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岳亦哭亦笑。号叫数声,陡然挺身站起,抱着沙天洹走到岸边,放下遗体,盯若万归藏,且射精芒,胡须上泪珠点点,晶莹闪亮。
万归藏冷冷道:“老笨熊,我不想杀你,你好自为之。”
崔岳咧嘴一笑:。你怎么不想杀我,难道还念着当年的事?“万归藏皱眉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为何不提?”崔岳声如响雷,一岛皆闻,“那时候你没爹没妈,又瘦又小一身子比耗子还轻,脾气却比皇帝还大.惹得师兄弟专门挑你欺负.那时节你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年到头不见好过,但无谁他们怎么打你.从不见你哭一次鼻子。就冲这一点,我老笨熊打心底佩服。”万归藏闻言,神色一缓,举头望天,眼里透出一丝暖意,喃喃道:“是啊,我每次挨打,都是你老笨熊为我出头,你块头大,力气大,往前一站,就似一面山墙,要不是你,我万归藏早已死了。”
崔岳惨然笑道:“瘦竹竿,这些事你还记得?”
“我自然记得。”万归藏叹道,“所以当初你替左梦尘说话,我没杀你,除了你,左氏党羽,又有谁还活着?”
左飞卿听到这里,双目尽赤,忽觉肩头生来一只大手,转眼望去,却见虞照盯着自己,微微摇头,左飞卿一楞,忽又见仙碧走过来,目光如水,凝注自己,眼里甚是关切,左飞卿胸中一痛,忖道:“我今日一定活不成的,我若死了,她会不会为我难过?虞照这呆子,会不会一生一世,好好待她?”一念至此,心升酸楚,忽地长吐一口气,挣开虞照,大步想前,高叫道:“万归藏,左氏党羽,谁还活着?难道你忘了我左飞卿?”
万归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崔岳却看出他心中杀机,蓦地喝道:“臭小子滚开,大人说话,小娃儿插什么嘴。”左飞卿一愣,道.“崔师兄。”崔岳巨掌一挥,不耐道“给老子滚。”
除了地母温黛,西城之中,左飞卿最服崔岳,闻言眉头徽皱,默默遇到一旁。
崔岳朗笑一声,喝道.“瘦竹竿儿,闲话少说,还是看招吧。”他出手奇快,话到拳到。人影交错,崔岳发出一声闷哼,偌大身躯飞将出去,正撞上一座礁石,碎石进溅,声如闷雪,崔岳面红过耳,牙关咬破,口角流出缕缕血丝。
万归藏面沉如水。一字字道.“崔岳,你不要逼我。”
崔岳哈哈太笑,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拧腰转身,抱住形如石笋、高达两丈的一块礁石,发声沉喝,半空好似炸了个响雷,山劲所至,咔嚓一声,礁石齐根而断。
“起。”崔岳又唱一声,竟将数千斤巨石扛过肩头。
万归藏面容渐冷,目光雪亮,眉问闪过狠厉之色。
“呼!”礁石陡然一跳,腾空而起。“去”崔岳双掌如风,拍中礁身,一芦巨响震耳欲聋.礁石龟裂,凌空四散,密如冰雹陨石,向万归藏呼啸而去。
这一招“星流石陨”乃是山部数一数而的神通,施展者平生力气真元全都附在石雨之中,一招使出,崔岳浑身脱力,双膝一软,砰然跪倒。
与此同时,人群中数道人影飞掠而出,“化生”,“乱神”,“风蝶”,“雷音电龙”、“大金刚神力……一时间汇聚天下绝学,惊涛骇浪般向万归藏涌至。
万归藏微微一笑,那一抹笑意还在众人眼中,人却突然消失在空气里。
一声闷响,血花绽放,崔岳伟岸身躯,仰天倒下。漫天纸蝶化为齑粉,一篷血雨喷来,将那粉红染得银红,漫天红雪飘零。触目惊心。左飞卿口角滴血,迷迷楞楞,虞照扶着他到掠而回,落地时双脚如锥,入地三尺,忽昕咔嚓一声脆响,虞照左膝巨痛,已然脱臼。
温带鬓乱钗横,面如白纸,飘退数丈,转眼一瞧.失声惊呼”太奴.你的
眼睛?”
