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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七七时明显一怔,见我神色如常,也不多话,只说客人已走,师父请我过去。
七七“蹭”的弹了起来:“他这就走了……啊?我还没给他道歉呢,不行,我得……”话没说完,求助的眼光已投向我。
我忙挥挥手道:“他应该没走远,你赶紧追追看,晚点回来没关系,顺便帮我送封信。”
七七如获大赦,小心收好信,拍拍胸口:“放心,交给我的任务一定完成!别让主上知道我离开过……”
话音未落人已飞奔而去,星璇见状赶紧闪开让道。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着怎么对轩辕真人谈起此行目的,听他与冰煜的对话,总带有一种洞悉尘事的超然,让人不得不心生敬意。这种感觉在他十年前认出我的那一瞬间就有了,论起缘由,三界中真正得以悟道的人并不多,而他更像是一位谆谆善诱的长者,相形之下,我们竟成了一群看不透聚散的痴儿。或许,我能够除外?那时有时无的触动又该如何解释?
胡思乱想了一阵,星璇屡屡投来的目光中不无担忧,他在轩辕真人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我略定心神,冲他笑了笑:“我有点困倦,别担心。”
他想了想,欲言又止,只示意我进去。
轩辕真人微笑着待我走近,开口便问道:“姑娘方才在窗下将我的话听去了几成?”
我意外之余顿生尴尬:“我不是有意……”
“无妨,若非你有意避而不见,我倒是想请你前来一同叙叙。”轩辕真人点燃桌上的油灯,掏出一块墨绿的东西置于灯罩上:“十年之约,总算能给你解答。”
明亮的火舌舔着玉佩底部,逐渐没至边缘。玉佩上的蟠龙似在火光中缓缓游动,通体发红,乳白色烟雾由七窍喷出,却在空气中凝聚不散,巴掌大的云壁上,血红色字体慢慢浮现。
轩辕真人拨了拨灯芯,火苗蹿起,云壁倏然变大,遒劲的笔画映入我的眼帘,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成九翼者,三界归元,睥睨众生,孑然终老。
我怔怔盯看着“孑然终老”四个字,只觉心中的哀恸无以复加,迟迟无法成言。
“姑娘既是如此,又何必拘于心结。”轩辕真人的语气颇有些安抚之意:“万物自来相生相克,只要他甘愿废弃九翼,遗落的也自然找得回。”
我慌乱的移开视线:“我这次来并非为了此事……”
轩辕真人示意我先听他说完:“经我多方打听,早年的玄火宫除了火神秘籍,还有一项绝顶神功称为陨冰日月,威力丝毫不弱于九翼,两相对阵必定玉石俱焚。只不过九翼关乎沧渊,相比之下就更能招人耳目。”
“陨冰日月?”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总觉得有些耳熟,迟疑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弄月学过的一门功夫?”
“当真?”
我对轩辕真人的惊讶有些不解,点点头道:“他以前练过。”
“以前是何时?沧渊启动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我忍不住问道:“这个有关系吗?”
“看来传言不假,玄火宫二公子在弱冠之龄便已练就世间仅剩的一门神功。”轩辕真人的神情微微一凝:“原来他根本就没忘过。”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百 续缘ˇ
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我愕然摇头:“不会……那不可能……”
轩辕真人极有耐心的解释道:“天地间唯一能与火神九翼抗衡的便是陨冰日月,若凭借此功化去九翼,忘情的苦楚自会迎刃而解。弄月历经时空逆转,却意外凭借先前练就的顶重心法护体,除此之外,他还保留了得成九翼者缺失的东西——深藏于心的真爱。也就是说,他并非能全然忆起前尘旧事,但当他再次练成陨冰日月时,一定是记得你的。离你越近,找回的越多。难道你丝毫没有察觉吗?”
“没有。”我本能抗拒着渗入心底的疼痛:“您说的只是可能而非绝对,事实上弄月当年……他并不是活着去经历……”
我翕动着嘴唇,再也难以出声。
刀光剑影里的血泪一点点侵染了回忆,我眼睁睁看着他白玉无瑕的面容褪去丝丝血色,看着他灿然如星的双瞳渐熄生命的光彩,还有被血染红的苍白唇瓣,一切的一切,都飞速流逝,如同想抓而抓不住的流沙,只剩句句叮咛犹在耳边。
落落,很多年以后,你依然会过得很幸福,对不对?
落落,忘了我……
心神一乱,我再也按捺不住的站起身:“他应该不愿再记起的,我……我先去问问他。”
没等轩辕真人说话,我已打开门冲了出去,谁知迎面恰好来人,双方收脚不及的撞了个满怀。
我头昏脑胀的抬眼,竟对上一双深红的眸子,呆怔片刻后,第一想法就是夺门而逃,无奈门被人挡住,进退两难。
冰煜站稳后,目光掠我的脸,瞬间扎根,良久,歉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随后而至的七七被挡在门外,不明所以的上蹿下跳,伸长脖子张望,一眼瞅见我,忙叫道:“殿下找错人啦,他不是玄火宫的,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长得差不多好看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硬着头皮道:“裴公子应该还在药房,我替你们请他来,麻烦阁下……借过。”
冰煜纹丝不动:“如果我找的是你呢?”
我求助的看向轩辕真人,只听冰煜又开口道:“还想请教道长,这又是如何解释?”
轩辕真人何等的洞察秋毫,他轻抿一口茶,不紧不慢的接过话去:“魔念自生,我解释又有何用?”
