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间地狱了。”兰世芳东去的心念渐固,劝道:“师尊怕误了姻缘么?听说小雪要嫁给你。既然有此美事,大约抵消得失去龙师妹的悲痛。”驭兽豪杰直来直去,不料恰说中桃夭夭的痛处。见他眉头一颤,红袖急的跺脚:“你们是不是峨嵋弟子啊?有弟子这么强逼师长的吗!?”
桃夭夭举手一挥,止住众人争议,道:“我想听玄门首徒的意见。”目光移向李凤歧,看他坐在桌边摇晃二郎腿,只是冷笑不搭腔。桃夭夭道:“首徒有密语相告,我们且到山上去谈。”拉着李凤歧飘然离去,留下众徒在原地等候。
两人登上山顶,漫天流云衬托红日,浩正的景象令眼界敞阔。桃夭夭远望云海,问道:“大哥,说说你的看法吧。”李凤歧背依岩石,嘴里叼根草棍儿,笑答:“你是有主见的人,主意一定九头牛都拉不回转,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
桃夭夭道:“我的确拿定主意了,可我还想问一问对错。”沉默少时,缓缓的说:“小情,大义,顾那头才算做的对?”
李凤歧道:“大义?呵呵,说得好听,狗屁不值,古往今来多少蠢货为此家破人亡,还自认为高尚的很呢。”
桃夭夭眉梢微扬,微诧道:“普济众生的潇湘花雨,居然鄙弃解救万民的大义!”
李凤歧冷笑道:“我是鄙视假仁假义,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帝王将相要人去当炮灰了,就把那套混帐话拿来招摇撞骗。可笑偏有混球相信,家不顾了,亲不养了,甚而置亲爱之人于万劫不复,一心要去拯救世界了,维护正义了。嘿,真他妈的!”
桃夭夭道:“舍小家,保大家,不正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么?”
李凤歧道:“现下的问题是,你连小家都保不了,如何去保全大家。你连救助爱人的‘小情’都没有,哪来悲悯广大百姓的感情?你这大情大义未免太虚假了吧?”一席话,恰与前事相符。子虚天师宣扬大仁者废弃私情,博爱万众,临末却沦为妖皇加害众生的帮凶。原来大奸大恶之念,往往就在大仁大义背后滋生!桃夭夭一凛,转身道:“多谢指教,但这些说法非亲身经验不能体会。我该怎样向大家讲明?我怎么做才妥当?”
李凤歧指着他胸前道:“依着你本心去做。”桃夭夭道:“不依良心么?”李凤歧道:“本心,就是良心。假如人的本性是好的,那就不会做错。”说着走向山崖那方,背影远去,话音飘绕在后:“本心是良心,我早悟出这点,潇潇还会死在公理正义的名下么……”明确提到潇潇的死,自那天酒店叙述旧事后,这还尚属首次。他刻骨铭心的痛意,怀念,感悟,似都包含在只言片语之中。桃夭夭道:“我懂了,大哥,你教会我三易都没阐明的大道。”
旋即回到会场,桃夭夭环视四周,正式宣布:“我去昆仑齐天宫取白灵芝,愿意跟随我的人,明天一早动身。想到东南抗击秘忍的弟子,可结成整队出发,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一语未休,峨嵋众徒大哗,纷纷道:“师尊三思啊!”“九阳分两路明显是送死!对战昆仑秘忍任何一方,都必须集中我们全部的力量。”“还应先除秘忍和妖皇,援救百姓脱离苦海。”“对啊,邪魔侵世不理不管,玄门自毁名誉么?我可不想被正道各派戳着脊梁骨骂。”“象九华派,龙虎派等亲支友党,自是没脸相见。就算东海三十六岛仙派,以后也是抬不起头了。”……
桃夭夭脸色铁板似的僵硬,显是心意已决雷打不动了。众人仍苦劝不止,思量常言“忠臣死谏”,逢当玄门何去何从的关口,万不可坐视年青师尊起错念,行错路,致使己身门派落得声名俱毁的下场。于是口词愈渐严厉,终于有人说出:“旧传‘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龙神将逃夭夭’,还嫌不够丢丑么?等人家骂到师尊头上,我们做弟子的可也羞立门墙。”
忽然人群外应对道:“外人要骂尽管骂,我跟定师尊去昆仑!”众人循声瞧去,说话的竟是东野小雪!
