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相对,神色齐变,众人正不知发生何事,忽觉仙、陆两人脚底生出两股旋风,凝若有质,越转越疾,吹得众人衣发飘动,遍体生凉。温黛不料陆渐貌不惊人,神通如此高强,不觉脸色微变,手握印诀,正要使出“化生”。
谁知就在此时,仙太奴眼内奇光徒然一暗,慢慢淡了下去。他目光淡一分,陆渐身上气势便弱一分,待得仙太奴眼里神色散尽,陆渐也回复了朴质端凝的神气。
温黛瞧得心惊:“遇强则强,已是极高的境界,这少年遇弱则弱,更是不易。难道说他小小年纪,便已能不拘胜负,返璞归真?”沉思间,忽听仙太奴缓缓道:“补天劫手,金刚传人,错不了,山泽二主说的少年,就是他了。”
温黛心中咯噔一下,她深知丈夫的“太虚眼”洞悉几微,善识人物,既如此说法,必不会错,当下忍不住审视陆渐,见他神色茫然,不由问道:“足下近日可曾见过三个人。一个魁梧巨汉,一个瘦小老者,还有一个高高瘦瘦,左眉上方有一点朱砂小痣。”
陆渐露出一丝苦笑,点头道:“我都见过。”温黛脸色大变,失声道:“这么说,山泽二主说得不错。那么你没有死,万归藏也必然活着。”陆渐面红耳赤,支吾道:“他,他不但没死,我一念之差,还助他脱了天劫。”
温黛脸色惨白,回望仙太奴,眼露惊惶。仙太奴皱了皱眉,摇头道:“崔岳和沙天河自称杀死万归藏,我原本不信。而今看来,大势去也。”
陆渐心中愧疚,忍不住大声道:“二位放心,我放他出来,就不会袖手旁观。”仙太奴注视他片刻,摇头道:“恕我多言,阁下武功虽强,比起那人,怕仍有不足。”陆渐未答,忽听谷缜笑道:“奇怪,你们西城中人,怎么也会害怕万归藏?”温黛看他一眼,心头一动,说道:“你姓谷名缜,难道说是……”说道这里,住口迟疑。谷缜知她心中所想,接口笑道:“地母娘娘猜的不错,先父正是谷神通。”
“先父。”温脸色微变,“谷岛王难道去世了?”
谷缜笑容收敛,轻轻叹道:”他和沈舟虚同归于尽,我已焚化他的尸骨,眼下就在南京城里。”温戴夫妇相视默然。过了半响,仙太奴摇头道:“祸不单行,本想谷神通若在,合东岛之王、金刚传人之力,或许能够克制那人,现如今。。。。。。咳。。。。。。〃谷缜道:“二位如此忌惮万归藏,莫非和他有仇?”
温叹一口气,说道:“诸位还请入座,前因后果,容我夫妇细细说来。”
众人入厅坐定,姚晴悄立温黛身后,看到陆渐目光投来,不觉心中暗恼:“你这三心两意的臭贼,若不是师父在此,非打你十个耳刮子不可。”想着紧攥拳头,冷冷淡淡,目不斜视。陆渐见她如此冷淡,不觉灰心之极:“她待我真是比冰霜还冷。”
温黛沉默半晌,定住心神,说道:“思禽祖师坐化之前,曾与八部盟誓:‘西城之主由八部公选,十年一换,违背者,八部可共击之。’故而历代城主,大多品行高洁,深得人心,至于务工,未必就是西城第一。但到了万归藏这儿,突然一变,他自恃武功,违背祖训,杀害公选城主,强行统领八部。是以八部之中,除了天部,其余七部都是貌似臣服,心中气愤,只因为敌不过他的神通,忍气吞声罢了。而这武力夺权的先例一开,各部的奸邪之徒也都动了心思,不惜伤天害理,修炼某些禁术。尤其几个水部弟子枉顾天理,修炼水魂之阵这等恶毒神通,被人察觉,告到万归藏那里。”
〃依照前代规矩,惩戒这几个不肖弟子,警示其余,也就够了,谁想万归藏为了立威,不问青红皂白,竟然将水部弟子残杀殆尽。如此一来,其他六部人人自危,只因畏惧周流六虚功,心里害怕,也不敢当真如何。但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明白,周流六虚功纵然厉害,却又个极大的祸胎,并非人人都能免灾。当年思禽祖师之所以将周流六虚功一分为八,而不合并传授,并非祖师不愿,而是不能。因为这种武功十分奇怪。周流八劲,虽然相生,亦是相克,驾驭得当,八劲相生,所向披靡,驾驭不当,八劲相克,则会祸害自身,死无葬身之地。两百年来,多有弟子试练这门神功,但往往练到两种内劲,便遭反噬,要么水火相煎,要么风雷互击,要么天地反复,总是死的凄惨无比。万归藏之前,也只有一位燕然祖师练成山、泽、水、风四劲,但在修炼周流电劲时,却不慎引来天雷,粉身碎骨,化为飞灰。〃
谷缜道:“难道思禽祖师就没有留下驾驭八劲的心法?”
