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笑了笑,说:“那好,既然这样我就说说我的意见。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大概也了解了一下,根据今天发生的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解决办法:一个是人先在我们所里押着,你们双方私下里谈,让他们给你们赔偿,具体赔偿数额你们双方商量。但我们派出所关押人有个时间限制,最多不能超过48小时。也就是说,你们必须尽快谈好,否则,48小时一到,我们就要放人。另一个是,你们双方谁也不用管,我们现在就把情况向分局报上去,根据《治安处罚条例》,给弄个行政拘留,把人送到拘留所。但行政拘留也是有期限限制的,不能超过15天,15天一到,拘留所就会自动把人放了。那样的话,人家能不能给你们赔偿损失就不好说了。”
谈志刚听所长这么一说,脑子里还真有点蒙,心里没有一点底。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学过法律,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法律上应该怎么处理。但他听得出来,所长的话明显地是偏向对方的,是想让他们双方赶紧达成协议,派出所也赶紧把人给放了的。谈志刚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些警察把关系搞僵了,于是,他就很客气地跟所长说:“这样吧所长,我下去商量一下吧,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所长也很客气地说:“好的,该说的我已经给你说了,路也给你指清了,我的意见是你们两家好好沟通一下,赶紧把事情解决了最好,他们多赔你们点钱,你们呢,也抓紧时间收拾一下继续做你们的生意,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具体怎么办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你们赶紧好好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就给我回个话。今天正好我值班,我就在这屋里等着。”谈志刚和所长握了握手,低头看了一下他的胸牌,看见了他的名字,叫高建民。
于锦一个人在问话室里等得十分着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见谈志刚进来,赶忙迎上前去问:“谈哥,情况怎么样了?派出所怎么说?”谈志刚就原原本本地把所长的话给她说了一遍。于锦一听,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呢?难道我们的店就白白让他们砸了吗?我怎么向公司交代呢?”
一看见于锦掉了眼泪,谈志刚的英雄气概就上来了,他安慰着于锦说:“你别哭,小于,你放心,有你哥哥我在,不会便宜了他们的!”说着就在手机里找电话,找了一会儿就拨了一个号码过去。电话接通之后,谈志刚走出了门,在门外嘀嘀咕咕地说了好大一阵子,回到屋里来跟于锦说:“你就放心吧,一切全搞定了。一个小所长还敢蒙我,我已经托朋友找了分局的一个局长,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于锦一听就高兴了起来,差一点要拥抱谈志刚。但她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那到底要怎么处理呢?我们的店可不能白让他们砸啊!”
谈志刚说:“刚才我那个朋友说了,不管怎么着,先得把砸店的人给刑事拘留了。像这种情况,不但要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至少要判他们几年,而且他们还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到时候我们可以附带提起民事诉讼,一分钱他们也不能少赔。”一转眼,谈志刚俨然成了法律专家。
于锦就说:“那刚才派出所所长怎么那样说啊?”
谈志刚说:“他是以为咱们不懂法律,故意蒙人呢。刚才我在所长的办公室看见了现场发名片的那个人,他跟所长好像是熟人。”
于锦就有一点生气地说:“警察怎么能这样呢?”
谈志刚装着十分老到的样子说:“这有什么好稀罕的,警察也是人嘛!”
于锦“哦”了一声,像是有所理解的意思。停了一会儿,她又问谈志刚:“那现在我要不要给公司领导说一下?”
谈志刚说:“肯定得说的。不过你先不要急,等事情有点眉目了再说也不迟,到时候你可以跟你们老总保证,虽然网吧被砸了,但绝对不会让你们公司蒙受损失,他们砸了多少,就让他们赔多少。”
他们正这样说着,进来了两个警察。谈志刚一看,正是刚才去现场的那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冲谈志刚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做个笔录吧,谁先来?”
谈志刚也冲他笑笑,客气地问:“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个警察说:“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怎么是你给我们添麻烦了?我们当警察的,不就是为老百姓干事的吗!要说添麻烦,也是那两个小子添的麻烦!”
《刑庭法官》第一章(7)
谈志刚就说:“是的是的,还是警察好啊,人民警察为人民嘛!”说到这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察同志,我想问问,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呀?”
那个警察说:“事情不明摆着嘛,肯定得先把那两个小子刑事拘留了,搞不好还得逮捕判刑,他们砸坏了那么多台电脑,一台电脑值多少钱啊?肯定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了。”
谈志刚装着有些不懂,又问道:“刚才我听高所长说,不是最多弄个什么行政拘留吗?”
警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这种触犯了法律的事,可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砸坏了那么多电脑,性质很恶劣的完全够得上刑事犯罪了。”
从警察的谈话语气中,谈志刚知道,他托的那位朋友的电话肯定已经打过来了。
……
郑平听了谈志刚和于锦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就说:“事情到目前不是都处理得很圆满吗?这里面还有我什么事啊?”
