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不是什么轻松活儿。早年,每到盛夏酷暑,有主子们嫌蝉鸣清扰,无法静心做事,倒是有遣人去赶蝉的先例,可这种活儿时间长,耗体力,有时一干就要干上一天,这种活向来都是让太监们去干的,他们竟然找个小宫女来做,可真干得出来!
“是啊,我一看大家都忙着,我便自己来了。”魏珠瞅着主子的脸庞看来看去,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和着还是她自己要来的!
人家躲都躲不及的差事,她却自己贴上来?
景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拧着眉头问道:“进宫前,我是如何嘱咐你的,这么快就都忘了?”
见景誉面上不爽,小丫头也有些吃惊,边想边低声重复道:“少说,少想,少做……”
“可是,主子,”见景誉还在心中生闷气,魏珠却不以为然,仍是笑得一脸灿烂,“我只有这么做了,才能看到主子啊,这就值了!”
有时,只要这丫头一句话就能让景誉心中顿时波涛汹涌。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累活,无人愿做?可一听说是来清元殿前为太子赶蝉,魏珠便心动了。作为等价交换,换来的是能远远的看上主子一眼,就算他没发现自己,也已上她心满意足了。
不光是魏珠想主子了,一连两天都没见着丫头,景誉也甚是想念。
他很清楚,现在刚入宫,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不留神就会落人话柄。
那膳食也不是他想让谁送就让谁送的,那是御司份内的事。景誉深知,如果直截了当的点了谁,那份人人皆知的恩宠,很可能就此害了她。
知道了魏珠的心思,景誉也不忍再责备,柔声道:“傻丫头,不用做了。回去了就说,主子不喜这样,让你不必干了。”
“好,主子不喜欢,我不干就是了。”丫头乖巧的点点头,收了竹竿。
想起那边还晾着讲学讲了一半正一腔热血的太师和那不学无术并无心读书的小堂弟两个人,没准儿这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呢,景誉要赶紧回去:“这边还在上早课,爷先走了。”他不舍的拍拍丫头的小脑瓜,与魏珠对视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了。
再依依不舍也得放她走,他们的这层关系,还不是能让人撞见的时候。
“主子,”丫头叫住欲走的景誉,声音中也是满满的不舍得,目光流转间,那双清澈宛如碧潭般的大眼睛中似有点点期许。见他站住,魏珠垂眸一笑后,不禁暗生羞涩:“三日后就是主子的生辰了,魏珠想做些吃食为您庆生。”
景誉一听,便直接问道:“御膳房那边可让你进了?”
原来主子都知道了啊?
魏珠偷偷观察景誉的神色,不想把自己当下的遭心事都告诉他,让他为难:“没有啊,所以我想趁夜里无人之时……请爹爹帮忙留门,应该可以进去的。”
景誉想了想,思忖片刻后,还是如实地回道:“生辰那天,圣上要宴请群臣,不知道要折腾到几时。”
原是有人操办啊……
都说太子刚刚晋升,第一年恐怕寿辰也不会太过张扬,没想到圣上主张大办宴请,她手艺再好,自是比不上的。
“那,那就算了。”魏珠强颜欢笑,“也好,反正御膳房我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也不用大费周章了。”说罢,在宽慰自己之后,小丫头故作轻松的一笑。
说不失望是假的,这是她清楚的了解景誉在自己心中分量的第一年,也是他们确定携手今生后,主子的第一个生辰,更是她现下最想用心操办的事情了。可现在是在宫里,魏珠也知道,不能都随着性子来。
“那我走了?”景誉试探地问道。
“嗯,快去吧,别耽误了早课。”丫头抿着小嘴,垂眸朝他点点头。
已然如此,多说也无济于事。
景誉转过身去,可向前走了两步,就感觉心里面不上不下的,就是堵得慌。没错,一是圣上有宴请在先,二是他也是担心丫头偷偷遛入御膳房有风险,但这样的结果怎么就让人这么不痛快!
有时不得不承认,他能逼迫自己做那些违心的事儿,却没法委屈了丫头半分。
景誉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个冲动之下又折回了树下,他拉起还在失望状态下走不出来的丫头的小手,用力一拽,将她整个身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主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这般用情的拥着,魏珠一时有些失措。
“你做吧!”
“什么?”
“生辰那晚,我会去膳房找你。”景誉说道,将他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丫头。他想吃她做的菜,想了两天了,都要过生辰了,还不能满足自己一回吗?
现在的景誉只想这样不管不顾的顺从心意去做事,不去想其它的俗世纷扰。
然后,便是浮在她的肩头,闭上双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此时,连蝉鸣声都顺耳了许多,慢慢安静下来,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去想太多,顾虑太多,即使这些都是冒险得来的,也许并不属于他们的宁静。
“真的?主子会来?”魏珠顿时感觉头顶上的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不在你身边时,自己小心一点儿。”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主子已经走了好久好久,可魏珠还是立在大树之下,抱着竹竿,迟迟缓不过神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会傻笑上一阵子,当然,有时她也担心那日是否会一切顺利。
就这么心情时阴时晴的走回了御膳司。
一进屋子里,除了杂乱无章的摆放着各种杂物的小屋子,就看到屋中的丹杏还是一副死人脸。
这种人性子直,若是喜欢,会一直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若是不喜欢,也会一直放在脸上,让对方不自在。
刮鱼鳞,处理内脏,刚把那50多条清蒸鱼的材料弄好,丹杏也是累得笑不出来。
宫里人吃清蒸鳜鱼,虽然是统一了做法,可还是繁复的要命。要将处理好的鱼入料酒和姜汁中清洗;再在鱼身子上打三条花刀,夹入煮过的腊肉片和香菇片、玉兰片,这样一来,这三样又要一通准备;鱼隔水蒸好后洒上葱丝、姜丝、辣椒丝,可光切这五十人分的葱姜丝就不是说着玩的,虽然最后那滚烫的花椒油不用她来淋,但前面这些工序已然够受的了。
现在,丹杏不开心,可魏珠心情大好呀!
