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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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似水年华-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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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还连着一些破布和窗帘,全是最容易燃烧的东西。

他从小麦手里拿过火柴:“不要都受潮了!”

连续划了十几根,终于点亮一根微弱的光芒,火焰上下跳跃片刻,把整块木材都烧着了。他又往上加了好几块木头,只要不被雨水浇灭,还足够支撑好一会儿。

于是,秋收把手电交给小麦说:“你去火边坐着,快点把衣服弄干,千万别着凉。”

“不行!”

她警觉地看着少年,难道就这样穿着衣服烤火?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径直走到“舱门”口,“我在外面等你!”

“别!”

小麦刚说出一个字,少年就走出地下室,重新把舱门关上了。

她的后半句话:“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我害怕!”

火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渴望温暖的本能,迫使她挪到火堆旁,脱下身上的衣服,祈祷可以快一点烘干。舱门并没有被少年关紧,故意留了一道缝隙——当然不是为偷看少女的身体,而是让烟雾从舱门排出,否则小麦会在地下活活熏死。

黑暗神秘的地下室,一个魔女正在围炉取暖,她除去了身上所有衣物,就像文艺复兴大师们笔下的少女,光与影围绕着她的身体与容颜,那是最诱人最骄傲的身体,也是最恐惧与最彷徨的灵魂。

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一个魔女。

许多年后,魔女才会知道这里就是“魔女区”……

数十分钟过去,她已往火堆里添加不少木材,身体也从冰冷变得渐渐温暖。她看着火光下自己的身体,竟发出红色与金色的反光,像宗教油画里的光晕,童女圣母的容颜——这个十八岁的身体,是一块刚挖掘出土的玉石,尚未被雕琢过哪怕一次,白璧无瑕地守候在大雨之夜,从未曾给任何人看过,更未曾许诺给过任何人。

终于,那身白衣白裙差不多快干了,长长的秀发也快干了一半,她飞快地重新穿戴整齐,打开舱门喊道:“秋收!我好了!你快进来!”

浑身湿透的少年冲进来,跑到火堆旁边拖下上衣,露出瘦弱的肩膀和胸脯,浑身哆嗦着上蹦下跳,驱散冰冷雨水的寒冷。

白衣白裙的少女田小麦,站在地底的火堆旁,散开长发继续烘干。她看着秋收湿漉漉的后背,看着他裸露的肩膀和胸口,看着火光里他忧愁的眼神,像一匹孤独的幼狼,总有一天要发出荒野的呼唤。

于是,她伸手轻轻触摸他的嘴唇……

第二十七章

记忆。

记忆,到这里,中断了。

2010年,小麦睁开眼睛,泪水已模糊视线,打湿寒夜的枕头。

缓缓的,颤抖着,从黑暗的闺房爬起来,拉开窗帘看着凌晨两点的上海,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再也感觉不到六月雨夜的潮湿,感觉不到那片地底的“魔女区”,只剩下自己孤独的身体,和包裹这个身体的干燥冬天。

闭上双眼,泪水却已奔流,那些丢失的东西,在心底滋生发芽蔓延,布满浑身每根血管每寸皮肤,竟有几分难以言传的幸福,也有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

然而,无论如何转动记忆的齿轮,她都无法再回到十年前,无法把那段往事连接起来。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她拿起枕边的一本旧书,厚厚的发出霉烂的气味,蓝色封面上印着一行黑色的字《追忆逝水年华》,作者的名字叫马塞尔·普鲁斯特。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追忆就是活下去的最大意义。

田小麦光着脚在床边徘徊,冰冷的地板刺激着脚底,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魔女区”。

于是,焦虑地打开电脑,进入淘宝网的“魔女区”。

“本店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一切”。

在这片文字烟雾底下,她看到店主的阿里旺旺显示在线,点开与店主的对话框——

“魔女?”

不消几秒钟,店主就有了回应:“是。”

“你究竟是谁?”

“魔女。”

“魔女又是谁?”

“魔女就是魔女。”

这样的回答让小麦抓狂,她几乎要砸掉屏幕了,用力打着键盘:“为什么叫‘魔女区’?”

“因为,女人的左边有魔鬼。”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说法?小麦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你不是女人!”

“但你是。”

“和我有什么关系?”

店主却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婚戒戴在左手无名指,是为了镇住女人左边的魔鬼。”

看到“婚戒”两个字,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盛赞,立即打字回应:“也许,我很快就会戴上婚戒。”

“恭喜!”

她讨厌别人的假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魔女区,就是魔女们的聚集之地?”

“或者说,是女人身上的魔鬼聚集之地。”

“我身上的魔鬼是什么?”

小麦紧张地等待答案,却看到一行敷衍的回答:“对不起,这要你自己去发现。”

“那好吧,我再向你购买一次记忆!”

“时间?”

