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动。狄公冷笑了一声:“好极了,看来我需要把事情讲得再明确一些。”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道,“这个凶手是‘蛇灵’属下的杀手,刚刚我们搜查僧房,在他的床上发现了他随身佩带的蛇形木牌!”他将手里的木牌高高举了起来,双眼鹰一般在人群里搜寻着。
果然,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一个僧人,手下意识地向颈口伸了伸,但他立刻醒悟过来,赶忙将手放下。此人正是刚才殿上诵经时口不对声的那个僧人。
站在那人侧面的李元芳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转头向狄公望去,狄公正在看着他,元芳微微点了点头。
狄公冷冷地道:“怎么,你还不起立吗?”仍然无人回答。
猛地,狄公的手指指向了第四排中间的僧人:“你,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向着狄公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人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狄公道:“请师傅用梵语念诵一段《金刚经》。”
那人登时傻了眼,嗫嚅着道:“我、我……”
狄公一声冷笑,转头望向身边的方丈:“方丈大师,想不到此次恭迎皇帝驾临的僧侣之中,竟然有人不会用梵语诵经,这也真算得上是滥竽充数了!”
方丈赶忙道:“这、这绝不可能!”说着,他转身冲那僧道,“法能,你平日里用梵语诵经在寺中可算是数一数二,怎的今日如此出丑?”
“法能”低下了头。狄公“扑哧”一笑:“让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他不是法能,真正的法能在这儿!”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无头尸体。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呼。
僧值道:“大人,不会吧,站在您面前的就、就是法能啊!”
狄公冷笑道:“用佛家的话说,那只不过是一副皮囊。元芳,动手!”
早已全神戒备的李元芳一声断喝,纵身向“法能”扑去,“法能”脚跟一旋,身体如陀罗般飞快地向上拔起,双脚在柱子上一点,身形撞破窗户飞出殿外。殿中众僧发出一片惊呼,狄公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方丈和僧值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大将军桓斌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您还真说对了……”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殿外走去。殿外,杨方、仁阔率众军头将“法能”围在当中,李元芳在一旁掠阵。只见“法能”双掌挥舞,身形穿梭在众军头的钢刀之中,杨方等合六人之力刚好敌住。
元芳的眉头皱了起来。狄公、如燕和桓斌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问道:“怎么样?”
元芳轻轻摇了摇头:“不太像。如燕,你看呢?”
如燕道:“我来试试。”说着,她腾身而起,一声娇喝,“将此贼交给我!”话到人到,如燕的身形闪电般掠到“法能”身旁,寒光一闪短剑出鞘,“嚓”的一声,“法能”躲闪不及,胸口被短剑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大惊之下连退数步。如燕掌中短剑刺挑点劈,寒光霍霍,将“法能”逼得手忙脚乱。猛地,如燕一声大喝,短剑中锋直进,“法能”错身撤步向一旁闪避,不想如燕这一剑竟由刺变削,轻飘飘地向“法能”腰间劈来,“法能”一个铁板桥躺在地下,堪堪躲过了这一击。他刚想起身,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前,剑尖点在他的咽喉之上。
武则天进香惊刺驾(3)
狄公快步走过来,冲如燕点了点头,如燕掌中短剑一抖,“嚓”的一声,假法能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划成两半,露出了面具后一张清癯的脸。
桓斌快步走过来,张大了嘴道:“阁老,真是易容术!他果然不是法能!”
狄公点点头,目光望着如燕。如燕轻声道:“我也没有见过闪灵的真面目,但以此人的武功而论,应该不是闪灵。”
元芳低声道:“绝对不是。虎敬晖的功夫我是见过的,连他在‘蛇灵’中也只排在第三位,由此推断,此人非但不是闪灵,而且可以肯定,不在六大蛇首之列。”
如燕点点头,微笑道:“现在,你对‘蛇灵’的了解已经和我差不多了。”
狄公走到假法能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假法能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如燕冷冷地道:“你是哪一坛的?闪灵在哪儿?”
假法能猛吃一惊,睁开眼睛:“你、你是谁?怎么会知道闪灵?”
如燕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变灵——苏显儿!”
假法能一声惊叫:“是、是你!”
如燕道:“不错,是我。我劝你实话实说,否则,拿出我的手段对付你,叫你生不如死!”
假法能的脸色登时变了,嗫嚅着道:“我、我是六坛魔灵的属下……”
如燕一惊:“哦,魔灵也在这儿?”
假法能张了张嘴,忽然,他的眼睛不动了。如燕一声大喝:“不好,无影针!”
话音未落,元芳的身形已经闪电般飞掠出去,直扑殿旁的一棵大松树。一条黑影从树上腾空而起,向着正殿方向飞奔而去。李元芳一声大喝,幽兰出鞘,随后跟上。
如燕俯身翻看了一下假法能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道:“死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一次,他们是势在必得!”
桓斌道:“阁老,现在怎么办?”
狄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桓斌低声道:“阁老,以末将愚见,明日一早咱们赶到上阳宫,将事情的原委说明,请陛下取消进香之行。”
狄公长叹一声:“今夜我已到上阳宫去过了,就是想要阻止皇帝。可是……明日五鼓,銮驾、仪仗、卤薄便已备好。即使我们将此事对皇帝言明,她也绝不会取消此行。”
桓斌问:“为什么?”
