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得前途多艰,谷缜慨然讲〃周流六虚功〃的秘奥传与左。虞。仙三人。这三人均知功法弊端,故而得到秘诀,惊喜之余又觉犹豫其中虞照最为胆大,又很信任谷缜,思索再三,率先修炼,不了一练之下,八劲紊乱,几乎走火入魔,若非谷缜护法,及时收回八劲,堂堂雷部之主,险些要受重伤左飞卿见虞照不成,气了争竞之心,奋然一试,他意志坚忍,胜过虞照,不料忍耐越久,受害越深,惨遭八劲反噬,险些送命。
仙碧较二人天赋更高,但她生来不好武力,对武功兴致缺缺,一觉不成,立时放弃,故而三人之中,反倒以她受创最轻。
谷缜见此情形,深感疑惑,回想那日悟道的情形,自觉前后步骤一丝不差,但同样功法放到三人身上,却是祸害无穷。
思来想去,谷缜模糊想到:那日自己所以练成周流八劲;论人和,自己危急关头,忽遭叛徒袭击,生死苦斗中,无巧不巧,消磨了周流八劲的锐气。
再者,周流六虚功“损强补弱”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谷缜能够驾驭八劲,新法得自商道。经商之道,最讲究把握分寸时机,但至于如何把握,除了自古以来的商训,更多出乎天赋本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不然,人人一学便会,这世上岂非遍地都是富商巨贾,再无疑个穷人?
“陶朱公”范蠡三迁俱有荣名,吕不韦以一介富商权衡天下,然而千古之下又有几个范蠡,几个吕不韦?
谷缜天资奇特,又得万归藏言传身教经商之法,许多道理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左。虞。仙三人虽是一流的高手,却不是经商的料子。谷缜觉得容易的地方,对三人而言,反而难得出奇。
好在三人均知谷缜一片好心,又知“周流六虚功”玄机暗藏,练成了固是奇迹,不能练成,也不算丢脸,是以吃亏之后,对谷缜并无一字埋怨,但如此一来,谷缜更是过意不去。
一行人经宁夏卫渡过黄河,北上河套,在榆林歇息半晚,折道向西,次日便出沙州卫,从此踏出大明疆域,前方景象也为之一变。
沙鸣水黑,天高地广,茫茫原野,一马平川,在陆渐看来,这道路几乎永无穷尽,叫人不胜灰心。
一路上谷缜几乎穷尽所能,将往日经商所得人脉发挥至极,不但衣食丰美,住行随意,众人坐骑也是一日一换,匹匹神骏。
可这般急赶,却苦了姚晴,从渡河之日起,便因马匹颠簸,呕吐不已,汤水难入其口,若非秦知味手段高超,调制羹汤极为鲜美,姚晴便不病死,怕也饿死多时了。
不料一难未已,一难又起,越是向西,景象荒凉不说,天气也越发酷烈,白昼酷热,入夜奇寒。
陆渐生长于南方,做梦也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坏天气,姚晴病弱之身,更受雇残,热时虚汗长流,冷时身如 冰霜,一日中大半时辰都在昏睡,之所以活着,全赖谷缜搜罗的绝品人参和陆渐的大金刚神力。
陆渐眼望怀中女子日渐消瘦,昔日秀美荡然无存,心中真是难过极了。既怕她一觉不醒,又怕她醒来之时, 看到自身容貌,徒自伤心,便央求随行众女藏好镜子,姚晴若要对镜梳妆,他便谎称镜子丢了。
这日傍晚,众人来到一处水井边歇息,陆渐正在饮水,兰幽忽地哭着过来,说道:“陆大侠,这活儿真是没 法干啦。”
因为男女有别,一路上姚晴沐浴更衣,陆渐都请兰幽情娥照拂,见她神情,知道必然又受了姚晴的气,忙道 :“又怎么啦?她身子不好,难免脾气坏些,你给我面子,宽恕则个。”
兰幽抽抽搭搭,说道:“她打我骂我还好些,可不肯吃东西,怎么行呢?”