仙太奴站在远处,凝如石雕。两道鲜血从双眼流出,顺着面颊潜涔淌下。仙碧忍不住叫道“爹爹……”上前扶住,欲哭无泪,只是浑身发抖,仙太奴觉出她心中悲痛,淡淡一笑,抚着女儿如云绿发,说道“爹爹只是坏了跟睛,还不会死。”
仙太奴在世间劫奴之中,辈高位尊,神通奇绝,“太虚限”玄妙无比,有劫奴以来,鲜有人物与之匹敌,此时双目尽废,劫奴神通自然毁了。
“太奴。”温黛与丈夫情深爱重,不禁心如刀割,热泪盈眶。
唯有陆渐还在场上,纵极神通,与万归藏苦苦纠缠。两道人影飘忽不定出手之快,令众人瞠目欲绝,呼吸维艰。温黛亦瞧得心惊肉跳,她万没想到,万归藏历劫复出,神通犹胜当年,瞬间连败四部之主和仙太奴,若非陆渐挡了一挡,此时此刻,五人无一能够活着。
场上二人越斗越快,青衫幻影上下八方无所不在,陆渐一点灰影被积压得越来越小,犹如青色火焰中的一只飞蛾。温带见陆渐隐露败相,心中叫糟,未及想出方略,眼前倩影一闪,宁凝带这一股热浪,扑了上去。
“凝儿,”宁不空脸色惨变,厉声道,“你做什么?”
喝声入耳,宁凝闻如未闻,“无明神功”骤然提升十成。“火神影”全力运转,炎风四益,人影飘渺,万归藏的清影你敛,陆渐的灰影霎时间放大几分。
人时间际遇最其他的一对男女,终于与上了天下间最可怕的劲敌。
百招转眼即过,众人眼里,这一百语招拆得快不可言,不过弹指,陆宁二人身处其间,却似经历一生一世。宁凝无论发出多少真气,均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忽然间,巨力天坠,纵横压来,宁凝血为之凝,气为之结,仿佛置身无涯噩梦,明明感到恐怖袭来,身子却似僵住了,一发不能动弹。
劲气如潮,自旁用来,两道大力凌空交接,哧哧有声。宁凝身周压力陡轻,左手暖湿,已被陆渐拉住,一股真气顺着掌心涌入显脉,忽尔一转,化为劫力,劫力再变真气,宁凝呼出一口大气。转眼望去,陆渐大汗淋漓,额上青筋根根凸起,宁凝心头一急,亦发出一道真气,度入陆渐体内。二人互为主奴,真气度入,即化为劫力。
陆渐真气已溃,败在须臾,宁凝真气入体,劫力陡增,双手灵觉骤然变强。但不及再变真气,万归藏真力已至,巨力缠缚,重如山岳。生死关头,陆渐不及转念,嗖地施展“补天劫手”,左手并指如剑,迎向万归藏掌势,谁知一刺之下,竟无所碍,穿透同流八劲,手上劲力未衰,直奔万归藏心口。
陆渐大奇,自与万归藏变手以来,只要正面交手,真气也罢,神力也好,与万归藏的真气交接,立时土崩瓦解.无法凝聚,此番得手,端的匪夷所思。可惜身在斗场,陆渐无法多想,唯有顺其自然,挥手直送,艰看行将刺中万归藏心口,身周真力忽消,万归藏飘身后退,陆渐缓过气来,大金刚神力重新凝聚。
“好小子,看我的“天无尽藏’。”万归藏忽地纵声长啸,啸声尖锐无比,岛上众人,耳鼓均似洞穿,纷纷掩耳摇头。陆渐不及转念,一股狂飙扑面而至,
力量大得不可思议陆渐无法可挡,仓皇后退,可那狂飙有如火上添油,见风即长,连逼而来,才退两步,竟似强了一倍,宁凝没有“大金刚神力”护体,抵挡不住如此巨力,小嘴一张,一道血箭夺口而出。
“去。”陆渐大喝一声,一脸沛然之力裹住宁凝,一阵风将她送出数丈,宁凝跌落在地,翻滚两匝,擗命挣扎起来,定眼望去,只见陆渐面庞扭曲,七窍中流出血来。
“陆渐。”宁凝凄声尖叫,欲要挣起,四肢百骸却如散架一般,用不上半分气力。
“天无尽藏“,乃是万归藏此次隐居之时,从”周流六虚功“悟出的无敌绝技,只因来遇大敌,练成之后从未用过。真气一旦离体,立时八劲相生.化为六十四劲,六十四劲再转。和合阴阳,颠倒五行,又化为一百二十八劲,如此叠加,直至对手毙命,方肯罢休。