一刹那全场哑然。只见小雪穿紫衣紫裤,纤腰系带,护腕紧扣,全身劲装结束,走进圈子里道:“谁想脱离门墙,趁早下山,峨嵋弟子就该追随师尊,天涯海角至死不变心!”
若说何人最不愿百灵复生,顺情论之应是小雪;哪位弟子最看重玄门得失,按理论之仍是小雪。可她偏偏支持去战昆仑派!最该阻止的人竟全力支持,不合情理的一幕突现,难怪众徒惊的目瞪口呆。
桃夭夭原本板着脸,此刻也不禁动容,道:“小雪,你……”小雪站到他身旁,轻声道:“我想过了,我要帮师尊复活龙……龙师妹。呵,这样称呼没错吧。”哽噎了一下。这时众人才看清,她眼圈红里带黑,昨夜显然哭了很久。黄幽自觉已是情场老手,见状叹服道:“为情郎做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众人既感动又羞愧,心中那堵“大义”的坚壁渐渐软化。班良工道:“话说到这份上,咱们还能钻牛角认死理么。”杨小川等人暗想“终身大事给搅和弄砸,她都能顾全情义,站在师尊一边。我们反而唧喳喳的抱怨逼迫不休,跟当年道宗那伙小人有甚区别。”
兰世芳瞅着她哥,问道:“现在该如何?”口气已转了八分。兰世海作不得声,面露犹豫之色。驭兽门诸杰究是爽快,祝蕾道:“也罢,大伙儿生死在一处,好名骂名总归一齐扛。”兰世芳接口道:“哪怕天下人齐骂,祖师爷怪罪,休教师尊一人承担,这才叫忠心义气!”玉银童见风头变了,立马顺势转蓬,跳起脚鼓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峨嵋弟子自当如是!师尊指哪儿打哪儿,峨嵋门规从来如是!我老前辈拍胸脯担保,列祖列宗绝不会责怪,看儿孙这般友爱只怕笑掉大牙呢。”余者别无异议,皆愿随师西征。
一场争辩就此收场,谁都没料到,竟是小雪起了决议的作用。
夜间桃夭夭约她私谈,想详问原因,心里又愧疚到极点,讷讷的无从措辞。小雪猜透他心思,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救龙百灵是我自己的决定。”桃夭夭道:“啊,为什么?”小雪背向他,眼望窗外星空,道:“龙百灵如果真死了,你也活不下了吧?头发都变白了……我看你难受的样子,我就难受。我不愿再难受了,所以想让龙百灵活过来。”
桃夭夭愣了半晌,道:“就这么简单?”小雪回身手指心口:“不知何时起,你开心,我才会开心。太复杂的道理我讲不来,只晓得离愁苦远些,我是顺着我的心意去做事。不为你怎样,不为旁人的说法怎样,只为我自己的心活着,去拼去斗去抢白灵芝,只为我的心。”这话听似生涩,却恰与李凤歧“本心即良心”相合,桃夭夭深为震动,待要讲出感想,那少女已转过身走远了。
第六回 小情大义孰为先3
第二天清晨,众徒各带兵器法宝,齐到师尊门前候命。桃夭夭通宵没合眼,策划远行事宜,谁人探路,谁人带队,谁人殿后,逐次交待停当,临末进里屋拜见琰瑶环,禀道:“孩儿明日启程,上昆仑齐天宫夺白灵芝,玄门九阳都将同往。山里人少冷清,又恐妖魔趁虚而入。所以娘也跟我们一起走,我叫红袖随行伺候。”
琰瑶环道:“当年听文妃讲论仙宗轶志,称齐天宫乃昆仑仙宗头等道场,由鸿钧道祖亲手建成,里边遍布昆仑法咒,法阵,现又有子虚天师持巽风神剑坐镇,想来已是仙界最坚固凶险的堡垒,硬闯夺宝如何能成?”桃夭夭道:“峨嵋派真武阵,能够催坚破险。”