温黛略一迟疑,说道:“留是留了。”谷缜道:“既然留了,怎会无人练成?”温黛叹道:“这心法虽说留了,却和没留一样,因为这心法只得一字。”谷缜奇道:“一个字?什么字?”温黛道:“一个谐字。”谷缜浓眉一挑,若有所思。
温黛道:“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西城弟子对着这个谐字想破脑袋,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领悟其中真意。也不知万归藏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堪破谐字奥妙,练成八劲。做城主之初,他手段虽狠,通身却又一种从容自如、无懈可击的气势,叫人痛恨之余,又生敬畏。然而他杀人越多,性情也越发古怪,忽而从容温和,忽而残暴不仁,春温秋肃,判若两人。而让人最吃惊的还是他的野心,起初他召集部众,打的是‘灭掉东岛’的旗号,大败东岛后,他却并不知足,下令火部大造火器,又以兵法约束各部,还说:‘大明天下是思禽祖师送给朱洪武的,天道无常,姓朱的做了这么多年,也当让给别的人来坐一坐了。’又说:‘东岛是家恨,思禽祖师和洪武帝的恩怨却是国仇,祖师含恨而终,我们这些后辈弟子,岂能无所作为?’”
“听他这么说,大家无不惊恐,但看到水部狭长,又怕一旦反对,便有灭顶之灾。就在大家无计可施的当儿,忽然来了机会,那一年,万归藏打败和尚回山,料是那场赌斗引发了天劫,会议时他突然流露痛苦之色,当时除了沈舟虚和水部,六部首脑都在,大家瞧在眼里,均不作声,就我心直,问了一句,不想万归藏暴怒起来,将我赶出掷枕堂,这么一来,各部首脑还不心领神会么?到得次日,万归藏大集部众,誓师东征,说要一举灭绝东岛余孽,不料刚说完这句话,他忽地躺倒在地,双手抱头,癫痫也似颤抖起来,六部高手见状,不约而同,一齐使出平生绝招。万归藏来不及抵挡,就被打了个粉身碎骨……”陆渐吃惊道:“既然如此,他怎么又还活着?”“如今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温黛叹道,“若我猜得不错,万归藏事先算到天劫,也知道西城各部貌似臣服,内怀忌恨;等到天劫当真发作,自己就算上天入地,也难逃活命。故而想来想去,让他想出一个极险的法子,在天劫未发之时,先将一具和自己形貌相仿,衣衫相同的尸首埋在脚下,然后假装天劫发作,诱使各部高手围攻,他那时神通仍在,趁着水火齐至、飞沙走石的当儿,巧用手段,将各部神通引导那具尸身上,自己则趁着混乱土遁逃走,从此隐居深山,安心应付天劫。各部看到衣衫碎片、血肉残骸,都以为这个大祸害死在自己手里,欢喜之余,哪里会想到其中玄机。也因此缘故,万归藏才借口监视东岛余孽,不让沈师弟参与集会。沈师弟对他至为忠心,人又极聪明,一旦发觉万归藏有天劫发作的征兆,必会设计防备我们,如此一来,万归藏可就假死不成了。但也因为这一破绽,引起了山泽二主的疑心,崔沙二位师弟最恨万归藏违背八部公选,一旦起疑,便满天下查证……”说道这里,想到二人功败垂成,不觉住口,长长叹气。
陆渐颓唐道:“只怪我不当心,创下大祸。”温黛摇头道:“这也不能全然怪你,万归藏待人好时,无所不至,狠辣起来,也是天下少有。你只看到他温和的样子,必然将他当作好人。”
“师父。”姚晴说道,“沈舟虚既是万归藏的心腹,难道也不知道万归藏假死的阴谋?”
