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还给你们吧!”宇宙锋穿胸而过,横削斜搅,将五脏六腑切成碎片。
经络脏器破碎,心境立时崩解,七星使趁隙逃离心脉,现出原形满地滚爬。午阳连呼:“好险好险!”残云叫嚷:“天师,你让我们送死!”断雪踉跄跌撞,猛地瞥见唐连璧,激动的四肢乱抖,颤声道:“唐…。。唐连璧,我的亲亲宝贝。”在七星使离体的同时,宇宙锋横空疾斩,登将桃夭夭头颈斩断。头乃六阳之首,断首则命绝,阳气化散飘没。只听凄厉怪音直冲九霄,执念结闪光,迅即隐入云层。无人知晓那是妖皇夺体失败,仓皇遁走的迹象。就看四下里人影奔窜,桃夭夭死后真力消散,众人桎梏解除,发狂般拥上救援。李凤歧大喊:“内丹!保住他内丹!”但众人被桃夭夭真力压制太久了,跑了两步手麻脚酸,接二连三的瘫软摔倒。
只见场地里飘起一颗橙黄色明珠,正是朔阳星和姬空行纯阴真元融合的结晶,桃夭夭赖以成仙的珍贵内丹。宇宙锋杀生是灵肉俱灭,若想以绝高仙法使桃夭夭复生,内丹里残余的魂气万分要紧,乃是还魂续命的根源。虽然残魂微少,休说复还人身,修补魂体都属万难,但总归是一线希望。众人咬牙挣爬,只想尽快爬近拿取,却看内丹飘飘升空,迅速往山外飞去,肋生双翅也难追到。
数百道焦灼目光中,忽而白影一闪,红袖跳离宓文妃的怀抱,循着内丹光亮狂奔。从峨嵋仙境奔出,穿九老洞,上万佛顶,一路直追到舍身崖。那内丹质性阳中含阴,脱离修炼者丹田的护养,必在山背向日处湮散。红袖停在悬崖边缘,前方没路了,踮着足尖仰望。那内丹在空中旋转数匝,“嘭”的炸裂开,化作亮晶晶的碎屑,如尘如雾,飘散无踪。
这一年历象大凶,蜀地多传妖祟降灾之说。果然正月间天火频仍,山摇地动,云空外时传搏斗厮杀之音。川人惊惶不安,拥入山寺拜神,祈祷异象早日平息。但若有人在这晚朝舍身崖眺望,就会看到凶岁里最奇异的景象:一轮冷月映照下,一只白色狐狸茕立崖边,向着苍凉的夜空久久哀嚎。
第二十九回 此身九死犹未悔11
峨嵋师尊身亡魂灭,峨嵋浩劫并未结束。宇宙锋剑芒高飙百丈,中间传来“呵呵”狂笑,夹杂话语道:“打破天命做主人!”,依稀是女童声气,实为魔剑里异灵萌动——经桃夭夭魂魄转入转出,妖皇恶欲点染,剑中的灵质产生异变,已无须剑主运使,便可施放破天毁世之力。
霎时云霄撕裂,长空两分,一道金黄巨虹自上劈下,势必要将峨嵋山场,巴蜀境域,乃至九州大地全部劈作齑粉。麻姑高喊:“玄水剑!”唐连璧之前蓄势静立,专等着迎战魔剑。麻姑曾说“唐连璧可与魔剑周旋,他的出现是玄门之福”,预言在此刻应验了。只见唐连璧振衣作法,体廓光波流荡,自眉心胸膛丹田三处汇成八荒雷炎流,迎着势头撞击魔剑剑锋。忽闻似响非响几声闷雷,并没有多大动静,宇宙锋长芒收敛,复现初态。唐连璧的雷炎流本已炼至化境,挥洒收放如意,附加玄水剑灵威,法效更是刚柔兼具,一击之下绵沉似海,登将魔剑的灭天巨力消于无形。
然而宇宙锋毕竟强霸。风雷门长于攻,短于守,而且玄水剑质性沉厚,与刚猛威烈的雷炎流不甚相合。一遇强横剑势,唐连璧反击虽利,防守却难控制,玄水剑的神效引发灾变。忽然“哗哗”怪音不绝,璇玑峰连同半边试炼场全化为清水,神剑余效不止,又在四川境内造成多个湖泊。后世川人常谓“海子”,即指此类变生突兀的奇景。
李凤歧见机极快,山峰化水的那刻,抢在头里用鸿冥剑横削璇玑峰表面,攒起一层地皮。峨嵋弟子各派老幼集中其上,好象蚂蚁附着落叶,倏然飘到试炼场后方。他怕有所遗漏,使剑时大喊:“遁甲门搬运!”楚晴心性机敏,立展手段救应失足落峰之人。那方画仙,琴仙施法,也将龙家主仆并俘虏转移向后。顷刻大众落定,仰望满天雨雾飘漫,远空苍茫,巍立千年的璇玑峰,自然宫,包含上方的紫微星,一并崩离碎散了。许多峨嵋弟子伏地大哭,各派门人恻然伤感,其余高徒惋惜山场遭毁,感怀师尊惨亡,也无不掩面流涕。只有麻姑神态端肃,向天呼喝道:“唐连璧,快引开剑势!”
