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拨动分毫,一道白色霓影从中飞出,势如苍龙怒腾云霄。吓得巧儿倒退三步,心里怦怦乱跳。却看那“龙影”半空里盘绕数圈,依旧缩回原处。
第三十回 只待雪晴萌新芽4
小雪似乎惘然无觉,又象被触动了蛰伏的意识,拿起毛巾蘸水往头上浇。巧儿战兢兢道:“你自家会洗头啦?”小雪“唔”了声,若有所思的浇水。自此之后,巧儿不再乱动她的身子,几经指导示范,教她自理脱换梳洗等私务。背地里独坐潜思,想起麻姑当日的评议,巧儿暗为小雪的异状担忧。岂料疑忌尚未消解,怪异之况又接踵而至:雨水节才过没多久,牛尾河的水位落了一半,村中虽不缺所用,究是前所未遇之事。接着白日闪夜星,晴天响焦雷,诸般异象频现,村民惊惧莫名。
很快丁志玄带来讯息,说峨嵋仙师正修炼一种大功法,集中调用自然物力,故而造成山林异常,叫各位乡亲切莫惊慌。众村民闻言安了心。惟有丁先生着急,教训儿子:“峨嵋仙师炼神功,你身微力浅帮不上忙,成日价尽往山上跑什么?小雪姑娘就在我们家,你还不趁着机会好好陪她?”说这番话时,巧儿正在灶房烧锅,一张小脸熏的花里胡哨,瞪着眼睛活象个小张飞,质问:“又想小雪姐当你儿媳妇啊?我姐喜欢的是桃大哥,别人休想打她歪主意。丁先生堂堂君子人,干嘛总想着趁人之危?”
丁先生道:“话不是这样讲,小雪深爱桃师尊,我早听志玄提过多次,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让小雪空怀思念到白头?趁年少找到个伴侣,也可抚慰内心凄苦,过上安乐宁顺的日子,这也是为她终生考虑。”巧儿大不以为然,晚上却悄悄的劝小雪:“姐姐,你找个少年郎作伴吧,丁大哥,王二哥,凑合着行了,谈谈说说就能忘掉烦恼。老念着过去怎么行,日子总要有盼头啊。”小雪道:“有盼头,有盼头…。。”移眸望向窗外,望着那枯干的桃树出神。
闲时光阴易度,三月里冰雪消融,春色焕然。山村里农事渐忙,各家壮劳力涉河进城,赶在插秧前修补购置农具。布谷鸟在枝头叫唤“行不得也哥哥。”象是家中妻子牵挂在外的夫郎。某日阳光明媚,小雪忽也拍手叫道:“发芽了,真的发芽了!”欢容似花绽放,凝望桃树枯枝上那点嫩芽,说不尽的欣悦满足。而后,随着桃树抽条长叶,葱茏之色渐茂,小雪的脸蛋也日渐红润,神志比先前清醒许多,就是那股勃勃英气不见了。遇着事总是退却忍让,平淡神情里有种说不出的倦意。
巧儿心想“与其这般没精打采,我宁愿看她凶巴巴的样子。唉,剑仙女侠的风采再也看不到喽!”想到悲沉处,掏出“易福奁”冲她开合三次,遂向自身开启两番,道:“倒霉气传给我了,你该走好运了,快快振作起来啊!”
经历数月的波折风霜,巧儿象是忽然长大了,再不四处瞎逛胡闹。闲暇时只到河边走走,怀念逝去的朋友,弹洒点点珠泪。村里小孩怪她不合群,刮脸皮笑话“哭死狗儿乱撒尿。”巧儿跺脚发气:“我是替我姐哭呢!”偶尔小雪也说她变了样,巧儿立即还嘴:“你变回以前的东野小雪,我就立马变回以前的巧儿!”渐至四月暮春,情绪焦躁愈甚,一天巧儿竟象吃了妄动药,刚坐着又站起,刚站直又坐下,没有片刻安宁,小雪喊也喊不住。待到夜深人静时分,屋外淅沥落雨,她却偷偷下了床,打开后门溜出去。
小雪暗觉奇怪“这小妮子近来脾气暴躁,竟会到这般田地?日里数说她几句,半夜三更的赌气不睡,跑到外面吹风淋雨。”放心不下,穿上衣服开门出外,隔老远跟在后边。只见巧儿手提一根竹棍,下面悬着桐油纸小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河边的大杨树前边,低声呼唤:“师兄,尹师兄……”
树后人影一转,走出位长身青年,正是剑仙门徒尹赤电,应道:“我在这里。”巧儿道:“白天收到你写的布片,说是有门派大事问我,要我夜里来河西杨树下会面。究竟什么事,非得挑这个时候问?”