陆渐惊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么?”
兰幽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
陆渐慌忙赶去,百般劝说,姚晴只是闭眼闭口,既不说话,也不饮食,大有绝食求死的意思。
陆渐束手无策,不觉惊慌起来,谷缜闻讯赶过来,见状微微皱眉,问兰幽道:“事必有因,你定是做错了什 么事,惹恼了她。”
兰幽委屈道:“我时时 小心,哪有做错什么事?”
谷缜道:“你仔细想想。”
兰幽想了一会儿,说道:“方才她换过衣衫,说要喝水,我便用碗盛了给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谷缜道:“把碗给我。”兰幽递给谷缜,谷缜一瞧,那碗细瓷乌釉,光亮可鉴。
谷缜不觉叹了口气,舀一碗水,递到兰幽面前,水光流荡,顿时照出一张芙蓉娇靥。
兰幽亦是聪明人,只一呆,便明白过来,失声道:“哎呀,不好,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谷缜点头道:“是啊”
陆渐恍然大悟,自己虽然藏好了所有镜子,却忘了收起瓷碗,姚晴爱惜容貌,从水镜中看到病容,不觉生意尽失,绝食求死。
一时间,陆渐又惊又悔,虚握双拳,呆在那里。
谷缜微一沉吟,忽地笑道:“陆渐,你远离些。”陆渐不解其意,欲要询问,却被谷缜眼色制止,当下只得退开十丈,遥见谷缜俯身凑到姚晴耳畔,口唇翕动,说了一些什么。
姚晴猛然张眼,瞪了谷缜一会儿,忽地转向兰幽,微微点头,兰幽面露喜色,端来参汤,给她喂下。
陆渐又惊又喜,又觉奇怪,见谷缜走来,急切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谷缜笑道:“这话可能对你说,若是说了,姚大美人定要骂我。”陆渐见他神情诡秘,越发好奇,但无论他怎么套问,谷缜只是不说。
说话间,仙碧过来,说道:“谷缜,照我计算,昆仑山还有半日路程,可离帝下之都越近,越是叫人担心。”
谷缜笑道:“近乡情更怯嘛。”
仙碧摇头道:“却与乡愁无关,你不觉得这一路上太静了么?”
谷缜道:“是啊,是静了些。”
仙碧略一沉默,说道:“谷缜,你可想到,要是万归藏没去西城,又当如何?”
谷缜笑道:“若是那样,论道灭神,胜负已分。”
陆渐心头一跳,仙碧亦吃惊道:“这不是赌博么?”
谷缜笑容稍敛,正色道:“这就是赌博,愿赌服输,我赌‘马影’就在西城。”
仙碧呆了呆,转过目光,看向西方空际,只见落日将坠,一座大山的影子被扯得细细长长,深深印入广袤大地。
西城一入昆仑山,地势遽变陡峭,众人弃了驼马,步行上山,才过风火山口,天气骤寒,几阵白毛风吹过,竟落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扯絮飞绵,大如鹅毛,随风扑来,割面生痛。
陆渐望着风雪,暗生愁意,两月之期已过去三分之一,纵是昼夜赶路,也不过赶到昆仑山口,前面的路还不知会有多长,姚晴却已病得不成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中刺痛,低头望去,姚晴躺在臂弯里,双眼紧闭,有如睡熟婴儿,因为眼窝陷落,睫毛显得极长,挂着几点冰花,轻轻颤动。
陆渐不由将羽氅紧了紧,裹住少女露出的脚尖,将脸贴上那张青白小脸,冰冰凉凉,没有半点热气,陆渐无端眼鼻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呆子。”姚晴忽地张眼,开口便嗔道,“你做什么?弄痛我啦。”
陆渐一愣:“你醒啦,怎么弄痛你了?”
