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大家都知道我在公安厅工作，停职前的职务是公安厅副厅长……但我的另一个身份，却是黑帮派过来的卧底……”
赵天生说到这里，痛苦地低下头。除了雷奔外，众人也被他的这句开场白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想起赵天生近年来成功侦破的大案、抓捕了多少重案犯，谁都不愿意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赵天生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
“我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一对老夫妇就把还不懂得说话走路的我抱回家养。我的养父母属于贫下中农，当时的政治成分相当好，所以我的身份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全靠他们所赐。但就在我12岁那年，我的亲生父亲回来了，他的身份竟是……解放前一个黑帮的首领！当他告诉我他是我亲生父亲时，我没敢回家跟养我的爹妈讲。那时家里穷，我也不懂事，我的亲生父亲每天都来偷偷看我，给我好吃的，就这样，我们就慢慢地亲近起来。”
“后来他又带我到他的秘密帮派里，让我认识了几个坐堂的老大……或许是他一开始就有预谋的，帮派里除了那几个最上面的老大，谁都不认得我，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再后来，因为家庭的红色成分，普通人家的孩子上山下乡，我就光荣地成为了人民部队里的一员，当时我16岁。”
“在部队的日子里，父亲他以远房长辈的身份陆陆续续给我捎来好吃的，战友们都说我家里人对我好，可跟养父母通信时，我一点都不敢提这事。我这兵一当就是10年，最后两年正好遇上79年那场对越反击战，战场上我立下赫赫战功，军衔甚至到了少校的位子，这也是我为什么后来在公安厅步步高升的原因之一。”
“在某次战斗中我负伤退役，而后政府安排我来到公安厅。而此时，我10年没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又出现了！想起小时候他对我的好，我当兵吃苦时他给我捎的好东西，和他见面的我当然很激动。爷俩一起喝酒，睡同一张床。我问他他现在在干什么，他说还在干老本行。”
“10年来党和军队的教诲我不敢忘记，于是就劝他退了，以后我来养他。父亲他当时应允，但后来发生的事，简直是我一生最大的转折点！我父亲他出事了，他应承我要退，但据他自己的说法，他想退，可他手下人不允许他退！”
“我劝他自首，党和人民会宽恕他。他说不行，像他那样解放前就混黑道的人，进去了铁定吃枪子。于是我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帮他渡过那次难关，而且带人剿灭了为难他、不让他退的那些人。这样一来，我父亲就没事了，我也因父亲提供给我的情报立下大功……”
厅长插了一句：“我记得你那时从一个书记员升作了办公室副主任，对吧？”
“是的，”赵天生说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情绪却不如开始时那样激动，他平静地说，“就因为那次，我陷进去了！父亲他根本没受到任何人的威逼，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打算退出，他给我情报让我剿灭的那些黑帮分子，恰恰是他处心积虑想除掉的！他借我的手，一个人民警察的手除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现在想起来，在我12岁那年他回来找我，或许就是有计谋的。因为鼓励我去当兵的人也是他。我在军队里立下功勋，出来后在公安厅工作，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我的父亲。因为我就像一个棋子，一步步地按照他的意思去走，而我直到十几年后才发现这个事实！”
“假如警界里有人发现这个事实，我的前途就毁了。为了我的前程，我只有配合他。我遇到解决不了的案子，父亲会主动给我提供情报；当他和他的帮派遇到困难时，我会把公安厅内部的绝密资料透露给他那么一点，就足够他应变的了……”
一边的办公室主任听得火都大，警界里最恨的就是内奸。没等他发飙，一向冷静的厅长已经忍不住了：“赵天生！你身为一个共产党员，国家干部，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我们警队一年要光荣牺牲多少同志，有多少个是因为你的通风报信而死在罪犯的黑枪下！”
赵天生的国字脸上早就没了往日的正气和刚毅，满脸的褶子只显露出他惨淡和疲惫的神态：
“老雷是我刚进公安厅就结识的朋友，他的女儿被抓作人质，我也着急。而抓走老雷女儿的，是我父亲那个帮派里的一个大头目，他为了威胁老雷私自放掉他一个判了死刑的兄弟，才做的那事。所以我自作聪明地利用我和父亲的关系，跟那个老大秘密会面。我想争取让他保证女孩的安全，然后放他兄弟的事我来办。”
“可是……”赵天生突然泪流满面，“老雷啊，你的女儿和你一样聪明……才五六岁大的娃啊，被黑布蒙着眼睛，刚一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就懂得叫我‘赵叔’！当时她大喊：赵叔，你是不是来救我的呀！我爸爸有没有和你一起来……那声音萦绕在我脑子里十几年，每天晚上夜深人静时就在我耳朵边响起！”
第165章 赵天生（2）
“脚踏两船的路我走了几年，人也变了，不如刚从部队出来那会那么单纯。为了我不暴露，我只有牺牲你的女儿！但是我不会放过绑架她的人，尽管他是我父亲的得力手下！老雷，虽然我没有亲手杀你女儿，但她绝对是因为我而死！”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带着一个小队去到那个隐秘的地方，偷袭那伙罪犯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理由就是他们藏有军械，所以我假装冲动命令手下人先开了枪……一轮火拼，他们全死光后，我们理所当然地在那片烂尾楼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老雷，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如果你知道事情，说不定早就把我给办了。但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最亲密的战友，加上我对你的愧疚……所以有十拿九稳的案子，我总是拉你一起来跟我办，你也因此步步高升。当时你还夸我料事如神，却不知我早就得到了父亲给我的线报！其实论破案本事，我远不如你，你却一直把我当成老大哥，有案情总第一个来找我跟你一起分析，甚至心里有什么事都会跟我来讲……直到三个月前，你兴奋地告诉我你有个计划。”
