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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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 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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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愣是半眼都没瞧她。

孤萍羞愤欲狂,转身飞奔出屋,眼里白茫茫的,一脚深一脚浅的踉跄,枉自道法高强,跑的却像黑夜迷路的凡间女子。蓦然停步喘息,抬手擦干眼睛,看面前石碑兀立,上刻“潇湘花雨”等字样,原来不知不觉中转到了潇潇的坟前。

此处她常来照料,一草一石皆出指间。两年前她曾卜算一卦,算到李凤歧必将回山,又亲手立了块墓碑,刻上潇潇的全名,只盼借此相慰,或令他转变狂荡的心态。而今浪子狂态照旧,自己惆怅如昔,改变的仅是碑上渐绿的苔痕。

孤萍走近轻抚石碑,捻去青苔草丝,摸到潇潇的名字,愁绪渐化作柔思,低声抱怨:“他变成今天这样,全是我一手害的,不,你也害得他好苦……咱俩都欠了他的债,你睡在里边多轻省,我一个人还债的还好辛苦,好辛苦……”螓首低垂,轻轻的吟哦:“飘红浪荡云烟轻,酒困琴闲少知音……他喝醉了老唱这首曲子,唱的我心头发慌,就象被债主满世界追着讨账。唉,你临终留下遗言‘一定有个人,替我偿报凤哥’,真是能把人磨死的咒语。”惋叹未几,心肠转硬,复现平日的阴沉气色,冷然道:“哼,管你什么咒誓遗愿,完成了麻姑的指令,瞧我还搭理他不!”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轻叹,俨是少女幽怨的腔调。欧阳孤萍更不回头,高声道:“小狐狸,你从昨儿中午跟踪我,此刻才露马脚,耐心够可以的。”

薄雾里走出个人影,正是狐女红袖。她奉命窥察李凤歧的日常行为,虽身带隐形符印,终因妖气未尽,对剑仙高手李凤歧犹存忌惮。因此暗中跟定欧阳孤萍,指望从她身上寻点线索,好回去跟桃夭夭交差。然而卜筹首徒也非等闲,早发现有人紧随,佯装不知,等待对方自暴企图。直到红袖失声叹息,没必要假装了,方才出言点破。那“避役符”一经喝破自行消解,施法者的真身立当显现。

红袖并不惧怕孤萍,法术被破不甚在意,加之义愤填膺,上前疾声直诉:“李凤歧有什么好,累的萍姐姐伤情,趁早分开算啦!”孤萍道:“谁是你姐姐?”红袖憋的久了,打开话匣子只管说:“本来嘛!你奔走四方给他找酒喝,受累受气的苦状我全看见了。萍姐姐天仙似的容貌,天神般的法力,哪个男子配的上你青眸一瞥?偏碰上李凤歧拿腔作态,死皮赖脸的臭显摆!他算老几啊,敢轻视姐姐的美意,讲出来活活气煞我也!”

欧阳孤萍先受了冷遇,满腔委屈无从倾吐。红袖的叱骂倒有代言之效,听了颇感畅快,也不问她盯梢的目的了。淡然道:“你晓得什么?”红袖抚按胸口,一迭声“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念了数遍,才接着前言应道:“我晓得的,李凤歧放荡无行,他那点臭名声早烂了大街了!”孤萍漠然道:“是吗?”

红袖道:“云贵川三省的妓院,茶坊,戏班,人人皆知‘秦五’的名头。我也久闻其名,凤凰台一见却是个没品性的狂徒。虽说他失去旧爱受伤很深,可也犯不着戏耍别人啊!那等‘浪子’做派我最讨厌。哦,对了,秦五是李凤歧的假名。干丑事用假字号,十足烂泼皮行径。姐姐何等人物,给他作践实也太冤。”

孤萍双唇微蠕,低念:“秦五,秦五,他化名‘秦五’,倒转来是‘无情’……哈,早料到你会‘无情’,所以我名里添个‘孤’字,这不很默契吗?呵呵……”仰天而笑,眼角却已泪湿。

红袖看出她的苦痛,知道一番劝说落空,呆了半晌自语:“人类的情感好复杂,既厌恶他,又深爱他,明知会受伤仍要靠近,如扑火的飞蛾。唉,无可理喻,想不通,我这辈子别想变成真人了。”感怀之际,忽见桃夭夭低头走来,眉间深蕴忧色,叹道:“瞧瞧,为情所困,又来一位。”