“2000年,6月。”

这回店主不用回答了,直接跳出一个连接,是个开价5000元的定制产品。

完成购买之后,店主从阿里旺旺上消失了,小麦也关了电脑,重新蜷缩在被窝里,耳朵贴着床单,似乎能听到床下的动静。

不,是地板下面的动静。

第二十八章

田小麦的地板下面,是出租车司机老丁的家。

两个钟头前,他做完最后一单生意回家,孤零零地坐在屋里,看着挂在墙上的照片。

照片里是个戴着红领巾的男孩,背景是长风公园的铁臂山,眉目之间颇有几分像老丁,一看便知是他的儿子。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老丁闭上眼睛,却再次看到了南明路——飞溅的血,凄厉惨叫,黑色的雨,午夜霹雳,残破四肢……上午,当他载着楼上的田小麦,来到那条郊外马路的瞬间,似乎全部喷到挡风玻璃上,喷到他的眼球上面……

十年前,他是一个长途货车的司机,每月替老板拉货能挣好几千。妻子在百货公司做营业员,儿子读书优秀还是大队长,房子是旧区改造原地回迁的,那年头也算全家其乐融融。

这一切的改变,源自那个夏天的午夜。

大雨。

无尽的大雨笼罩天地,老丁知道卡车已经超载,每次转弯和减速都小心翼翼。但他必须按照老板的意思拉回来,如果凌晨两点到不了市区,饭碗可能就要砸掉。一路开着刺眼的远光灯,反正是在午夜的荒郊野外,一路也没遇到对面来车。雨点像电视屏幕上的雪花,密集地砸到玻璃又被涮去,但只能看清不到一秒钟,重新被“雪花”覆盖。飞驰的车轮碾起高高的水花,飞溅到数米开外的田野,如横冲直撞的冲锋艇。

忽然,灯光里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下意识地鸣响了喇叭,同时拼命地踩下刹车——

太晚了。

等到车子完全听下来,那个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老丁没有逃跑,而是颤栗着跳下车,瞬间就被浑身淋湿了。等到发现车轮下横流的鲜血,还有飞出来的几根断肢,他的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2000年的夏夜,他轧死了一个人。

从此,老丁的长途司机生涯永远结束了。

为了赔偿死者,他向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而老板拒绝出一分钱。他跟老板吵了一架,随后被人打了一顿。驾驶执照被吊销一年,他没有其他工作的技能,只能在家靠妻子养活了一年。当他重新领到驾驶执照,准备买辆出租车时,却收到了妻子的离婚协议书。

打了半年官司,妻子带着全部家产跑了,转眼嫁给一个襄阳路上卖A货的男人。

老丁得到了这套房子,儿子的监护权,还有一屁股债务。

他拼命开着出租车,想要尽早把债还清,却因几次普通的交通事故,经常连油钱都挣不回来。他没日没夜地干了三年,终于不再欠别人一分钱了,接下来要为儿子读书存钱。

然而,当他第一次为儿子买了双正宗的耐克鞋,想等在学校门口送一个惊喜,才知道儿子中午过马路时,被一辆金色的法拉利撞死了。

老丁大哭了一个月。

肇事司机不但酒后驾车,竟然还超速闯了红灯。不过,那年头开法拉利招摇过市的,自然是富二代贵太子,虽然依照交通肇事罪被起诉,但没过几个月便不了了之。

对方赔偿给死者家属上百万元,至今仍然存在银行没动过。老丁固执地保留儿子的几缕头发,期望许多年后科技发达,可以动用银行里那笔钱,用那些头发把儿子克隆回来。

此刻,老丁颤抖着伸出手指,抚摸照片上儿子的脸。

一切都来自十年前,那条传说恶灵出没的南明路,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妻离子亡——老天对自己的报应?

如此独自苟活于世?还剩下多少意义?老丁掐灭最后一根烟,来到敞开的阳台上。

冬夜,凌晨的寒风,呼啸着灌入他的胸腔。

双腿已骑到了阳台上。

终于,经过十年来无数个恶梦,他第一次看清了雨夜下的那张脸。

第二十九章

白昼。

田小麦坐在陆家嘴的写字楼里,口中不时咬着圆珠笔,犹豫再三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男朋友的号码——

“盛赞,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就为昨晚?放心,我可没这么小心眼,过去你也不是经常这样发脾气吗?”

他的态度咋就这么好呢?真的是天生好男人?还是所有男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结婚后就变成另一副嘴脸了?

小麦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以后,我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再任性了。”

“好啦,我也会让着你的——周末准备好了吗?”

“哦,你是说全家自驾游?”小麦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冰凉的钢铁建筑,“没问题!”

“OK!亲一个。”

还是像过去那样亲密,她轻轻吻了一下手机。

盛赞却暧昧地问道:“今晚,有时间吃饭吗?”

“今晚?”

她知道今晚他想要干什么。

“不好吗?”

“明天是钱灵的葬礼,今晚我不想。”

“好吧。”他也没显露出不高兴,“明天再打你电话。”

挂完电话,小麦胸中的小鹿却跳个不停,今晚——其实,她还是有时间的,只是……她说不清为什么?

“田小麦!快递!”

她跑到前台签收了快递,还是上次那个戴着头盔的快递员,发件人一栏写着“魔女区”。

这次的快递就是薄片,完全摸不出里面藏着什么,也许只是几张纸?

差点忘了自己买过什么?回到办公桌拍了拍脑袋,才想起凌晨时分拍下的记忆。

2000年,6月。

记忆链条中断的地方。

趁着旁人不注意,小麦悄悄拆开快递封套,里面却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泛黄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陌生的字迹——

〖我们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谁想要跨过去就会粉身碎骨!〗

小麦的手指微微一颤,纸条落到了键盘上。

突然,心里被深深扎了一下,想起多年来纠缠自己的恶梦,荒野上那条深深的沟……

纸条背面好像还有字,小心地翻过来一看,却是田小麦自己的笔迹——

〖我已经跨过一次,我不怕再跨第二次!〗

她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写的字!也是经由自己的双手送出去的纸条!

记忆的链条,终于被重新焊接了回去。

这就是十年前的记忆,十年前高考前夕的黑色六月,她在这张纸条上亲手写下的字。

她已经跨过一次,还有第二次吗?

【2000年的记忆,第七章】

2000年,6月。

清晨,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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