“你当时说你有关于在逃毒贩白枭的消息，还说白枭背后其实另有其人，所以你打算派卧底去侦察进一步的确切消息。”
“你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你提出让一个平民去做卧底时我并没感到太意外。但当你说出你人选时，我立马就不同意了。因为你选的人是聂锋，就是那个演了一部电影就成为国内无数年轻人心中偶像的人。他在荧幕上的身手我见过，但我认为那是拍戏，不是真把式，而且做卧底的光身手好有什么用。你却坚持说，论身手、论头脑，我们警队里都找不出一个人是聂锋的对手。我问你有证据没有，你说你凭你的判断力，还需要证据？”
“我知道你行事蹊跷，但绝不乱来，况且在派遣卧底这道关卡上，我还是有权力的，所以我就批准了。但就是因为这次卧底任务，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恶性事件，包括我在美国读书的儿子被威胁，也包括你在咖啡厅里被大卡车撞。”
“聂锋去美国后，一直都没跟你我联系过，于是我就托人查。结果查到美国没有聂锋入境的记录，却有聂锋在旧金山临时居民证的登记。你知道后兴奋地说，聂锋肯定成功地混入对方组织里了。”
“不过中间你又收到线报，说白枭背后有人是真，但却不是聂锋埋伏的那个组织。你想招回他，可惜联系不上；我认识的人是全美国警务处的，也不可能让他帮着做这事，因此我们俩都好似度日如年一般……终于，三个多月后，聂锋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回来的当天，我接到一个神秘人的电话。”
“那个神秘人声称知道我过去的一切……补充说一点，我的亲生父亲三年前已经过世，他帮派里认得我的人也全都不在了。我刚过了三年的安稳日子，那个神秘人的电话又让我犹如堕入了地狱中。”
“那个神秘人，老雷就算你再聪明，也猜不到他是谁……”
雷奔说：“是白枭，对吧？”
赵天生对雷奔的回答没感到吃惊，他微微点头道：“没错。老雷，你既然说得出我儿子被威胁的事，也肯定知道那是白枭干的了。”
在场的众人却都吃惊不已，办公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只有负责记录的女警员“嗒嗒”地敲着手提电脑的键盘。
赵天生沉默了一下，继续说：
“我到现在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白枭要拿我的过去来威胁我。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你派聂锋去查他吗？这个说法太牵强，聂锋都回来了，而且也坚决退出卧底行动，这件事就这样完了的，白枭没必要冒险来躺这趟浑水。”
“而且白枭的要求很奇怪，他拿我儿子的生命作要挟，要求我给他提供机会去杀你！”
“当时我断然拒绝，但就在电话那边，传来了我儿子的声音……我慌了。我冷静地破过不少绑架案，可轮到我儿子做人质时，我却不那么冷静。我开始体会到你当年不妥协的决定是做得那么痛苦！”
“老雷，在正义这方面，我永远不如你……因为我答应了白枭的要求，以我二十多年战友的命来换我儿子的命……而后白枭又要求，只要你一出事，我就必须把聂锋去做卧底的事上报领导。”
“我的直觉告诉我，白枭的目标其实不是你，更不是我。你和我都是他手上的棋子，所不同的是你是必须牺牲的，而我是替他收尾的……”
“老雷，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和你一起战斗了，而且我知道我不配！但是如果你能想通白枭究竟要干什么，就请你救救我儿子吧！我约你出去后给白枭打电话，他只说事成后再说，可到现在我儿子还是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赵天生“扑通”一下跪在四个主审人面前，老泪纵横地说：“求求你们，救我儿子……老子的罪不能让儿子来承担啊……”
厅长和雷奔对视一下，雷奔点点头，低声说：“基本我掌握的情况也是这么多了，关于老赵的过去，这叠资料上都有，你们可以慢慢审查核实。”
厅长厉声道：“赵天生，作为一名警务人员，我对有你这样的同事感到可耻！你一错再错，害了老雷的女儿，十几年后还要用老雷给你儿子当替死鬼！你口口声声说老雷是你战友，有你那么对待战友的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承认你是我们的同志！”
雷奔以往的火爆脾气此时却没显露出来，他对厅长说：“老伍，现在真相大白，我也该走了。”
厅长奇道：“走？这件案子还没完，你怎么能走？”
“嘿嘿，”雷奔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狡黠笑容，口气幽幽地说，“下面阎王请我去做判官，该报到去了。要你真念着我这二十多年的老兄弟，逢年过节就给我上柱香，烧些纸……别说你不搞封建迷信，就算是对我最后一次破案的奖励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厅长整个人都懵了，“老雷，别开这样的玩笑……”
雷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嘱咐的口气说：“老伍，我听说聂锋被你们关起来了。听我一句，聂锋绝对是第一等的好市民，更是曾经协助我破案的英雄，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不要再为难他。”
“这个自然，我马上下文件让看守所放人。以后聂锋要是遇到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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