第八回 爱恨犹怜璧无暇2

桃夭夭刚从李凤歧的小屋出来,走到近处看见红袖,拉住手道:“我正找你呢!快随我去长春麓。咦,欧阳姑娘在这儿?”孤萍视红袖为异类小兽,当着她落泪无所谓,被桃夭夭看见就没面子了,匆忙背过身去。但此人是玄门师尊,背身不理睬有违礼法。桃夭夭笑道:“大哥向来爱说反话,欧阳姑娘何必惹那气怄?快回去陪他喝酒吧。”孤萍愈发窘促,急思推搪之辞,猛听云霄里“嘭嘭”两下巨响,恍如打雷,声震数里。

孤萍急中生智,低头道:“那是班良工在试射‘神武离恨箭’,待弟子前去查看。”桃夭夭道:“班良工?奇巧门的首徒是吧。他长期闭关不出,躲在太乙峰搞啥名堂?”循声远眺,只见空中彩烟交织,瑞光四射,仿佛节庆燃放的大礼花。

孤萍忙道:“班良工闭门钻研破魔器械。喏,试验经常出岔子,需要帮手替他护场。师尊自便,恕弟子少陪。”腾身纵步,一溜烟奔向太乙峰顶。红袖迈腿欲追,桃夭夭扯住道:“别跑,你跟我走。”

红袖道:“李凤歧的悬案还没弄清,跟紧欧阳姑娘容易找出头绪。”

桃夭夭道:“那事我已查明,另有件差事交给你办。”红袖道:“什么差事。”桃夭夭深吸口气道:“我娘上山来了。”简述琰瑶环寻子入山的经由。红袖拍掌喜道:“那敢情好啊!母子团聚,主人的心事总算了结喽!”

桃夭夭道:“我母亲屡受磨难,身体心神有些异样,你伺候她务必细心。”红袖道:“伺候主母是我本份,何消嘱咐。”桃夭夭道:“端茶倒水自不必说,主要是……另外……”红袖道:“哎呀,要我干啥快交待呀!吞吞吐吐真烦人!”桃夭夭道:“另外你要关注我娘的意向,她是喜欢灵儿多点,还是更愿意接纳小雪。言谈中你可稍加试探,只是别惹我娘生烦。”

一听这话,红袖心头雪亮,笑道:“主人真鬼,娶灵儿娶小雪你拿不准,就想凭母亲的态度做决定。唉,想法是好,只怕事与愿违。”桃夭夭道:“怎么?”红袖道:“万一你妈最喜欢我,咋办?”桃夭夭叱道:“少胡扯!”一反常态的严肃。红袖嘟嘴道:“胆小鬼,自个儿不敢去问,拿我当投湖试水的石子。”桃夭夭暗想“大哥之言极是深切。我今后命运多舛,理当尽速了结婚事,拖久了只会令她们伤的更深。两个女孩子我无计选择,母亲的意见或是最佳参考。”理由虽充分,但想到两女终有一人失落,他登觉心里闷痛,一声长叹:“唉,当初被周天岁两拳打死就好了,我也省得这会儿伤人累己。”

红袖忙掩住他的嘴,嗔道:“大过年的死啊活的,你又发痴啊!选媳妇儿的事我帮你打听,快别撒娇了。”桃夭夭涩然一笑,挽住她臂膀,踏清风飞往长春麓。

此刻辰牌将半,红日高升,云蔼蒸绕,林泉竹石之间含苍浮翠。桃夭夭携红袖落到栖神阁外,抬眼就看门口人群围簇,当中魔芋大夫盘坐。不远处放了一架五彩软轿,四名奇巧弟子握着轿杆。桃夭夭走到近前,诧异道:“魔芋大夫,你不在无量峰照看龙师妹?”

魔芋大夫气呼呼的道:“龙师妹?龙师妹在阁楼上呢!这些人生拉活拽带她来这里,我怎么拦都拦不住!”一旁奇巧弟子忙分说:“谁敢拉龙师妹啊,她是我们抬来的,哥几个累的发昏。”一人道:“启禀师尊,接龙师妹是大师姐下的令。限午时前接到栖神阁,不准延误。”另一人指着那软轿:“横霓辇是奇巧门的宝物,运送贵客又快又稳,龙师妹坐在上头舒服着呢!”

