟,秃头小子一只,没趣,他常常幻想着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也给自己生个女儿,牛奶、豆浆,外加可口可乐掺一起浇灌,二十年后长成祸水。
在沈岸来眼里,眼前的小悠悠,确实也算祸水,确实有把包括浦大少、乔公子,甚至沈舟舟在内这些公子哥都捏在手里的能耐——
干净,无畏。
甚至漂不漂亮都已经无所谓,她有一种复杂的灵气,这才是亿里挑一,数年难遇。
她是谢子衿和阮博远的孩子,如此复杂的血脉衍生出来的孩子——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谢子衿了,混合着朴素与妖艳、伤感与冷静、执着与脆弱的江南才女,她的骨子里更多的,是沉淀着的疼吧?那纠结了她一生一世的爱情。
可她就像疯魔了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疼上加疼——这个世界上,让人有疼痛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
这种疼痛留给了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了吗?
肯定吧,因为这个孩子生下来,本就是一种疼!一种撕心裂肺的往事再不可追的疼。
V19 深深埋在了她的胸前
临时驻扎地,一个僻静的小宾馆,貌似距离浦东成他们飞机失事的地域最近。
一个简陋的会议室,已经是这里最好的条件了,部队临时征用过来。悠悠过去的时候,门口站着的、在外等候的领导和他们的秘书、随从们围了不少。
她想要进去,门口站岗的战士把她拦着了。
悠悠急得团团打转,还不能往里面硬闯,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是谁,正踌躇着,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友善的看了她一眼,跟门口的战士打了个招呼进去了,过了一会,就见李修一亲自出来,领着她进去,还低头小声的在她耳边问,“感胃……好点了吗?”
悠悠点头,“嗯,吃过药了,我想过来听听怎么回事。”进去了,她朝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礼貌的点点头感谢,猜测他是沈岸来的秘书。
里面都是军官,而且级别都还不低,瞧肩头那些杠星,几乎都在上校以上军衔。听说第二军区的领导及军演的负责人,总后、总政还有空军陆战队,都来了人。
毕竟这次随机失去联系的除了浦东成,还有好几个“重量级”军官,万一真有了闪失,都不好交代。
悠悠进来时,没有多少人注意她,正在激烈的讨论一个什么问题。
悠悠仔细听了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基本上已经确定浦东成他们大致的所在位置,这当然值得振奋!有了目标才好去援救,换句话说,“搜”这个步骤已经到了尾声。
至于坏消息——让人不得不揪起心!
貌似他们失落的位置相当凶险,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缝隙里,这要求实施营救的飞行员有绝对的飞行技术,试想偌大一架飞机,硬是要从两座山峰之间插进去……难度太大,领导们现在讨论的就是飞行技术和人选问题。
空军一流飞行员确实不计其数,这个节骨眼上,在此地待命的却不多,这样重要的任务,既要能营救出人,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需要斟酌了再斟酌。
确实可以马上调集人手过来,可救人肯定是越快越好,再说下去就是雪上加霜的消息了,据对当地的天气估计,还就今天是个最好的天气,今天晚间就有连夜大雨,非常不利于营救,而且人在里面困着,又是雨……所以事不宜迟,最好今天中午就能行动。
万事俱备,飞行人选却迟迟确定不下来——需要找到一个飞行经验足够,技术又过硬,心理素质也扎实的人出来——问题很棘手,领导们极其慎重,可又要当机立断。
“要不,我去吧——”
沈岸来突然开口,全场都安静下来。
就见他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人已经站起身。
“首长——!”他身边坐着的胡中校,震惊的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腕,“你不行!”
沈岸来笑得豪迈,“怎么我不行,我的飞行技术,你信不过?”说着,跟门口的战士打了个响指,“哎,小同志,把门口我那秘书叫进来——”
气势洒脱,说干就干!
这里在座的人,人人皆知沈岸来的秉性,他这个新晋副司令绝非浪得虚名,全军都听过他的一次著名的汇报演示,斩打截铁而又收放有度,绝对给人震撼的感觉,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空军的魂魄。
有人问过他:沈副司令,您觉得什么是蓝军的性格?他回答说:是狼性!
言出必行,行出必果!谈到当下的空军王牌,从经验到技术,这位曾经的沈公子虽出生“八旗”,却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打下的头牌,扎扎实实,不走虚步。
“首长——首长!”不止胡中校、李修一,所有人有点急了。
看出上司是来真的,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不是不相信他的技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折里面的已经是几个了不得的,要是去救的这位万一再有个啥事……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
沈岸来一边招呼自己的秘书过来,一边对着他们轻轻摆手,“事不宜迟,这事再讨论下去也是耽误时间,放心吧各位,我保证完成任务行不行,再说了,机上那几个小伙子,将来谁当了我的女婿也说不定……不能就这样折了。”
他真的轻松得不得了,还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