小雪暗思“难怪她坐卧不宁,原来是接到派中传召。”尹赤电道:“事关重大,白日谈论恐外人知晓,对峨嵋大大不利。”巧儿好奇道:“哇,那么严重。”尹赤电道:“你跟我讲讲,东野小雪近况如何?”巧儿道:“重要的事就这个啊?”尹赤电道:“嗯。”巧儿道:“我当是啥,有什么好讲的,比最初呆木头的衰样稍微好点,也好不了那里去,除吃喝拉撒以外,从早到晚对着桃树发痴……”
尹赤电插言道:“她还记挂桃师尊么?”巧儿道:“何止记挂,快想疯了,我还琢磨让她早些忘记才好。”尹赤电追问道:“她想念桃师尊?是她亲口说的?”巧儿道:“还用的着口里说?瞧她那副痴情的苦相,满脸都写着‘我爱桃夭夭呀’,‘我想桃夭夭啊’,任谁一眼就能看明白。”
一番答语不得要点,尹赤电皱紧眉头,暗料要从巧儿嘴里问清事情,真是比石头里榨油还难,沉吟道:“男女情爱之事,须本人方可落实……东野师妹,你亲自来讲明才好。”适逢小雪走近了几步,尹赤电修为颇高,登从呼吸声中辨出来者身份。小雪走到光亮处,尹赤电抱拳道:“原不想唐突师妹,今见气色复初,想必可以当面问清了。”小雪道:“你问这事干么?”尹赤电道:“若师妹仍深恋师尊,请即刻同我回山,别有大计相商。如果情意已淡,只想平静度日,师妹就安居村中,我们另做打算便是。”小雪道:“什么打算?你们要我做什么?”
巧儿心里合计“八成是为征讨昆仑派,召集人手组建真武阵。师姐心灰意懒,说别的都没用,只有重提和桃大哥的情意,才能激起她报仇雪恨的怒气。嗯,派里那些老大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巴不得让小雪回归玄门,重现飒爽英姿,忙道:“当然是干掉昆仑,替师尊讨还血债!师姐剑术高强,建真武阵少不了你。”
小雪摇头道:“厮杀争斗我已厌倦,剑术也早就荒废。请代我向大师姐,大师兄道歉,恕不能回山效力。”
第三十回 只待雪晴萌新芽5
尹赤电道:“师妹勿多虑,此行是受麻姑所托,和……师尊……哦,这个,和师尊相关。”吞吞吐吐似有隐情。小雪大疑,道:“师尊相关,难道是清明祭坟?”尹赤电道:“此事在外不宜多谈,师妹若念师尊旧情,去见麻姑即知分晓。”小雪点头道:“好,我跟你去。”尹赤电转头道:“师妹忽然离去,村子里必生惊疑。巧师妹留下略作安抚,等过几天再来接你。”
两度闻听“麻姑”之名,巧儿心头象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寻思“麻姑说雪姐有个含恶兆的印记,吩咐我们暗中查找。她颈后的那东西蹊跷的很,回去麻姑问起,我说是不说?如果当真是什么恶兆印记,雪姐会不会被赶出玄门?”生怕小雪回不了峨嵋,就此消沉于山乡;又恐麻姑追究,当面没法交差。急中思计,素性来个避而不见,忙道:“我留下最好,向大伙儿讲明小雪师姐去向。四邻八舍都很关心她呢,好多住户我要挨个儿走访。唉,三姑六婆夹七杂八,没三年五载讲不清,不用着急来接我。”
当下交待妥当,巧儿独自回村。尹赤电驾起剑气,带小雪飞往太乙峰深处。峨嵋道场以虚无三峰为上,试炼场,长春麓排中等,太乙峰既无仙法加持,又缺少灵秀之气,只算作低级修炼场所。内有一条深长峡谷,乃为奇巧门开辟。原本是短浅的小山沟,奇巧高手经常在此测试器物。诸如爆炸,火烧,震荡等事故时有发生,土石崩裂松脱,逐年变深变长。因奇巧门测验器具秘密进行,故名为“秘谷”,极少为人关注。
尹赤电与小雪降落此处时,山谷里正热火朝天。只见壁搭百尺竹架,水绕十丈高炉,镐锹钳錾工具成堆,好象开山凿渠的大工地。上百个木人,铁人充当工匠役夫,奔走搬土运石,叮叮当当的锻打器件。侯天机坐于土台之上,居高监造,指令众工匠把器件装配成型。走至峡谷中部,两边排列着好多制好的器械,有巢车,驽炮,投石机,攻城锤,以及各式各样的机械战兽。小雪看了说:“真要跟昆仑派打大仗?”
