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娘闻听,眼睛一亮:“这位大哥真是高人。这茶是刚刚进的。小店虽然偏僻,但这岛上的人,喝茶也挺讲究,所以对客人,用的都是好茶。”
“我猜,你这开水也不是普通锅或是电磁炉烧的。”萧邦道。
“你怎么知道?”那老板娘如遇知音,惊奇地看着这个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客人。
“我想,一定是用‘风炉’烧的。”萧邦微笑道。“因为我尝出来了。铁器沸水,味道不同啊。”
一姝奇道:“什么是风炉?”
萧邦道:“以前读过茶圣陆羽的《茶经》,对风炉有记载:以铜铁铸之,如古鼎形,厚三分,缘阔九分,令六分虚中,致其杇墁……”
一姝笑道:“萧大哥,你别当老夫子了,我像听天书一样。”
萧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就是说,这个炉子,壁厚三分,边缘宽九分,炉壁和炉腔中间空了六分,用泥填满。”
“中国人还有这些讲究呀。”一姝道,“光一个炉子就这么麻烦,那喝一次茶,费的工夫可就大了。”
“当然了,”萧邦道,“中国的茶文化博大精深,是优秀的文化遗产啊。”
他正说着,却见那老板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姝看。
“这位……小姐,你说‘中国人讲究’……难道你不是中国人?”那老板娘终于试探性地问道。
“我也算是中国人,不过是从美国来的中国人。”一姝向她微笑道。
“你……你叫一姝?那么,你姓林?”那老板娘的手有些颤抖了。
“是啊。”一姝突然觉得不对。
萧邦也觉得不对。突然,他脑子里电闪过枯荣在天后宫前的话:“在水之滨,人母安在;相逢不识,春暖花开。”现在正是春暖花开时季,而这岛,自然是“在水之滨”了。莫非,这个女人就是一姝的生母?
“你真的是林一姝?”那老板娘抖动着嘴唇,伸出了有些枯瘦的手,“那你姥姥叫什么?”
“林东珠……”一姝见老板娘这个表情,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以她的聪明,她大概也想到了什么。
“孩子……可找到你了……”老板娘眼泪一下流出来,紧紧地抓住了一姝的手。
“你是……”一姝大概猜到了,只是这事突出其来,让她激动得无法言语。
“我是……”那老板娘刚说出这两个字,突然双目一瞪,表情凝结在脸上。
萧邦突然像猎鹰般蹿起,从后门追了出去。
一姝的手还被握在老板娘的手里,但那手,逐渐软了下去。
一姝扶住了她。
一姝的目光从老板娘的肩膀上看过去,只见一柄短刀,正扎在老板娘的后心。
萧邦冲进后门,见一条黑影一闪。
他使足了劲儿,拼命狂奔,刚开始尚能看见前面一条人影,但很快就看不见了。
萧邦大骇,以他的足力,以前常常是部队五公里越野冠军,本就擅长奔跑。但他所追之人,足力远远在他之上。
萧邦停步,再折回后院。他担心一姝的安全。
后院收拾得很干净。正如萧邦所料,后院放了两个风炉,炉里有木炭明明灭灭。
萧邦返回屋中,只见一姝痴了一般,木然地抱着老板娘。
萧邦快速地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早已断气了。
茶还在冒着热气,但端茶的人却已归西。
她真是一姝的母亲?是谁杀了她?
萧邦变得六神无主。
突然,他直奔吧台,拿起电话。
但当他准备拨号时,手却停了下来。因为,电话没有声音,显然已被人掐断。
萧邦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
果然,门被推开,进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两名警察一胖一瘦,约三十岁上下。胖警察扫了一眼屋中,掏出手铐,对二人喝道:“不要乱动!你们被捕了。”
岛上的派出所正对着灯塔。
黑夜沉沉。灯塔上的红光懒懒地射向海面,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萧邦和一姝戴着手铐,坐在冰冷的木头长椅上。屋子里没有开灯。
派出所不大,只有几间屋子。这间屋子靠海,显然是暂时拘押犯人用的。可能是小岛上犯人极少,因此长条椅上已沾满了灰尘。
没有人管他们,也没有人询问他们。两名警察用警车将他们带到这里,把门一锁,就不管了。
一姝很奇怪萧邦没有争辩,但与他相处日久,深知他做事颇有章法。既然他不说话,定有因由,所以她也忍着不说。
良久,萧邦才叹了口气:“可惜了那铁观音……”
“萧大哥,你说,她真是我母亲吗?”一姝问。
“肯定不是。”萧邦道。
“为什么?”一姝问,“她一听说我是林一姝,马上就激动了。那神情,是装不出来的呀。而且,看年龄,也差不多……”
“我说不是,自有道理。”萧邦叹道,“没想到脱离了渔船,还是在别人的控制之下……”
一姝心下稍安。她相信萧邦。
“可是……她是谁呢?”一姝喃喃地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有一个姥姥?”
“任何人都有姥姥。”萧邦道,“关键不在这里。关键是,这个老板娘,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
“啊?”一姝吓了一跳。自她进茶馆的门后,只见过老板娘一人。无论从她说话、长相还是动作,都是一个女人无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老板娘’,说话、手势、长相都像女人,这没错。”萧邦道,“但女人不会有喉结,更不会有胡须。虽然‘她’经过精心的装扮,但下巴上有两根没有剃掉的胡茬,还有那喉结,在激动地说话时就动起来了。最主要的是,‘她’的手是一双渔民的手,手上有拉网绳时结的厚茧,而且我判断这茧恐怕在三十年以上。你想想,就算你母亲后来天天打渔,顶多也不到二十年吧?况且,你这么美丽,你母亲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一姝面上一红。幸好是黑夜里,萧邦看不到她的表情。经萧邦这么一说,她心下稍安。
“这么说,‘她’是个男的?”一姝问。
【文】“不是女的,当然是男的。”萧邦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是女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茶馆的老板,一定与你母亲关系密切。”
【人】“你说什么?”一姝又不懂了。
【书】“因为,当他听说你是林一姝时,眼里的兴奋是装不出来的。”萧邦道,“至少,我们知道了一点:你的母亲一定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就在不远的地方!”