瑶环劝道:“那不如等八月十五约期来临,子虚天师自行打开宫门,你再派人布阵同他赌斗。就拿白灵芝做注,当面赢取岂不比闯门硬抢省事?子虚天师自恃大宗师的身份,公开决斗不会倚仗先祖余威,撤去机关,你们也可免了许多周折。”
桃夭夭道:“救灵儿事急,等不到八月十五。休说子虚天师闭门,就算眼下鸿钧道祖亲自守关,也断不与他缓求。”瑶环听他口气狠决,苦劝无效,止不住潸然泪落,手摸他头上斑斑白发,连声道:“罢罢罢,与其犯险丢命,不救她也罢。我失去了女儿,可不想再搭上儿子了。”其情哀然可悯。桃夭夭低头想了片刻,仍道:“我不能没有灵儿,齐天宫是去定了。”再三请行,瑶环犟不过,只得依允。
而后转出门外,天色已经大亮,峨嵋众徒整装待发:剑仙,风雷,卜筹,神农,遁甲,驭兽,摄魂,丹药,奇巧,总计五十六名弟子,齐站石梯之下,仰望峨嵋师尊。只见桃夭夭身穿青色长袍,扎头巾系紫绦,气色严冷凝重。号令各门徒众携法器尽数赴西,本山不留一人一物。玉银童缩在队列旁边,好半天无人管他,胆子大了点,拿出老前辈的口气,忧心忡忡的提建议:“山场全部撤空,魔道进攻怎么办?依我说,留人看家才好,至少要保护元始峰上的清修童子。”
桃夭夭道:“欲攻元始,必先破无量,凌波正在无量峰闭关。若邪魔攻到,凭她的本事,纵然抵敌不住,报信求援一节还当胜任。”得闻师尊亲口解答,玉银童胆气愈壮,告称:“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凌波本事再大,总归是个瞎眼女娃儿。我老人家走远路腿脚不灵便了,保家护派的心气儿还是有的,情愿陪凌波留守山中!”表面上勇于自荐,实则想离桃夭夭越远越好。
桃夭夭道:“谁都不准留,不论老幼都随大队同行。现今除了玄门之内,天底下怕是没有防范妖魔的庇身所了。”李凤歧笑道:“如果玄门九阳溃败,大伙儿也不用回峨嵋,正好同赴鬼门关,省得孤零零留在世上想念别人。”几句话说得玉银童垂头丧气,活象经霜打蔫的茄子。众人反而勇气渐增,寻思此战艰难,偏生许胜不许败,颇有壮士赴难的意味。桃夭夭吩咐:“风雷门帮忙运送奇巧门的木人,铁兵。我们走云路快捷,又可避免惊扰沿途的村镇。”
兰世芳道:“驭兽门的兽群要带上么?岭南啸风大寨有近千头神兽,现由许大安他们管理。”峨嵋浩劫各门遭损,惟独驭兽门保全,成百弟子,成千神兽,实为不容小觑的劲旅。
桃夭夭道:“与昆仑斗法重在真武阵,我们这些人足够了,何况……”略停半刻,续道:“何况妖皇尚未消灭,老底不能拼光。我们若死在昆仑山,本派千年除魔大任,就要依靠剩余的弟子完成。百里文虎号称‘魔屠’,可以接任峨嵋师尊,具体派务用飞鸽给啸风寨传书。”众人闻言凛然,寻思此行果是凶多吉少,师尊分明是在交托后事。兰世芳,黄梦龙,祝蕾等驭兽众杰齐答:“是!”又问:“路上传信可否?”桃夭夭目望远方,说道:“现下就办吧,要走还得等黄幽回山。”
等到日上三竿,书信已发出,才看空中黄幽人影飘近,脚未落实便即嚷开:“没戏没戏,别去昆仑啦,趁早收兵算了!”夜里他受桃夭夭派遣,前去昆仑山找寻通往齐天宫的路线。遁甲首徒新炼移位神功,查勘地理只若观看掌纹,半日移转西域山脉,将河川,沟壑,石窟,树洞全数搜遍,连齐天宫的影子都没找到,当下复命:“昆仑派藏的极是隐蔽,去齐天宫找不着路,根本无路可通!”脑瓜摇的好似拨浪鼓。
兰世海证言:“昆仑自唐代渐隐,其道场几百年鲜为人知。比之以破空剑开启天山仙境,进入齐天宫的难度恐怕更大。”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