姚晴伸出手,纤纤素手已失去昔日光泽,苍白枯槁,嶙峋见骨,指尖拂过陆渐嘴唇面颊,笑道:“胡子,你的胡子长了,扎得人怪痛的。”
陆渐点头道:“是啊,不知怎地,一不留神,就长了这么多胡子。”
姚晴哧哧地笑,笑着笑着,忽又流下泪来,泪水挂在睫毛上,冻成点点冰花。
“阿晴,”陆渐胸中大痛,强笑道,“你别着急,西城不远啦,很快就到。”
姚晴抽噎一阵,说道:“你知道么?其实,其实我并不怕死,我,我只怕一件事。”
陆渐讶道:“什么?”
姚晴盯他半晌,忽地凄然笑笑,摇头道:“你呀,你真是天字号的大呆瓜,若你有谷笑儿一半的聪明,可就好啦。”
陆渐道:“谷缜的聪明,我这辈子也及不上,你若讨厌我,也没法子。”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哟,生气啦?”
陆渐摇头道:“我不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等你好了,那时候你就不理我,也没关系的。”
姚晴咬了咬嘴唇,涨红耳根,怒道:“你不生气,我可生气了,我不要你抱,背着我就成,省得看到你这张臭脸。”
陆渐一怔,不知她为何又发脾气,当下转身将她负在身后,刚要举步,忽听前方有人叫唤,举目望去,敢情几句话功夫,其他人已走得远了,谷缜立在高处,迎着风雪挥手大叫。
陆渐当即吸一口气,抖擞精神,追赶上去。
奔走一程,忽觉耳轮湿软,却是姚晴轻轻啮咬,陆渐浑身僵硬,忙道:“阿晴,你别淘气。”
姚晴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大呆瓜,你跑得比马儿还快,也不怕累着么?”
陆渐道:“我不累。”他气息悠长,纵是疾奔之时,吐起开声,亦如平时。
姚晴默然一阵,说道:“大呆瓜,你只管跑路,怎么就不问问我,到底怕什么呢?”
陆渐道:“是呀,你到底怕什么呢?”
姚晴啐道:“你真是冬天的癞蛤蟆。”
陆渐道:“什么叫冬天的癞蛤蟆?”
姚晴道:“捅一下动一下。”
陆渐不觉默然,姚晴忍不住道:“你又生气啦?”
陆渐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想,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井里的癞蛤蟆,你却是天上顶漂亮的天鹅,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的。”
姚晴眼鼻一酸,忍不住破口骂到:“臭小子,你又来气我!”
陆渐怪道:“我怎么又气你了?”
姚晴按奈心中激动,冷冷道:“你自轻自贱,也就罢了,何苦扯我进来。”
陆渐微微苦笑,足下却不稍停,只见前方人影越来越近,陡然间,道路转折,忽见前方两峰对立,危崖耸峙,峰尖没入无边阵云,也不知高峻几许。
“西天门”到了。虞照声如驴鸣,高声叫道:“这是山部地盘,待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他甩开大步,几步赶到峰前,高叫道:“虞照在此,山上的是哪位?”
话音未落,山顶霹雳一声响,一块圆滚滚,光溜溜的巨石从峰顶肥罗而下,轰隆一声,落在虞照身前丈许,泥石飞溅,地为之动。
虞照吃了一惊,厉声道:“山上的,什这是什么意思?”
山上一个洪亮的嗓音道:“虞师弟,对不住,城主有令,不容你等通过。”
山下众人均是色变,虞照皱眉未答,仙碧已叫道:”是郎师兄么?“山上那人叹了口气,道:“正是郎全。”
仙碧冷哼一声,道:“郎全,你知道崔师兄是怎么死的?”
郎全道:“我知道。”
仙碧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阻拦我们?”
郎全沉默半响,叹道:“家师不识时务,自取败亡,我等弟子,实应该引以为戒。”
仙碧气得面色青白,浑身发抖。
左飞卿一挥袖,,蓦地高声道:“郎师兄,我素来敬重于你,你如此做,必有苦衷。”
郎全缓缓道:“左师弟,撇开别的不说,我山部上下数百口,总要活命。”
虞照怒道:“就为这个?郎全,我敬重你是条好汉,怎么如今反成了贪生怕死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