【屋】一姝心头一跳。她相信萧邦,更相信母亲还活着。
“萧大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姝问。
“是的。”萧邦说,“但我现在不能说。你也别着急,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的亲生母亲了!”
正在这时,有钥匙开锁孔的声音。萧邦和一姝同时闭上了嘴。
是那个瘦警察。他拉亮了灯,叼着烟,嘴里喷着酒味,恶狠狠地对萧邦喝道:“今晚你们俩就在这里待着吧,明天再提审。所长说了,明天来船了,再上局里说话。”
“我们没有杀人。”一姝道,“我们是刚上岛……”
“废话少说。”瘦警道,“是不是你们杀的,到了地方再说。今天很晚了,你们就待在这里吧。”说着,拿出一副手铐,一头铐在椅背上,再往萧邦戴的铐子上铐。
突然,萧邦半起身,一肘撞在瘦警的软肋下。那瘦警猝不及防,一下摔倒在椅子上。
萧邦弹起身体,又一肘击在瘦警太阳穴上。那瘦警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萧邦蹲下身体,摸出了开手铐的钥匙,迅速打开铐子,再给一姝开锁。事毕,他让一姝背过身去,先脱了自己的衣服,再将瘦警衣服扒了,穿在自己身上。正好,二人身材差不多,警服正合身。
“走。”萧邦拉了一姝一把,闪身出门,再将门轻轻关上。
小小的派出所,只有一个在隔壁的值班室看电视的警察。萧邦让一姝在门外站着,自己推开了值班室的门。
那值班警察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看球看得正起劲,头也不回地说:“搞定了?”
“马上就搞定了。”萧邦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那警察一听声音不对,才回过头来。陡见穿警服的萧邦,有些慌了,迅速伸手去拉抽屉。
但萧邦一脚踹在抽屉上,一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那青年警察双手乱动,想使出在警校练习的动作,但无奈丝毫不起作用。
“你们的巡逻艇在哪儿?”萧邦冷声问道。
“在……在码头。”警察脸都涨红了,喘着气说。
“钥匙呢?”萧邦问。
“在……不知道。”那警察虽然喘不上气,但仍然想挣扎一番。
“你不说,我也能找到。”萧邦哼了一声,一手摸出了挂在警察腰上的手铐,将他铐了,再继续找。果然,他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走!”萧邦押着他,出得门来,跳上那辆旧吉普车。
车门关上,萧邦对一姝说:“你来开车。”
一姝试了两次钥匙,终于打着了火。
“去码头怎么走?”萧邦对警察喝道。
“你们……你们袭警,罪加一等!”那警察还嘴硬。
“闭嘴!”萧邦哼了一声,“再废话取你小命!”
那警察果然老实了,抬手向前方指了指。
一姝按警察的指引,上了岛上的公路。十几分钟后,车到了码头。
果然,有一艘快艇泊在岸边。
萧邦下了车,按警察认定的那把钥匙,飞身上艇,一试,快艇启动了。
萧邦再返回来,先让一姝上艇,再把开手铐的钥匙扔在地上,对那年轻的警察说:“告诉你,我当警察的时候,你还没上警校呢。要做好警察,至少不能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时候乱抓人,记住了吗?”
那警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脸都吓白了。
萧邦上艇,启动。快艇如飞般划破海波,向海面驶去。
发动机的声音轰然,一姝坐在萧邦的旁边,觉得如果没有这些烂事,坐萧邦的快艇,别提多带劲了。
“你怎么什么都会?”她忍不住大声叫道。
“这是基本技能。”萧邦熟练地操作着,一面根据仪表校正航向,一面说:“其实他们刚抓我们时,我们就可以不被抓,但想着要用交通工具,就跟着他们去了。”
“这帮警察也是,蛮不讲理。”一姝甩了甩手腕。第一次被铐,还是心有余悸。
“也不能怪他们。”萧邦说,“这是事先设好的圈套。凶手在动手前,就已经打电话报案了。”
“可是……你这样干,会不会受处罚?”一姝心想,萧邦是警察,将来可能会受到制裁。
“顾不得这么多了。”萧邦道,“今晚,我们必须到一个地方去。”
“什么地方?”一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萧邦开得太快,有海水溅上艇来,打湿了她的脸。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姝觉得都有些累了。突然,她感觉快艇正向一条大河开去。
这条河临海处河面很宽,但很快就能看到两旁的岸。
进入河流后,萧邦减速前行,最后在一个斜坡处靠岸。他先让一姝下艇,再将艇熄了火,跳上岸来。
岸上黑沉沉一片。幸好,爬上岸不久就有公路,公路边是一个市镇。
路灯很暗。夜已深,小镇已入梦乡。
一姝不知萧邦要干什么,只得跟着他走。
萧邦走了几分钟,突然在一所老旧的房子前停下。一姝一看,这座房子与周围的楼房极不相称。
小屋显得安静极了,里头也没有灯火。
萧邦并起二指,在木门上重重地敲击了几下。
没有回应。
萧邦再敲。
仍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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