狄公苦笑道:“你还不了解咱们的皇帝吗?事关天子威仪,就是再危险,她也不会事到临头改变行程,来向敌人示弱。这可关乎着天子的尊严,关乎着朝廷的尊严啊。”
桓斌急得双手连搓:“阁老,要是明天真出了事,末将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狄公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别急,别急。让我再想一想。”
白马寺正殿外,黑影在前面飞快地奔跑着,李元芳紧紧追赶。前面就是大雄宝殿,黑影一闪身蹿进大殿的阴影中,顿时失去了踪迹。李元芳只得停住脚步。
大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张环、李朗率千牛卫严密把守。殿顶大梁上,紫袍人缓缓从内斗拱下露出头来,四下观察着。“砰”的一声,殿门打开了,李元芳快步走进来。紫袍人一惊,赶忙将身体缩进斗拱之内。
张环快步迎上前去:“李将军,怎么样?”
李元芳问:“有什么动静吗?”
张环道:“没有,一切正常!”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大人有令,所有人立刻退到大殿外守候,熄灭殿中灯火!”
张环等人高声领命,将殿中的蜡烛全部熄灭,率一众千牛卫退到殿外,殿门轰然关闭。内斗拱下,紫袍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擦擦额角的冷汗。他双手抓住拱头,身体轻轻一翻,跳上了大殿的主大梁,猫着腰飞快地走到神龛上方,向下望去,下面黑沉沉的一片。紫袍人活动了一下因支撑过久而微微发酸的手臂,坐在了横梁之上。
“我从没有佩服过谁,但对你例外。”身后响起了一个沉着的声音。
武则天进香惊刺驾(4)
紫袍人的身体登时抽紧,轻轻咽了口唾沫,没有动弹,也没有回答。身后的横梁上,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月光下,李元芳的神情坚毅而冷峻。紫袍人的手轻轻放在了腰间。
李元芳道:“早就听说过,东瀛扶桑有一门奇绝的功夫,名曰忍术,能在人前隐身遁形,而不被发现。我一直是将信将疑,今天终于见到了。”
紫袍人笑了笑:“其实,我也很佩服你,竟然能发现我的踪迹,从我出道至今,你是唯一的一个!”
李元芳笑了笑:“如果不是你要杀死假法能灭口,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你。”
紫袍人愣住了,他转过身道:“你说什么?”
李元芳道:“怎么,自己做的事需要我来解释?”
紫袍人深吸了一口气:“当然,当然不用,我已经明白了。”
李元芳道:“你的话很奇怪。”
紫袍人笑了笑:“对我来说,从没有什么事比有人出现在我身后,更令我感到奇怪了。看得出来,你是个自重身份的人。”
李元芳道:“哦,为什么?”
紫袍人道:“如果你刚刚在背后偷袭,现在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李元芳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闪灵吧?”
紫袍人一惊:“哦?你竟然知道闪灵,这比你出现在我身后,还令我感到惊奇。”
李元芳道:“我知道的,远比你所能想到的要多的多!”
紫袍人点了点头:“你是李元芳。”
元芳笑了笑:“准确的判断。能告诉我,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吗?”
紫袍人笑了:“不知我们俩,谁更快一些?”
元芳也笑了:“可以试一试。”
紫袍人缓缓站起身,一道寒光从身后拉出,单刀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响。李元芳依旧平静,因为,幽兰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寂静,出奇的寂静。闪灵和李元芳面对面地站着,静静地,似乎都在等着机会。
“砰!”殿门打开了,狄公、如燕等人一拥而入,狄公高声叫道:“元芳!”
寒光一闪,闪灵的进攻开始了,在刀扬起的寒霜中,偶尔能看到闪灵的身影,他就似一团光雾将李元芳团团围在当中。
如燕一声惊叫,向房梁指去:“叔父,你看!”
狄公抬头,顺着如燕手指的方向看去。房梁上,闪灵的刀如光环一般将元芳环绕其中。而李元芳却只有招架之功,他的剑显然要比闪灵的刀慢得多。如燕急得直跺脚,狄公也捏着一把汗,他轻声问道:“如燕,这就是闪灵吧?”
如燕紧张地道:“对,对,哎呀……”
闪灵一刀直扑元芳前胸,元芳纵身一跃,闪了开去。如燕这才松了口气:“叔父,我看,这家伙一定就是闪灵。”狄公深吸一口气。
“铮!”寒光陡起,李元芳掌中的幽兰脱手飞出,“当啷”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如燕的脚前,如燕一声惊叫,双手捂住了脸不敢再看。狄公惊呼一声,踏上一步。
李元芳掌中空空如也,紫袍人一声长笑单刀直奔元芳胸前劈来。眼看这一刀避无可避,李元芳急中生智,身体从绝不可能的方向弯过来,从紫袍人腋下钻过。蓦地里一道寒光,元芳掌中出现了一柄链子刀,“嚓”,链子刀架在了紫袍人的脖颈上。紫袍人惊呆了,望着李元芳,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狄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如燕捂着脸轻声问道:“叔父,谁、谁倒、倒下了?”
狄公微笑道:“你说呢?”
如燕猛地抬起头来,见房梁上李元芳的链子刀正架在紫袍人的脖颈上。她“啊”的一声,呼出了一口浊气,连拍胸膛;继而,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房梁上,李元芳静静地望着紫袍人:“你太快了。”
紫袍人深吸了一口气,漫声道:“到今天我才明白,这正是我的弱点。”
李元芳点点头:“是的。举轻若重,大巧似拙,这才是真谛。”
武则天进香惊刺驾(5)
紫袍人道:“你的剑其实是在引诱我,最后一刀,才是致命的一击。”
李元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