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狩先生,博士的死亡诊断书是谁写的呀?”
“好象是当时住在海滨旅馆,正好到泰次郎这里来玩的大冈三郎医生。”
“是的,这位大冈博士现在东京的荻洼开私立精神病医院。壮一郎先生的夫人就是在
十年以前住进了这个医院。而且,前天夜里泰次即先生给海滨旅馆打来电话以后,有人从
千鹤井家向大冈医院打了长途电话。”
“……”
“石狩先生,洋二即先生昨天对我们说,理应藏在千鹤井家的价值数千万元以上的财
产不知去向。他有一种错觉,好象财产是他自己的东西似的,然而那不过是他的如意算盘
而已。香代子夫人、绯纱子小姐和贤吉君,虽说疯了或病魔缠身,但只要他们还活着,就
有继承壮一郎博士的财产的正当权利。但是,在博士死亡以后的今天,又有谁知道财产的
去向呢?”
“那当然是香代子夫人啦,可是她已经疯了……”
“你是说她已住进了精神病院吧?是的,可正是这点隐藏着千鹤井家发生悲剧的某些
因素。请允许我大胆的想象,千鹤井家为什么不把真正疯了的绯纱子送进精神病院呢?”
“柳君,你是说……”
石狩检察官脸色苍白,用可怕的眼神盯视着我们。
“是的。这是一种似非而是的论点,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假如真正的疯人没有必要送
进精神病院的话,那么,必须送进精神病院的人,就必然是精神健全的人。
“在昭和年代的今天,特别是在成为民主国家的日本,军队已经解体,警察也不能象
过去那样行使暴力了。我听说即使在监狱里边,除特殊情况外,也不允许进行拷问。现在
允许行使暴力和拷问的,只有精神病院了。
“这当然是因为医生这种职业,比其它职业受到尊敬的缘故。在我们看来,医生是—
种特别神圣的职业。可是,任何特权一经恶用,就要产生可怕的结果,特别是医生若将自
己的权力加以恶用的话,后果就更加惨绝人寰。
“这是一种可怕的犯罪,一般的杀人和它相比,简直不在话下。这是对人类的叛逆,
对神的叛逆,对上天的亵渎。
“进了精神病院的人,和外界断绝一切来往。监狱里的犯人,还允许和家属会面。而
一经医生断定为严重精神病患者的人,除少数护士和医生以外,不允许和任何人见面。要
是这个医生见利忘义,背叛自己的天职,在数十万、数百万金钱的诱惑之下走上歧途的话
,就会在大地上凿开一个悲惨的通向地狱之门。这里可能隐藏着犯罪。但这种犯罪,我们
决不允许它继续隐藏下去。为了伸张正义,我不能不请求当局弄清这一事件的真相。”
我说完以后,石狩检察官无法抑制他的兴奋之情地起身来。他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茂
密的树林,两眼好象闪耀着泪花。
“柳君,你的想象实在大胆。但我不禁感到你的话里具有一种可怕的真理。我衷心祈
愿你的想象是错误的。但是,可怕也罢,奇怪也罢,这确实是一个真相必须弄懂的事件…
…你稍等一下,我和东京联系—下。”
他说完就走出室外。我们屏着呼吸等着他回来。30分钟,一个钟头,时间缓慢地推移
。他终于又回到室内。
“柳君,联系好了,马上到大冈医院去。已经派警官火赶到千鹤井夫人的病房去了。
快快,高木君也一快去吧。”
我们没有二话,立即登上了等在门口的检察局的汽车。汽车猛然启动,开足马力在盛
夏的马路上飞速前进,房子、电线杆子、人、自行车等一闪而过,汽车很快出了市街。但
是我们没闲心观赏窗外的景色,也无暇谈话廖天。石狩检察官从座位上欠起身子,用充满
血丝的眼睛注视着前方。高木彬光把吸烟都忘在了脑后。
“喂,不能再开快点吗?着急呀!”
车子又加快了速度,路旁的树木在疾风中向后方飞逝。然而我们还嫌车子走得太慢。
快!快!我在心里不停地这样喊着,车子经过了什么地方,我全然没有印象。车子以
惊人的速度飞驰。当它在巨大的混凝土建筑的医院门前停下来的时候,我不觉感到窒息般
的兴奋。
石狩检察官急忙跳下车来,向跑过来的警官和刑警间道:
“怎么样,千鹤井香代子还好吗?”
“检察官先生,晚了,她非常虚弱。也难怪,她好像受到非常残酷的待遇。”
“她精神正常吗?还是真的疯了呢?”
“她正在生命垂危之中,医生正在给她注射强心剂,看样子活不了多久了。不过经过
救护好象有点好转。但是看起来不是疯子。”
我们再也不能听他唠叨下去了,把他推开向里边走去。从病房传来女性的高声叫喊,
向我扑来的女患者,裸体倒立狂笑的年轻男子,这些都无暇注意,我们在长廊里拐来拐去
,钻过两三道铁栏杆,来到了最里边的病房。
这哪里是病房呀!高高的有铁格子的小窗户,连夏天的阳光都一点也照不进去。生了
霉的铺席,刺鼻的恶臭,因漏雨变成灰色的墙壁,使我不敢用正眼去看。监狱里犯人的待
遇也要比这里好些,就连被人称为活地狱的兵营的重禁闭也没有这么悲惨。
在室内的一角,有一个消瘦的老太婆昏睡在又薄又脏、露着棉絮的破棉被里。她两眼
眍瞜,双颊凹陷,一头白发,已经变成了一具朽木般的活尸。我可以依稀想象出千鹤井香
代子的面影。
“这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森本先生。”
刑警向我们介绍了坐在枕边为老太婆诊脉的白衣中年医师。
“不能搬到比较好的病房里去吗?”
