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他深蓝的眸底看见了自己灰败的轮廓,而他,亦是如此。
一朵花开到了极盛,便只有渐渐的凋零,美里带着疲倦,颓意遮盖不住,随时都会零落成泥……
而他们,都曾经风华正茂过。
“那……我走了啊。”
最后,她低首,轻轻的吻了吻女儿发紫的小脸蛋,起身准备离开。
他点头应允,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童声打断:“妈妈骗人。”
小唯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知何时居然已泪流满面,“明明说好的。”
叶臻只感觉到衣服一紧,她苍白细弱的小爪子正死死扯着她的裙边,不愿撒手。而她红通通的眼睛也哀哀的看着她,牢牢锁着,不移动分毫,其中清明的神色,分明是醒了很久的。
她张口结舌,觉得任何托辞都说不出口,终究还是他当了回坏人,“妈妈没有骗你,但妈妈现在有事,必须离开,小唯听话,不要闹。”
然而一向最听父亲话的小唯,此刻却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抽抽噎噎的哭着,“就不,我就不!”
叶臻一时的束手无策,反而给她制造了良机,她非但没有放手,反而从床上挣扎着起了身,一把抱住她的腰,眼睛红的要滴血,像只小兔子。
“小唯……”她欲言又止。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呜呜,再也不相信!”她呜咽着,一直牢牢抱着她,如同溺水者抱着枯木的生机。
“小唯。”他冷下声音,“你再胡闹,妈妈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她神色明显僵了一僵,不敢再看他,而是眼巴巴的抬眼瞅着叶臻。
“真的吗?”她颤巍巍的问,吸了吸鼻子。
她看了眼他的表情,又低头看着女儿,最后勉强笑笑,“假的。”
小唯扁扁嘴,虽然没再闹腾,但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断了线般的坠落,她抬手替她拂去,“小唯,你听妈妈说,妈妈真的有事情,不能留下来陪小唯,但妈妈答应你,以后会常常来看你的,好不好?”
小唯偏过脸,啜泣,“我才不信呢。”
叶臻叹气,温柔的搂过她,摸摸头,“傻孩子。”
他送她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她渐行渐远背影,忽然想起些什么:“叶臻!”
叶臻依言回头,“什么?”
“你明天,不,后天,有空再来趟寰宇,关于你那封信……我同意。”
再回到房间里时,小唯并没有再睡下,而是抱着膝盖,呆呆怔怔望着窗外的夕阳余晖。他在她身边坐下时,她起先没有什么反应,后来想起来了,又负气的往边上挪了挪,他被她这小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生气了?”
她气鼓鼓的扁嘴,“一定是爸爸又凶妈妈了,妈妈才会走的。”
他愣住,明知是稚语,却让他眼底微潮,抬手摸了摸她一头细软的棕发,无奈的叹息,“爸爸有那么坏么?”
“有。”她软软的应了声,底子有点虚,安静一会,又抬眼怯怯的看他,小声,“爸爸,是不是因为妈妈还记着哥哥,所以不愿见小唯?”
他微一皱眉,轻斥,“不要乱想!”
小唯怯生生的一缩头,再不说话了。
此时此刻,地球的另一端。
一间昏暗的密室里,昏黄的灯火阑珊,只照亮那么小小一片,分外压抑,让人有些窒息。
苏牧天面色平静的坐在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一张又一张清晰的照片,几乎占满了整个桌子。他目光淡淡,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流转,但是就那样看着,一直看着。
对于他而言,这种情形,反而更加耍硬幻睢�
正在这个时候,他桌面上的手机无声的闪烁起明亮的光,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半张脸照应出惨白的颜色。
他看着屏幕上闪烁跳跃的那个女人,那抹懵懵的,不知所措的,微微的笑。有温柔的几近入骨的神色在眼中一晃而过,然而紧接着的,却是一种厌恶到了极致的阴郁。
最终,他接起电话,唇畔的笑容是和眼底不相称的温文:“怎么?有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的午后温情结束啦~下章开始继续微欢脱剧情模式走起~
第二十九章
那边却只有规律轻微的呼吸声,一阵阵传来,很久才响起她的声音:“我今天……和纫玉通了电话。”
“喔。”他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这我知道。”
她又静了静,才吞吐问道,“可后来,电话突然断了。”
他淡淡回答,“出了点状况,一时没顾得上手机。”
“什么状况?”她脱口而出,大约是因为心焦,总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似是斟酌了一下,轻叹一声过后又软下语气,“我能和她再说两句么?”
“你想说些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转告。”他依旧是缓慢淡然的让人抓狂的态度,不愠不火,“她现在在午睡,怕是不方便。”
她又沉默了,呼吸愈发烦乱而急促,许久才听见她压抑的有些颤抖的声线,“那她什么时候方便?”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叶臻,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呢?”
“……”
“你在担心什么?”他缓声开口,带着些嗤笑,“纫玉那么乖,那么讨人喜欢,又不像某人那么不识抬举,我心疼还来不及。”
她在那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重重吐出,“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
他单手漫不经心的敲击着桌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要是心里真有她,怎么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来个电话?”
她像是被戳中了些什么,有些愠怒,“我有没有来过电话你心里难道……”
“你有给我来过电话么?”他平静的打断她,又开始翻看着桌上一张张刺目的相片,“反正什么事情,能绕过我就尽量绕,能和别人说就不和我说,能指着别人就不会记得我,你不一向是这个样子?”
