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夕阳已渐渐沉入山后,余晖的光亮也转趋柔和,不再夺人眼目。李元芳抬起头顺如燕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正西方向的大山顶上,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座小院。元芳登时一喜:“不错。看样子确实是个山里人家,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走,去看看!”说着,二人猛夹坐骑朝着正西方向飞奔而去。
这是一所座落在大山峰巅的院落,院墙是用砖石混合砌成,院门紧闭着。此时天已全黑,小院的正房中亮着灯火。李元芳和如燕策马来到院门前,元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小院门前,重重地敲了敲门喊道:“院中有人吗?”
没有声音。如燕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没人?”
李元芳摇摇头,又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半晌,院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是人还是鬼?”
李元芳笑了:“当然是人,赶路之人。因错过了宿头,特来贵处借住一宵!”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位老汉露出头来:“是、是借宿的?”
“正是。”
“你们怎么会跑到这峰顶子上来?”
“错投了路径,这才来到此处。”
老汉上下打量了元芳一遍,徐徐打开门:“既然是客人,那就请进吧。”
元芳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不敢白住,川资奉上。”
老汉赶忙摆摆手道:“山里人家,借宿不需使钱,二位进来吧。”
元芳道:“多谢老丈。”说着,他走到如燕的马前,将大布包袱卸下,扛在肩上,快步走进院中。
院落不大,只有一间正房。院里停着几口棺材。李元芳和如燕对视了一眼,如燕轻声道:“小心。”
老汉走到正房门前,打开门道:“二位请进。”
李元芳和如燕走进屋中。正房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是个灶间,灶下点着火,正在煮饭。灶台旁摆着一张小饭桌,旁边放着几张板凳。灶间的两旁是两个卧室。
老汉指着东边一间道:“山里人家窄小破烂,二位今晚将就住在这间吧。”
元芳点头道:“多谢老丈。”说着,他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偏房里赫然放着一口棺材!李元芳登时愣住了,一旁的如燕看了他一眼,元芳冲她使了个眼色,将包袱放在炕上。
李元芳再探大杨山(11)
老汉道:“二位,灶下正在煮食,收拾完后就请出来一同用饭吧。”
元芳转过身道:“叨扰老丈已是于心不安,怎敢再享饭食。”
老汉笑道:“您太客气了,山里人没有这么多规矩。”
元芳道:“如此,便多谢了。”
老汉伸手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如燕长长出了口气,轻声道:“这老头家中怎么有这许多棺材,煞是怪异。”
元芳点点头:“也许这是他们山里人的风俗吧。如燕,先把围布打开,不要闷坏了他。”如燕爬到炕上,将包袱的围布轻轻揭开,露出了里面的虺文忠。虺文忠面色紫黑,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如燕伸手替他把了把脉,而后抬起头来,轻轻吸了口气。
元芳问:“怎么样?”如燕轻轻摇了摇头:“真奇怪,他的脉象很平实,也许是因为他功力深厚的缘故吧。”
元芳走到虺文忠身旁,静静地望着他。良久,他抬起头来道:“你是说,他现在的伤势并无大碍?”
如燕摇摇头道:“脉象并不能说明一切,也许到了夜里他所中之毒会突然迸发,毫无征兆地要了他的性命。因此,他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很难说。”
李元芳道:“如燕,你把他安顿好,我出去问问那位老汉,附近山中哪有镇甸。”说罢,快步走出门去。
灶间,晚饭已摆在桌上,极其简单,一盆米饭,两碟咸菜,几碗热茶。老汉坐在板凳上盛饭,元芳走出来,坐到老汉身旁:“老人家,家中就您一个人呀?”
老汉点点头:“是呀。老伴没了,就我一人。”
元芳道:“您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把房子建在这高山绝顶之上啊?”
老汉道:“早年是猎户,因每日跋山涉岭,这才把房修在了这里。后来上了岁数,山爬不动,叉也使不成,老伴又没了,便只能替人做些棺椁勉强糊口。”
元芳点点头:“是这样。”
老汉道:“客人,这大山的道路崎岖险峻,除了附近来运棺材的,一年之中都不会有生人到来,您怎么会走到这里啊?”
元芳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们的一位朋友中了剧毒,想要寻找镇甸医治,不想却错投到大山之中。”
老汉一惊:“中了剧毒?”
元芳道:“正是啊。”
老汉道:“让我看看。”
元芳一愣:“怎么,您会治病?”
老汉笑了:“我早年是猎户,这山中的毒蛇猛兽,任哪一样都能要了你的性命,要想命长一点儿,就得什么都会点儿。“
元芳也笑了:“那就有劳了。”说着,二人站起来向偏房走去。
偏房里,如燕在为虺文忠擦拭脸上的泥土。元芳和老汉走进来,如燕抬起头来望着他们。元芳道:“如燕,这位老人家说他会治病,让他看看吧。”
如燕高兴地点点头。老汉快步走到虺文忠身前看了看,吓了一跳:“好厉害的毒呀!客人,您这位朋友是让毒蛇咬了吧?”
元芳先是一愣,而后赶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老汉伸手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轻轻摇摇头:“二位,别怪老头子嘴臭,您这位朋友恐怕是没救了。”
元芳和如燕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老汉道:“不过,我家倒是有几种解毒清热的草药,也许能够替你们这位朋友缓上一缓。”
如燕的眼睛登时亮了:“哦?老人家,您手里有什么草药?”