石狩检察官以责备的口气问。但医师沉默着摇头,但他的眼神表现出一种无以言状的
意味深长的意思。石狩检察官可能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上前一步问道:
“她是正常人,还是疯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艰以断定。但从我们的常识来判断,她活到今天也不容易。她
一看见我们,就表现以得救的表情。她一直在睡觉,她的生命最多还能维持两三个小时,
非常遗憾。你们若是早来一个月,甚至早来一个星期的话……”
正在这个时候,她好象寻求最后一线光明的样子睁开了眼睛。
“你是……你是……”
她痛苦地喊着,这是她最后的挣扎,声音也越来越低。
“八十二中的八十八。八十二中的八十八。”
她的声音惭渐衰竭了。
“鲍西娅……”
这是她发出的最后的极端微弱的声音。这声音恐怕只有最先把耳朵靠近她嘴边的我才
能听得到,别人大概都没能听到。这时,为她诊脉的森本博士,以沉痛的语气宣告:
“她死了。”
我不由得哭了。不光是我,高木彬光也哭了。就连石狩检察官,也忘了他的检察官身
分,作为一个人也哭了。我很理解他的心情。只要是人,在这种场合,是控制不住眼泪的
。我对他更加崇敬了。连被人称做魔鬼检察官的石狞弘之,也深藏着丰富的人性啊?
我们对尸体合十致哀后,怀着悲痛的心情走出了房间。晚了却,来晚了一步啊!我们
若是再早一点伸出搜查的手的话,也许能判明她到底是正常人还是疯人。但她现在是一去
不复返了。
我的推测,恐怕是无法证实了。不论科学怎么进步,靠死后解剖,是难以断定生前的
精神状态的。当然,还会对院长及其他人进行调查。然而在她本人已经死去的今天,他们
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时至今日,法律是没有把他们拉上审判法庭的力量了。难道法律就是
这样无力的东西吗?
但是,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就是她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八十二中的八十八”和“鲍西娅”。
这仅仅是疯人的胡话吗?如果从理论上能够证明这两句
这仅仅是疯人的胡话吗?如果从理论上能够证明这两句话含有某种意义的话,那时候
我的推测就会得到某种程度的心理方面的根据。但是,“八十二中的八十八”和“鲍西娅
”会是什么意思呢?我决心要竭尽全部智慧来解开这个谜。
“检察官先生,你不必担心。把院长和护士拘留起来叫他们坦白交待好了。没有问题
。”
刑警看了石狩检察官发愁的样子这样鼓励他,但他只是深深地垂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
“回检察厅。”
汽车又飞驰在盛夏的公路上,我们的情绪稳定下来,但心情是沉重的。
“柳君,我对你的观察力感到吃惊。遗憾的是,我们来晚了一步,错过了时机。但另
外没有别的办法揭穿千鹤井家过去的秘密吗?”
石狩检察宫的语气里充满着悲痛。
“有,还有一个线索——这个线索大体上可以证明夫人不是疯人。这样的话,没有疯
人血液遗传的绯纱子为什么会疯了呢?过去一直认为是母亲的精神病的遗传,但若没有这
种遗传的话,我不禁想到这里边还有另—个可伯的秘密存在。我看有必要对千鹤井家成员
的健康状况从医学角度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
石狩检察官苍白的面孔又泛起了红润。
“是的,的确是这样。幸好千鹤井家的主治医生山本博士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作为
公事不可能的话,作为私人关系他会帮忙的。过去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司机,请在前
面的警察派出所停一下。”
汽车紧急停车,石狩检察官跳下车去,进了派出所。这时我从他身后叫住了他。
“石狩先生,我明天想用一下那个般若能面,你替我向警察方面联系一下好吗?我想
用它做一个实验。”
15分钟后,石狩检察官回来了。
“联系好了,山本博士来检察厅。我们快回去吧。”
这时我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八十二中的八十八”、“鲍西娅”这两句话,在我
的脑海中纵横驰骋,互相冲撞。我仿佛听到它们好象在对我哺哺细语。虽然觉得一切都会
一步一步地得到解决,但目前却令人万分焦急。
山本博士已经来到检察厅等待着我们。发生第一个惨剧那天晚上我们虽然碰过面,但
没有正式作过介绍。今天在寒暄和介绍过后,石狩检察官不慌不忙的说道:
“山本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个人的意见。我们也不作记录,高木君和柳君
都在从各个角度帮助我侦破这个案件,你可以象对我一个人讲那样随便谈谈吧。”
“石狩先生,一个医生对工作上了解到的患者的秘密,必须保持沉默。即使是站在法
庭上,也有保持缄默的义务和权力。
“但是,我觉得这次属于特殊情况。一则你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而且你又这么恳切
地请求我;二则千鹤井家的杀人事件过于离奇,因而我觉得将我知道的情况无保留的全部
说出来,是我的社会责任,是正当的。只要是我知道的,什么都说出来,你随便问好啦。
”
博士的脸上,温厚的表情消失了,绷紧的嘴唇,显示出果断的神态。
“那太好了。第一,千鹤井洋二郎的死因,也是心脏麻痹吗?”
“是的,和第一次杀人一样,肯定是心脏麻痹。”
“但是,一连两个晚上两个人死于心脏麻痹,不会是仍然的巧合吧?从医学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