“你在说些什么?”她一头雾水。
“没什么。”他简单的回复,丝毫不复往日的殷勤,沉寂片刻后才慢慢出声,“前几日家里出了点状况,我带着带纫玉去北爱那边散心了,她确实是不在家。没你想的那么无聊。可你倒好,家里佣人说的,除了前几日连着来了三个电话,就再没消息了。”
“……”她半晌没有吭声。
“没有别的事情,我先挂了。”他冷淡的说,“下午纫玉醒了,我再问问她想不想再和你聊。”
“等等!”她忽然喊住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发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和伯父伯母闹了不愉快。”
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忽的握紧了手,一张照片被攥成了一团,“与你有关么?”
“苏牧天你怎么……”
他再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利落的切断了电话。
灯火昏暗,暗影重重,他愈发烦躁不安,抬手摁亮了房间的大灯。整个屋子瞬间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很奇异的房间,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柔软。四处皆是软的,连墙壁嵌入了厚重的丝绒,桌子和床都是圆的,没有一丝尖角。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连门都是几乎和墙壁一个颜色。
就是这个柔软的让人绝望的房间,禁锢了他差不多十年的时间。
踏出这房门的第一日起,他想,终于是自有了,没想到走了出去,碰见了一个人,才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一座牢,他再也逃不出了。
桌面上,墙壁上,皆是同那个人的留影,然而无论背景如何,他的表情如何,在何处,做了什么事,她的表情,始终是那样淡淡的灰败,连笑容都是勉强的,如出一辙。
他无声的凝望着四周,那人的音容笑貌,表情痛楚而憎恶,掺杂在一起,再分不干净。
“为什么……”他胸口剧烈的起伏。
怔怔的愣了许久,他忽然直起身子,将够得着的东西通通砸了出去。
尽管发出几声不轻的响动,却一切都完好无损,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颓丧的捂住脸,低低的笑。
倒是门外守着的佣人闻声而入,有些惊慌,看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支吾着无法连贯,“少,少爷……”
“出去。”他轻声说了句。
那佣人没有动,他抬目看她,不知何时已然通红了眼,冷着声音又吼了声,“滚!”
然而那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苏牧天自己却随意收拾了下桌面上的那些照片纸张,匆匆的离去 ,临行前愤愤的甩上了门。
老佣人正在原地许久,看着满地的狼籍,缓缓摇头叹息,“造孽啊。”
她正低着身子收拾时,却又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由远渐近,原本以为是少爷又折返,可细细听着又不像,没等她思索出所以然来,门便开了,小女孩穿着糖果色的睡衣,裸着足,正抱着一只布娃娃,头发微蓬,睡眼惺忪,靠在门口,正朝屋内探头探脑。
“小小姐。”她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迎她,“不是在午睡么?怎么跑出来了?”
“不睡了不睡了。”纫玉摇摇头,避开她,大摇大摆的朝屋内走,一边张望,“爹地呢?找他给纫玉念故事听。”
“小小姐,别朝里走了,这里乱七八糟的,您没穿鞋,别扎着脚。”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弯身准备抱起这个小祖宗。没想到她确忽然蹲下,对着桌下地毯上一个皱巴巴的照片起了兴趣:“咦?这个是……”她将那张皱的不成样子的照片慢慢摊开,亮在眼前煞是认真的研究起来,“妈咪?还有那个,那个叔叔?讨厌,妈咪都没有这样抱过纫玉。”
老佣人刚好俯□来,看见照片上的内容,也是讶然的微微张开了嘴。
“与你有关么?”
最后一句冷冰冰的话抛过来之后,电话被利落的切断。叶臻不明所以的盯着手机良久,摸不透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小姐,你的多芒西米捞好了。”
侍应忽然的出声,将她从云里雾里拽回,她看着面前的甜品,礼貌的和侍应生颔首表示知道。
这里是许留山,浦江边上的一间甜品店,她曾经最爱的,一处甜蜜所在。
想起年幼时的一个傍晚,任性的她和父母起了争执,倔头倔脑地抱着兔子娃娃离家出走,却迷了路,只能坐在黄浦江边上等,夜晚的江风冰冷,人群冷漠,是他先找着了她,在天黑前带她回家。
而现在,再不会有人如此心急火燎的来找她了。
此时此刻,这个城市已然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从写字楼里鱼贯而出,汇入熙攘的人群,去这儿,或是去那儿,总有一处奔波所在。而她看着窗外,看着人群车流,还有黄浦江的游轮来来去去,却忽然发现,偌大一座上海,她的故乡,却无她的容身之处。
芒果在口腔中慢慢融化,甘甜微苦的味道,像极了回忆。
“啪啦——”一声脆响。
在这个并不算多安静的甜品店里并不是多吸引人,让人忍不住侧目的,是后来有些尖利的,一个女人发起的,沪语味很浓的叫喊:“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啦,撞到别人一句话都不知道说的啊?”
叶臻闻声也侧眼望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桃红色低胸抹裙的丽人,胸口被泼了一片的液体,大片大片的暗红流淌,旁边滚落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高脚杯。而在她身前,被她扯住衣袖的一个女孩,表情呆呆懵懵的,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一觑,却再难以收回目光,她看着那个穿着背带裤的女孩子,秀眉微蹙,细细思索了起来,那个身影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那对不起啊,你让一下,我还要找人呢。”
女孩说完便抽回了袖子,完全无视几乎要喷火的丽人,转身就要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