众人七嘴八舌难说清,桃夭夭正待细询。凌波从中堂迎至阶下,先行拜揖:“参见师尊。”燕盈姝陆宽等人相随左右,同向桃夭夭致敬。小雪躲在人后,神色颇显落寞冷淡。凌波道:“桃夫人精神大为好转,一醒来急着要见龙百灵。”桃夭夭道:“母亲要见灵儿?”凌波道:“是的,从凌晨起唤她相见,口气万分急迫。弟子怕夫人急狠了伤神,特命奇巧弟子速往无量峰接人。”桃夭夭道:“嗯,你办的好,顺我娘的心愿就成。”心下却感疑惑“灵儿是龙家大小姐,母亲平素敬而远之,今日急召却为何故?”

眼光上移,看见八名女徒高站房顶,背负大竹篓,绕着阁楼四面贴符纸,冲她们叫喊:“不用贴感凶符了,玉银童被我关入大雪山,贴符测不到他的踪影。”众女停了手往下看。凌波道:“这不是感凶符,是卜筹门‘金钟禁息签’,桃夫人要求贴满阁楼的外侧。”挥手命女徒们加紧张贴。明黄色的纸条从竹篓中取出,挨次封严板缝,窗格,明瓦。只见黄纸闪亮,映着煌煌天日,将小阁楼包的宛如黄金宝塔。

凌波道:“禁息签使用繁琐,要论隔绝音息的效力,却属卜筹诸符之最。”红袖插嘴道:“屏蔽音息?那房里发生什么事,咱们都没法知道了?”凌波道:“是的,此符常用于密室静修,防止外人探测真法玄秘。”旁边铁头道:“桃夫人对玄门符咒倒很熟悉。”

凌波道:“乾坤镜可透视屋中情形,但两种法器相克,禁息签必被烧毁。”桃夭夭忙道:“不要用乾坤镜,我娘封闭房间自有道理,切莫违她意愿。”红袖眼望紧闭的楼窗,小声道:“龙姑娘和桃夫人,未来婆媳相会,精彩场面可惜看不到喽。”小雪哼了声,转身走向澄秀亭。桃夭夭双眉皱拢,暗思母亲与龙太太怨深似海,会不会迁怒她女儿?琰瑶环发怒时的恶骂狠打,似又将施加于龙百灵,密闭房间莫非是防人劝阻?想到这儿按捺不住,一拉红袖说:“跟我上去。”凌波道:“且慢!”桃夭夭道:“我领丫鬟拜主母。”燕盈姝道:“桃夫人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上楼。顺从她意愿切勿违背——这可是师尊才传的法旨。”凌波点了点头。桃夭夭窘住,转脸旁顾。红袖两手一摊,意谓“母命难违,这下没辙了。”陆宽扯了扯丁志玄的袖角,悄悄的耳语:“咱们好象多了位太后哇。”冲阁楼斜望,眼底微现血丝,为了表现守护师母的忠心,他拉着丁志玄在栖神阁熬了个通宵。

稍顷,几门首徒闻讯,也赶来拜望师尊的母亲,屋外空地渐显嘈杂。桃夭夭目视小雪去的方向,一咬牙道:“走,商议玄门要务,大伙儿澄秀亭集合!”甩开步子走去。众徒看他衣冠齐楚,毫无常日痴顽之态,当下也感振奋,不自禁的从旁跟随。桃夭夭再不朝阁楼看一眼,心里却暗暗嘱告“灵儿啊灵儿,我娘如果打你骂你,可千万要忍耐啊!”

与此同时,龙百灵在阁楼里也怀着同样的忧惧。早上惊闻琰瑶环到来,十万火急要见自己,登知其中隐情重大。琰瑶环何以远涉巴蜀,尚不及深虑,首先想起的是龙太太日常对她的辱辞,什么“婊子,淫妇,贱货”等等,字句污鄙刻薄。琰瑶环在家受尽了龙太太欺侮,在外单独会见其女,是否要加倍的报复?龙百灵暗怀惶惑,待看到贴符封屋的异动,愈发吓的两脚打战了。

屋内点了八枝蜡烛,明晃晃耀人眼花。琰瑶环背依床框,手托脸腮,凝视床前那只冒烟的小香炉。龙百灵空有万端巧智,彼方不动则无从应变。静默中掌心冒汗,摸向腰后挎的布包。那蚕娘子此时正藏身包内,触到她稍可安心。琰瑶环忽问:“包里装了什么?”龙百灵道:“手,手绢。”琰瑶环道:“嗯,出门总爱背个大包包,里边装上手绢哪,吃食哪,衣物饰品哪,女孩子的小物件,以备意外所需,我年轻时也有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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