老汉想了想道:“嗯,有车前子、马兜铃、辟寒、独儿怪……”
如燕一喜:“您这里有独儿怪?”
老汉点头道:“正是呀。”
如燕道:“太好了,元芳,虺文忠还有救。这独儿怪,正是消解蟒蛤之毒的药中的一味,如果用独儿怪煎熬服下,我想他再挺两天是不成问题的。”
元芳惊喜道:“真的?”
如燕点头:“当然是真的。老人家,您能不能把独儿怪多给我一些。”
李元芳再探大杨山(12)
老汉笑了:“当然可以,这个值得什么。”
如燕笑道:“那就多谢了。”
掌灯时分,柳州刺史府公堂的大门在轧轧声中轰然关闭,衙役立起免告牌,这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二堂上掌起了风灯,刺史温开坐在桌案前,埋头批阅着文牒。外面脚步声响,柳州法曹快步走进堂中,在温开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温开猛地抬起头:“哦,有这等事?”
法曹点了点头:“大人,您看该怎么办?”
温开略一沉吟:“不要打草惊蛇,到了深夜再行动。”
青阳客栈已恢复了平静,伙计们忙忙碌碌为住店的客人准备着晚饭。上房之中高燃红烛,烛火在微风摧摆下明灭闪烁,就像狄公此时的心情:青阳客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与蛇灵组织到底有没有关联?今天,发生在客栈中的凶案又是怎么回事?他缓缓踱着,静静地思索。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狄公转过身道:“进来。”
女童小凤端着茶碗走进来,鞠了个躬,将茶杯放在桌上。狄公微笑道:“怎么是你来送茶,狄春呢?”
女童摇了摇头,打了几个手势。狄公道:“你是说,他在安排晚饭,让你来送茶,对吗?”女童笑嘻嘻地点点头。
狄公道:“你叫什么名字?”女童比了个飞翔的手势。狄公问,“小飞?”女童摇摇头。狄公略一沉吟笑道,“小凤。”女童笑了,伸出大拇指。
狄公道:“小凤啊,你是什么时候到青阳客栈的?”女童比了个手势。狄公点点头,“一个月前。是不是老板对你不好啊?”
女童低下头,一滴泪水落在了地上。狄公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你的父母呢?”小凤比了个死的手势。狄公长叹了一声,“那么,你在柳州还有什么亲人吗?”小凤摇摇头。狄公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你去忙吧。”小凤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
狄公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踱起来,口中喃喃地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山顶小院。大风劲吹,将院中的棺材刮得嘎嘎作响。如燕端着药碗走进偏房,老汉跟在她的身后。炕上的元芳道:“药熬好了?”
如燕点了点头:“元芳,你把他扶起来。”
李元芳小心地将虺文忠扶坐起来,如燕拿起调羹将药喂进他的口中,但虺文忠却因中毒时间过长,全身麻痹,不能将药水咽下。
如燕急道:“药灌不进去,这怎么办?”
元芳略一沉吟道:“我来试试。老人家,您帮我扶住他。”
老汉上前扶住了虺文忠,元芳一伸手捏住虺文忠脸上的颊车穴,微微一用力,虺文忠登时张开嘴巴。如燕笑道:“嘿,还真听话。”她赶忙舀了一汤匙药喂进虺文中嘴里。李元芳双掌按在虺文忠的腹部,轻轻一推,虺文忠的腹中发出一阵鸣响,舌头微微动了动,将药咽下了肚子。
如燕喜道:“好,就这样。”接着,她又喂进了第二勺,第三勺……
李元芳的双手不停地发力,不一刻,虺文忠便将一碗浓浓的汤药喝了进去。如燕长长出了口气:“哎哟,真不容易。”说着,她扶住虺文忠的头,将他平放在炕上,拿起手巾替他擦拭嘴角。
元芳笑道:“老人家,可真是谢谢您呀。”
老汉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赶上了,要不然谁也没辙。”
元芳道:“对了,老人家,您知道这附近哪有镇甸吗?”
老汉略一沉吟:“嗯,听人说从这儿下山往西,好像有个镇子,叫陀罗地。”
元芳一喜:“哦?”如燕也抬起头来:“陀罗地?老人家,离这里有多远?”
老汉道:“我只是听说,可从没去过,听附近村里人讲,好像有十几里山路。”
元芳喜上眉梢,目光望向如燕:“太好了,看来虺文忠还有救!”如燕笑了。
狄仁杰柳州探蛇穴(1)
深夜,柳州城里一片寂静。一名巡城老军手拿梆铃,大声喝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街道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捕快向青阳客栈飞奔而来。老军闻声转过身来,一名捕快低声道:“别停下,继续喊!”老军连忙点头,又高声喝喊起来。捕快们迅速掩到了旅店门前。
狄公正在房间里踱着步,静静地思索着。忽然他站住,脸上露出微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捕快破门而入,在老板的带领下冲进狄公房间,将他团团包围。柳州刺史温开和法曹快步走进来。老板一指狄公道:“大人,就是他!”
温开点了点头,目光望向狄公。狄公也看着他。法曹一声大喝:“大胆狂徒,见了刺史大人竟敢不跪!”
狄公笑了笑道:“刺史大人,不知深夜闯入老朽房中,有何贵干呀?”
温开冷笑一声:“有何贵干,你这是明知故问吗?”
狄公道:“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
温开喝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狄公道:“在下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