宇宙锋的剑光愈亮,长芒再伸,正为第二次劈击蕴蓄势道。只见云层失色,玄月淡隐,天空被剑光映的如同白昼,魔剑巨势远远超过以往,劈落时定将毁破三界寰宇。麻姑刚喊出口,已觉提示无用,整个世界都会被魔剑破坏,又能把剑势往哪里引?唐连璧悬空凝神,衣袍鼓胀如帆,要集全力抗击宇宙锋。但玄水剑防效难控,最强防力必将引起最大的水灾,纵然抗住魔剑,天下土地山川也都将化为汪洋大海了。一霎间剑锋裂云,破空呼啸,宇宙锋嚣语震耳:“打破天命,自做主人!”长芒霍然劈下,峨嵋众徒感察巨祸避无可避,不禁望天惊喊。
千钧一发之刻,天宇中忽然巨影伸展,象铺开一张画布,四边及中央荡然无物,俨是未着点墨的空画。这奇物一现,宇宙锋立即转势向其疾刺。转瞬间剑尖刺中画面,那空画里映出宇宙锋的影子,一道接一道,一层套一层,好象两面镜子对摆,映现出无数个物影。宇宙锋混入其内,难分那是真物,那是影像。随着画布一卷,魔剑形影都消失了,卷入了画中的奇境中。李凤歧见状道:“凌波的大千世界!”
众人仰首眺望,只见天边一道紫影驾剑疾来,飘然如鸾鹤,风采似洛神,正是剑仙门大师姐凌波。她预料峨嵋大战即将爆发,新师尊的剑势强极,杀敌收手不住,仙界凡世难免陷入毁灭的危机。抑或敌人势盛,峨嵋落了下风,也要用高妙法宝扭转局面。因此急入无量峰止观法界闭关,催法力运神剑,加快炼制“大千世界”的图样。这法宝连通亿万诸世,外物入则难出,定会落入异世。怎奈宇宙锋威力太强大了,剑体虽被摄走,余威仍将画面刺烂。仙家至宝阳气盛烈,受损严重往往自燃。凌波飞近欲取画卷,却已烧成灰烬,法宝“大千世界”就此销毁,人世苍生也逃过一劫。
凌波专伺魔剑而动,眼下大难化解,法宝好坏便不放在心上了,徐徐飘落地面道:“来袭者是子虚先生为首吗?”峨嵋众徒叫道:“昆仑子虚天师是罪魁祸首!”“大师姐快给师尊报仇雪恨。”“璇玑峰给他们毁了。”“师尊他死的好惨!”……连唐多多都在哭叫:“给师尊报仇。”
凌波眉尖紧皱,长袖一摆止住众人,面朝昆仑众仙道:“正道因宗旨异见争执,未料竟至如斯地步。子虚天师乃昆仑仙圣,天文宿首座威重望高,岂可偏执于成见,加害正派同道?今当速速收势下山,自省警悟,尚有解怨修好的时节。如其不然,今日之仇定当十倍还报!”峨嵋众徒大惊道:“不能放他们走!”“他们就是魔道,是正道死敌!”“修个屁好啊,师尊都给他们害死了,峨嵋跟昆仑不共戴天。”
李凤歧道:“当年放脱金轮教,而今放走昆仑派,大师姐真有宽忍恕怨的高风。只是玄门后患未除,下回人家杀人拆屋,大师姐早些出来应酬才好。”
凌波忽地扭头,心道“峨嵋几近倾覆,如何再与强敌拼争?息事宁人方为善策,你我现是玄门支柱,万不可意气用事!”这番话回响在心底,非是从口舌发出。李凤歧一凛,暗道“心语术只对凡人有效,她居然炼的如斯神妙,能穿透纯阳真气,直接和我在心里对话?!”凌波点了点头,提气喝道:“都给我住口!”众弟子向来敬重大师姐,听她口词严厉,只得悻悻退开。凌波道:“子虚天师,还不快离开峨嵋!”