尹赤电道:“非但要对付昆仑派,近期沿海战云密集,东海魔道大有进犯中原之势。奇巧门须当多多制备战器,加上驭兽门在云南调训的神兽,方可与邪魔大军抗衡。”小雪淡淡的“哦”了声。尹赤电知她厌谈战事,笑道:“奇巧门劳师动众,制造战械只在其次,主要还是炼铸神木战甲。”手指峡谷后半部,数座丹炉热气蒸腾,奇巧门的自行人偶更多。上千陶瓷仆童拉动风箱,“呼啦啦”往炉内送气。数以百计的铁人役夫背负竹筐,攀上木梯,轮番向炉顶倾倒材料。那倒下的不是铜铁,也非铅汞,细观宝光流动,竟是整筐的灵花,仙藤,琼玉等稀世珍材。丹药首徒方灵宝在旁指挥,连声高叫:“稳定鼓风,保持火势!”班良工手拿图纸,指指点点的嘱令工头。两门首徒联手施为,炼制的绝非寻常丹药。
小雪见状诧异,道:“他们炼什么宝物?”尹赤电道:“炼神木战甲,蓬莱焰摩天能造出‘锁灵宝胄’,峨嵋玄门同样也能办到。”小雪转过脸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神木战甲!?”尹赤电一笑,不往下深说了,指向半山腰的坡地:“那里开凿多个洞窟,作为各门临时居舍,麻姑在左数第四洞里等候。”领小雪绕坡登上。小径边影子一闪,蓦地窜出一只白狐,贴近小雪的腿磨磨蹭蹭,样态十分亲热。小雪抱起轻轻抚摩,问道:“是红袖吗?”白狐睁着红珊瑚似的眼珠,“叽叽咕咕”点首叫唤。
尹赤电道:“这小狐狸借朔阳星滋助初获人身,宝物破碎则退转为兽形。若要再变人类,只有等到内丹修复入体的那天了。”
小雪一震,惊诧道:“内丹修复?是修复朔阳星?修复了入谁的体?”尹赤电道:“师妹所问,麻姑自会解答……”话犹未绝,云团倏然飘至,半空里飞来黄幽的身影。他正从各地采集的灵物,叫嚷:“长白千年老参弄了几十斤,灵宝师弟,够用了罢?”说话间云团移位,将大捆人参送入竹筐,续道:“依照你的说法,师尊神木甲染了内丹气性,纯阳中含至阴,老参性阳,生于苦寒之地,正合……”忽瞥见小雪,喜道:“啊呀,东野师妹,好久不见!你去这么些日子,咱们峨嵋派可大变样了啊!”
小雪道:“你刚说师尊怎样?你们在重炼神木甲和朔阳星?”黄幽抬手虚掩嘴巴,笑道:“该死该死,是我多嘴,大功未成切勿泄漏,麻姑的训示我怎地忘了。嘿嘿,当我什么也没说,师妹你自便,自便。”掉头飞远。小雪满腹疑窦:“再过两天是清明节,跟师尊相关的事务,无非是祭奠扫墓。他们干嘛嘻嘻哈哈,没半分哀伤之状?还重炼神木甲,炼好了给谁用,莫非……”一个念头冒起,激动的手脚酸软,靠着山壁喘息。尹赤电道:“洞口到了,师妹请进。”退开到一旁。
小雪点点头,强自平息心绪,一步步走进洞中。那洞外窄内宽,宛似连着走廊的大厅。四角点着几枝灯台,麻姑坐在墙根下,中间坐的是摄魂首徒兰世海。客座上有几名头包素帕,颈挂银饰的白衣傣人。为首者竟是百花教的召英郡主,背向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