冰煜兀自紧盯着我:“道长既与梨落旧识,见到这位公子时就不觉有异吗?”
“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我还见过眉目与之更为接近的女子。”轩辕真人笑道:“我只问你,神灵大战过去了几年?”
“十年。”
“我徒儿星璇十七有余,难道你觉得这位公子与他相比更显年幼吗?”
冰煜接不上话来,眉头微皱,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我直觉不宜久留,胡乱作了个揖:“如果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梨落。”
就在我侧身而过时,冰煜忽然叫出我的名字,与此同时,他握住我的腕部,下一刻,隐隐的红光泛起,热流透过肌肤表层缓缓淌过。
我不动声色,甚至没忘表现出适度的惊异,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在试探着感应我的灵力,只可惜……
冰煜失望的松手,七七从门框边探进脑袋:“我说殿下,梨落当年可是灵界的主神,我会比你更迟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比你更清楚事实,我亲眼看见她的尸身躺在水晶棺中葬于碧瑶树下,虽说当时的模样还栩栩如生……”
“行了,别说了!”冰煜的音量略有拔高,他打断七七的话,往旁边让开几步,口吻淡疏有礼:“是我想岔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兄台见谅。”
“没关系。”我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微微笑着:“逝者已矣,也请公子放宽了心才是。”
冰煜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许久,忽而恍神一笑:“罢了罢了,他若是真练成陨冰日月,只怕要比现在还痛上千百倍……何苦来着!”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医馆,好半天才想起火急火燎往外赶的原因,四处看了看,没有弄月的身影。
雨下得更大了,排队领药的人群散了些,茅草檐下滴落成串的雨珠,像极了晶莹细密的水晶帘。
我机械的向前迈着步子,漫无目的,静下心后才发觉得刚才的冲动实在可笑,不管轩辕真人是否言中,我都应该在办完正事后一刻也不耽误的离开,上一世的亏欠还情有可原,这一次,莫非我又忘了自己是谁吗?
雨水洗去尘埃,却冲不散去满心的苍凉与彷徨。
得不到的,放不开的,几世爱恨纠缠,心早就没了皈依,更别提执着的勇气。我连自己都相信不了,还能相信什么?
不过几十年光阴而已,总胜过无边无际的煎熬。
听说凡人死后,会先到鬼门关,途经黄泉路,最后抵达忘川河边。
忘川河上奈何桥,投生转世前,每个人都要在桥头饮下孟婆汤。
红尘痴儿怨女,至此形同陌路,相见不识。
幻琦曾笑着说,她过奈何桥时,一定多要几碗孟婆汤,把所有人都忘掉。
如今才明白,这般淡定只不过是源于痛彻心扉后的释然,不是不想爱了,而是累了。
到那时候,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淋雨?”
身边有人说话,还好心的为我撑起一把伞。
“我……好像有点热。”冷风袭来,我牙关轻颤,身体里却像着了火,嗓子干冒烟,于是推开伞:“让我凉快一下。”
“你在发烧!”那人惊呼一声,不容分说的拉着我往回走:“给我去吃药!”
“弄月,我没事。”我踉跄几步,挣开他的手,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你喝过孟婆汤没?苦不苦?”
“都开始说胡话了,还说没事?”弄月神情焦灼,仍是压着性子哄我:“苦的话你就不要喝,呆会的药里我多搁些蜂蜜,别担心。”
“我不吃药,我想现在就喝孟婆汤,”我扬起脸,天旋地转中犹自开心的笑:“再苦也要喝,不然我怎么忘……”
“落落……”
我茫然的循声看去,濛濛雨雾中,弄月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早对他比划过李洛两字,他却从没用过,好不容易用上一回,干脆连姓都省了。不过,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称呼很容易让人误会么……
刚想抗议,他轻声问道:“落落,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在叫我吗?”
我看着弄月一步步走近,忽然很想拔腿就跑,身形才动,他已扔掉雨伞,扣住我的手,指尖缠绕着湿润的微温。
我慌乱的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弄月的唇角挑起:“你不是谁?你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我顿时哑口无言,雨水浇得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弄月柔美的笑容一点点氤氲开来,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隔开了满世界的风雨。
“在碧荷园的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不会有错。落落,不管你以什么样子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能认出你。我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心。”
“弄月,你真的误会了。”我艰难的出声,嗓子一阵阵发紧:“虽然我一时半会也不知从何说起,但……”
“其实并不复杂,沧渊借助火神九翼逆转时空,前尘后世似是而非,陨冰日月却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愿忘却的人。我不明白的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又是为什么?明明是到手的幸福,明明期盼已久……”
弄月没再说下去,我任由他拥在怀中,一动不动。
心知不该如此,然而,漫天的凄风苦雨中却无法不去贪恋这样的依靠,哪怕稍作休憩,至少什么都不用再想。泪水静静蜿蜒,混着飘洒的雨丝渗透弄月的衣襟,直到他伸手探向我的脸。
我不着痕迹的躲开:“对不起,我的确不是上官梨落,不是傲龙堡主的女儿,你不惜一切守护的那个女孩……早就不在了。”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弄月十分平静:“我去过傲龙堡很多次,上官堡主至今没有子嗣,你怎会是他的女儿?如果你不愿谈及你的身世,我绝不多问,是不是梨落都没关系,我只认识独一无二的你,那个闲来婉风相伴,喝药怕苦,沾酒会醉,喜欢和星璇斗嘴的你。”
我微微一怔,弄月的声音有些嘶哑,紧贴于身的薄衫下,炙热的胸膛急剧起伏:“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