温黛还未回答,谷缜已经笑道:“制人而不制于人。万归藏处于天劫之中,性命攸关,又怎会将小命交到别人手里?”温黛点头道:“说得极是。”姚晴涨红了脸,冷哼道:“就你聪明,都是瞎猫捉死耗子。”温黛想到前途难料,神色黯然,仙太奴伸出手来,握住她手,苦笑道:“黛娘,别犯愁了。是躲祸不过,操心也是我用。你我活到这把年纪,尽也够了,万归藏要算旧帐,咱们将命给他就是。”
这话说得十分泄气,姚晴听到,越发气闷,她一心收集画像,便是要练成神通,威震西城,报仇雪恨,但眼下情形,万归藏和西城七部均有深仇,他一报仇,哪还轮得到自己威风。况且此人一出,“八图合一”固然还未绝望,“天下无敌”,却是多出老大一个疑问。
她越想越气,不由怒视陆渐,心中气苦:“都怪他不分青红皂白将那姓万的怪物放出来。唉,我真命苦,这辈子怎么竟会遇上他?这个傻子,真是我命里的魔星!”
陆渐放出万归藏,惹来种种麻烦,心中本已憋闷,忽又见姚晴小嘴出自沧海吧微抿,冷冷看来,目光凛冽中带来一丝轻蔑,陆渐更觉心如针刺,难受至极。
这时间,忽听谷缜笑道:“大家先别发愁,万归藏虽然厉害,但也并非全无对付他的法子。”众人闻言,心中大喜,齐声问道:“什么法子?”
谷缜笑了笑,说道:“万归藏算不算天下无敌?”温黛道:“还用说么?”谷缜道:“万归藏固然天下无敌,但有一样东西,也是天下无敌。”
温黛一愕,心念数转,皱眉道:“你是说‘八图合一’?”谷缜笑道:“不错。”目光一转,凝注在姚晴身上。姚晴这一气非同小可,啐道:“臭狐狸,你瞧我作甚?”谷缜起身拱手,笑道:“恭喜大美人,贺喜大美人。”
任他如何极口谩骂,也比这么恭恭敬敬叫姚晴安心。见他如此作派,姚晴心头一慌,暗想这小子笑里藏刀,必然没有什么好事,不自觉后退半步,妙目连转,说道:“我有什么好恭喜的?臭狐狸,你有屁就放。这么假惺惺的,叫人恶心。”
谷缜盯着她,皮笑肉不笑:“有道是‘八图合一,天下无敌。’恭喜大美人合并八图,将来不久,便要天下无敌了。”
姚晴一愣,大声道:“你胡说,我哪儿合并八图了。”
“不承认么?”谷缜道,“那我就来所说,说得不对,你就摇头,说得对,你就点头。”姚晴冷哼一声,道:“好呀,你所说看。”谷缜笑了笑,说道:“你从西城偷出地部画像,对不对?”姚晴点了点头。谷缜又道:“在翠云古寺,你挟持仙碧,逼迫风、雷二主,得到风、雷二部画像,是不是?”温黛闻言,瞪视姚晴,姚晴面皮发烫,但事实确凿,仍是点头。
谷缜笑道:“水、火、山、泽四部画像落到宁不空手里,宁不空将画中秘语传给陆渐,陆渐又转授给你,是不是?”姚晴冷哼一声,说道:“怎么算起来,就只有七部呢!”
“别忙。”谷缜摆手道,“沈舟虚将天部之主传给陆渐,天部画像代代相传,那么昨天傍晚,你找陆渐又做什么?”姚晴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