血水盈疃,陆渐双眼模糊一片,眼前白影闰动,似有人物来到身边,一股淡淡清香在空中弥漫开来.却不似人间气息,身子四周,无数藤蔓缠绕过来,密密层层,也不知有几百几千。
狂飙骤然消失,陆渐抹去眼中血水,定眼望去,翠华撑天,巨藤纠结,密密麻麻,遮蔽天光.四周竟有几分幽暗。长藤上雪白奇花喷吐,开了又谢,谢而后开,花开花落,落花之处,结满细小果实,小如米粒,浑圆如珠。在暗中散发幽幽白光,开花也好,结果也罢,在陆渐眼里纤毫必见,在常人眼中,却只是刹那间事。
“孽因子?”陆渐心中迷糊起来,巨藤簌簌摇晃,细白如珠的果实如雨纷落,一沾泥土,即时生发,藤生果,果生藤,生而又落,循环往复,百藤千蔓,纵横交织,如梦如幻,将陆渐轻轻围在中心。
“发生了什么事?”陆渐迷惑极了,“难道我已经死了?”这念头刚起,如林藤蔓忽地迸散,长藤瞬间枯萎,发出沙沙异响,化为漫天飞灰,迷迷蒙蒙,非雪非雾,雾气之中,透着几分凄迷。
“地母娘娘。”陆渐恍然大悟,大叫一声,正要奔出,忽沉前方有异,他忍不信伸手摸去,却碰得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不知怎的,陆渐胸中一窒,焦躁起来,大喝一声,挥拳送出,尘灰、纷然四散,露出一个白衣女子,倒卧在地,双目紧闭。“阿晴……”陆渐大吃一惊,俯身抱起姚晴,忽觉她的身子格外的轻,肌肤晶莹,几如透明,眉宇间聚着一团青气,轻轻流转。陆渐心头生出一片茫然,伸手探她鼻息,却是一丝也无。
陆渐手指如被火烧,遽然收回,他已然吓得傻了,掉头望去,飞尘散尽,澄空清明,万归藏立在数丈之外,望着这方,目光惊疑,宁凝半躺半坐,也呆呆看着此间,震惊之色,刻在脸上。
一声叹息,传来幽幽低吟:“三生石上旧精魂,吟风赏月不须问,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蓦然间,两点泪珠滚滚出温黛眼眶,悄然滑落。“地母娘娘……”陆渐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说什么?阿晴怎么啦,到底怎么啦……”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给姚晴度入真气,但无论多少真气,都无半点动静。
温黛张开眼,走上前来,摇头道:“没有用的。”陆渐双目尽赤,喃喃道:“她怎么没有气,怎么没有气?”说到这儿,脸上已有癫狂之意。温黛心中暗惊,一手按住他,从袖里取了一去玉瓶,倾出一粒红丸,塞入姚晴嘴里,过了片刻,姚晴鼻间渐有呼吸,但却细如游丝,若有若无。
陆渐大大松一口气,说道:“多谢娘娘。”温黛神色凄楚,摇头苦笑:“你无须谢我,这粒‘亢龙丹’不过暂延她的生机,晴儿还有两月性命,你若有心,就赶快离开这里,好好陪她度过这些日子。”
陆渐激灵之颤,这番话有如一把利刃,真将亿连人带心劈成两半。
温黛见他瞪着双眼,满脸不信,便吧道:“小陆师弟,适才你身陷危境,晴儿为了救你,使出了‘化生六变’中的最后一变。可这一变耗人精血,能叫人五脏俱空、骨坏经毁,一旦施用,也就活不长了……”说到这里,双目微微一红,凑近陆渐耳畔,低声道,“我率地部弟子挡他一挡,你带晴儿火速离开这里,只管逃走,不要回头。”
陆渐骤闻噩耗,哀伤欲绝,三魂六魄尽皆系在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