子虚天师撩开披散的头发,抬起脸面,冷冷的道:“你们放过我,我倒不放过你们…。。仁主完了,人世完了,什么都完了,我还怕你们报仇?”直到桃夭夭断气之前,子虚天师都暗怀期望,认为诸多危害险况,乃至桃夭夭断肢碎体,皆是“仁主”必须经受和通过的考验。哪知人死魂散,“仁主”没有了,心血终成空废,千万年的信念也随之灰飞烟灭。李凤歧曾言道“一个人信仰破灭,犹如活蛇脱皮,天下之痛莫过于此。”子虚天师正处于这状态,一直呆呆站着不动,待得神志复苏,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只觉事事可恶,人人可杀,“仁道”既不存立,天地苍生都无存在的必要了,惨笑道:“峨嵋派算什么玩意儿。仁不存,霸当道,三界霸道为上,我啊,我要让你们象待宰猪狗那样哀叫发抖!”
第二十九回 此身九死犹未悔12
凌波正待答言,一旁忽然悲号大作。琰瑶环冲出人群,连跌带爬抢到场中,扑在桃夭夭残骸上痛呼:“儿啊,我的孩子……”目睹桃夭夭剔骨碎体,琰瑶环如痴如呆,旧日景象浮现脑海,那小男孩的音容由远至近。亲眼看他蹒跚学步,亲眼看他奔跑嬉戏,亲眼看他长高成人,忽又亲眼看他惨死,现实与记忆陡然重合,巨大的冲击直令心魂俱碎。
桃行健丧命,女儿被夺走,绝美仙容遭毁,为何还能活得下去?往昔琰瑶环偶生此问,总是自答:“为报仇!”仇恨好似黑雾,遮蔽了内心真情。殊不知失去女儿,反令琰瑶环母性更炽,再与桃夭夭朝夕相伴,那日积月累的母爱自然转付于他,渐化成苟活于世的真正动力。此后逢他笑则喜,逢他哭则悲,冷暖饥饱关怀备至。每当深情流露,琰瑶环便想“我这是在作戏,假装爱他疼他,好让他厌恶亲生母亲。”作茧自缚,结果自己落入亲情编织的圈套。麻姑说她:“一生糊涂,自种苦果。”确如此言所示,她竟弄不清自己爱的是谁,总在最亲最爱的人死了之后,凄惨的光芒才照亮心底。忽地发现“他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儿!我就是他的娘亲啊!”仇恨的黑影消融了,温暖不可言喻。可惜暖意不长,一阵剧痛袭来,那是撕肝裂胆的悔恨与凄苦。
孤月悬空,清辉遍洒,桃夭夭遗骸崩解碎烂,一如武藏丸死于魔剑的情状,化作焦黑灰渣。琰瑶环捧起一把骨灰,颤声道:“文妃,文姐姐,喏,这是你的亲生孩子,你忍心看他这样……”
宓文妃不语,抬手朝向月光,只见手掌鲜血淋漓,全是指甲掐烂的孔洞。她的真气为子虚天师所传,“绝情”之功修炼十六年,纵然母子连心,究是难违仙法,只能徒劳的暗中挣扎而已。子虚天师笑道:“人情毁了仁主,我正要找你们算账呢,还敢在此矫揉作态!”手掌倏挥,破空剑直刺瑶环头顶。
忽然间人影骤降,唐连璧站到琰瑶环身前,面向子虚天师道:“你该死!”霜雷箭疾射其喉,子虚天师“噔噔噔”倒退数步,颈部黄光乍现,三缕巽风剑光立时抵化霜雷。而破空剑前击之势未改,穿透唐连璧右胸,倏又缩回天师掌底。一瞬间大险临身,瑶环却象浑然不察,爬在地上只顾收揽桃夭夭的骨灰,神态凄切慌张,生怕给风吹散了。唐连璧挺立前方,胸口穿了洞,鲜血滴滴答答顺衣带掉落。
假如唐连璧用玄水剑防御,敌人攻势再强也伤不了他。但那样做必生水患,危及身后的琰瑶环,因此硬挺着的替她挡了一剑。眼望唐连璧血染白袍,众人多已惊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舍命相护。李凤歧想到葭柔亡魂的那一幕,暗叹“他何尝不痛惜母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