一进来,就看丹杏正在整理柜子中的炊具。许是自己一人无所谓,又住进个了丫头,她也感觉不能太乱了,所以开始收拾。谁知,魏珠想都没想,像只小猫般飞扑过来,从身后温柔的环住了“猎物”的小腰。
被魏珠这么一抱,丹杏整个人都僵了,她心道,这丫头吃错什么了?
“丹杏,你今天真好看!”魏珠心里美,嘴上便会跟着心意甜起来。
“哪好看?”还真是许久没人夸奖过她了。
“衣服好看,这件小绿袄尤其好看!”
丹杏听得云里雾里,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三天没洗,刚刚还在灶台上挂出一条大口子的旧衣服,皱眉反问:“你确定?”
“头发也好看!”魏珠闭上双眼,回想着景誉刚刚对她说话时的神态,一时如痴如醉。
“你说真的?”听后,丹杏又对着身旁洗瓜果剩下的半盆水照了照,自己都不忍直视,心中不禁骂道:哟呵,哪来的疯婆子!
“还有妆容,素雅端庄!”
丹杏本还想再对水照照来着,可一想到今早因为活重,从起来一直干到了现在,她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呢!她一把将魏珠推开:“喂,你是在逗我吗?”
被这么一叫,魏珠也才清醒过来,瘪瘪嘴,偷偷遛出屋去。
对面就是御膳房,丫头双手合十,向天上的星星许愿,希望三天之后能一切顺利。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景誉的生辰。
第39章 雨夜赴约
主子生辰那日,魏珠是早早起来的。
为了宴请群臣,御膳房可是从两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
还处在夏未时分,虽然有为主子们驱热制冰的冷库在,但很多东西都不易冷冻储存,为追求食材的新鲜度与最佳口感,尽管早做准备了,还是让御厨们忙得手脚并用。
魏珠是进不了御膳房的,一早就和丹杏在御膳司的院子中处理各种上头派下来的各种膳食的半成品,她同时又眼关六路,耳听八方,就等着她爹魏大厨能从身边经过。
进宫五天了,魏珠也不是没见过她爹,可是每一次都行色匆匆,说不上几句话。
虽然魏大厨算是御厨中数一数二人物了,但对于魏珠连御膳房都不能进一事,是半句好话也不肯说,甚至不让人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儿。
魏珠是不想让父亲为自己的前程为难的,她只求今夜能用一下御膳房的炉灶便可。
“魏……”眼看着爹爹和御膳司的刘总管从眼前走过,魏珠还是没能成功拦截下来。
不出一刻钟,就又见她爹为了确认菜谱一事,从御膳房中疾步走了出来,“魏……”可刚叫出第一个字,魏大厨步伐很快,已走出了她的视线。
经过这么几回,魏珠还没放弃,一旁的丹杏就不乐意了,指责她道:“魏珠,你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魏珠被丹杏一问,也是心虚了,入宫前是被宫中下来的姑姑教导过来着,可具体的好多细节都忘得差不多了。
“魏御厨可是御膳房中的顶梁柱,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你怎么总是‘喂、喂’的叫人家?”
“那个是……”
“别跟我在这狡辩!你再对魏御厨如此无礼,小心我先不饶你!”丹杏伸出一只拳头,对着魏珠比了比,好生吓人。
这下魏珠可犯了难,他爹不让她向外人透露自己是他的女儿,在外面不让叫“爹”。丹杏又说她无礼,连“魏”这个字都不让她叫,那要怎么称呼她爹好呢?
更让她抓狂的是过了晌午后,她爹魏大厨就没再来过御膳房一次!
其实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御膳房,能做吃食的地方也不少,像这种重大的节庆之日,很多主子的私人小厨房就必须要贡献出来。魏大厨正辗转于这些地方之间,他要一一的监工把关呢!
眼看着夜幕降临,丫头一想到之前为主子的生辰所做的努力要全部化为泡影,就总一副是眼泪汪汪的小模样,似乎随时来点刺激,都能引得大哭出来。
丹杏似乎也看出了魏珠有心事,便鲜少与她对着干。
也是为了这个,魏珠午饭也没好好吃,直到晚上吃饭时,她手上的筷子却是心不在焉,夹个菜都能掉得满桌子都是。
一开始,丹杏看她掉,也不说话,就跟着桌子上面捡,最后见她连米粒都掉,还掉到了地上,她是真心捡不过来了,也没法捡了,只好放下筷子,对魏珠说道:“魏珠,咱吃饭能不能不走神?”
“啊?”魏珠听到问话,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刚对上丹杏略显严厉的小眼神,瞬间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就这么掉下来眼泪来,也把她自己给惊着了,一边拿袖子抹,还一边故做微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可能是早上水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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