谈志刚说:“目前是没有你什么事,但案子最后不还得到你们法院那里吗?再说,据说那两个小子的舅舅可是标氏地产的老总,路子肯定很野的,跟公安那边也很熟悉的,我也不能保证这中间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所以得事先给你打个招呼,关键时刻你得上。”说着,谈志刚把于锦拉了过来,对郑平说:“兄弟,你放心,我和小于妹妹绝对没有让你违法办案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法院纪律严,我更知道你办案有原则,我们只想让你亲自看一下犯罪分子的恶劣罪行,在判决的时候实事求是地给他们相应的惩处!”
于锦在一边也一个劲地点头说:“是的,郑平哥,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有多么嚣张,简直是无法无天!到时候你们法院一定得狠狠地判了他们!”
郑平看过现场也确实感到很气愤,但对于案子的事情他又不可能讲什么话表什么态,只是平静地说道:“等检察院起诉过来以后再说吧。”
谈志刚说:“现在他们的人已经送进拘留所了,估计很快就会批捕了。”停了停,谈志刚接着对郑平说:“这些环节的事情都不用你管,我都有朋友在,你只要在判决的时候跟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说一声,狠狠判了那两个小子,附带民事部分再多判点,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就可以了!”
郑平听了谈志刚的话,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刑庭法官》第二章(1)
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风,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是“卷落叶”的气势甚浓,不消半个时辰,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就落满了枯萎的黄叶。“自古逢秋悲寂寥”,但是胡家辉已经好多年没有注意过四季的更迭变化了,更无从谈起“我言秋日胜春朝”了。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里写道:“干部们对气候的变化越来越麻木,热有空调,冷有暖气,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季节的变化了。”当时他读到这里的时候,还很不以为然,觉得是作家有些夸大其词地对干部的嘲讽。现在想来,可不就是这样吗?自己一个基层法院的小小庭长,对时序更替草木枯荣的记忆都这么遥远和模糊了,何况别人呢?仅仅是因为工作忙吗?好像不是的……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不是冻的,而是心灵受到了某种东西的撞击。
近一段时间,胡家辉感到特别的累,简直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名噪一方的年轻法官了。自从那年年底从中院下来,他已经在区法院刑庭当了将近十年的庭长。这些年来,他还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压力巨大。他自己也清楚,这种压力并不是别人造成的,完全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令他简直有些难以承受。
周三下午,孙院长找他谈了话,坦诚和他深入探讨了刑庭的工作和关于他提职的敏感话题。从那以后,他的心情就几乎再也没有平静过。说实话,在区法院的20多个庭室里,他也属于年龄比较大的庭长了。院里好几个庭的庭长副庭长当初都是让他一手带着学会办案的,但眼看着后生们一个个都挑了大梁,和自己同龄的几个骨干有的升了副院长,有的到区委区政府区人大等处另谋了高就,只有自己还在区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这个位置上坐着。没事的时候他一想起这些,就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和自惭形秽。说实话,这七八年来,胡家辉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但每次机会来到跟前时,他却总好像有些准备不足,该找人也不去找人,该活动也不去活动,老是畏首畏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机会在自己眼前消失掉,跑到别人的头上,弄得庭里边的弟兄们都有些怨声载道。尤其是老汪,明里暗里发了不少的牢骚。
胡家辉理解大家的心情,知道自己这个庭长让庭里的同志们失望了,从心底里感到有些对不起同志们。这种感觉刚开始还是隐隐约约的,但后来越来越强烈。尤其是最近半年来,他越发意识到,庭里的同志对自己的态度由以前的同情逐渐变成埋怨和不满了。有些话甚至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说他自视清高,只图自己痛快,谁也不放在眼里,结果害了自己,也害了刑庭的弟兄。在目前的制度下,一个单位的领导往往代表着一个单位,领导发达了,这个单位就也会跟着发达,领导窝囊,这个单位就也跟着窝囊,就是所谓的“将ND05AND05A一窝”。这个道理胡家辉心里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升迁已经不单单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而且关系到整个刑事审判庭在院里的地位问题和庭里每一位同志的切身利益。他曾经翻看过安北区法院的院史,知道从这个法院成立以来,历任刑事审判庭的庭长都得到了提拔重用,升得最高的一个后来还做了最高法院的副院长。刚刚出了事的区人大常委会原主任刘大建,也曾经做过区法院刑庭的庭长。但现在到了他这一任,却出现了问题,再也提拔不起来了,不能不说是他自己的责任。说实话,如果单从个人的角度讲,胡家辉对能不能升官、升多大官看得并不重,他不是个贪权恋位的人。如果是那样的人,他也许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客观地讲,随着国家建设重心的转移和社会的发展、世事的变迁,最近这些年来,刑事审判在法院工作中的老大地位正在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挑战。虽然法院内部的各种文件在对各庭室进行排序时刑事审判庭还排在第一的位置,但其实在某些人眼里刑庭早已不是什么第一大庭了。相反地,在法院做刑事审判工作成了脏活、累活、没有人愿意干的活,刑事审判庭的法官在人们的眼里是混得比较窝囊的、没有多大出息的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