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眼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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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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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咯咯叽叽,那两个俏丫鬟,静生和墨烟,原来都在悄悄打量我,现在一起笑得撑不住的伏在桌子上,静生一边还在说,叫那个猪奴呗……

一股火慢慢升起来。这个跋扈骄纵的女人,自以为占尽了天下的好处,还要调笑下人来泄愤。她有什么好,让公子这样痴迷?我,我又是谁?平生从不看人眼色从不让别人趁心,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人甘心做奴我自己鄙视万遍那也罢了,还能站在这里让你戏耍?

我说,命运如此,谁能选择?如果少妇人的父亲不是姓庞而是姓朱,少夫人该叫什么?

又是一阵窃笑,这回是掩住的,旁边人想笑又不敢,偷偷看晴初发不发火。

少夫人倒是没发火了,打量了我足有半柱香的功夫。她想知道这个让合府都奇怪的,不知为何独邀公子欢心的丫头,究竟有多少斤两。我眼观鼻鼻观心的凝立不动,任她目光细细的筛我,我知道,想在她身边站住脚,不过几关是不行的。

“麝奴,你不嫌我这里闷?”她口气缓和一些了。

“哪有人会嫌这里闷?”她的奶娘伍妈妈立刻接话头,“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对下人的好那是天下再挑不出第二个的。”这伍妈妈一张圆团脸,慈眉善眼,口气温和中带威严,看得出又是个有点身份的厉害人物。

我对她一笑,存心再刺她一下。“少夫人这里应有尽有,麝奴是进了福窝,只怕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果然变了脸色,旁边的丫鬟静生悄悄扯了扯她,她便说,那么好吧,我这里的人各司其职,要不你就替我值夜如何?看你整天鲜蹦乱跳的像个小子,一定没问题吧?

我恨得咬牙。死女人。“没问题。”

从此我成了霁月楼的值更人了。寅时起夜,三更再催,我在院子里转着圈踱着步,相府自有值更打夜的家人,我听得远处有更声就在这边叫一嗓子,三更啦!里头丫头便答一声,知道啦。然后是一阵笑,这群死丫头全在看我开心。后来我索性乱叫了。我叫,月黑风高啊!又叫,狼来啦!!色狼啊!!

里头一阵哄笑,墨烟开门丢两个石榴给我。“麝奴,你吃不?”

我一手接住,白她一眼,她眼睛亮亮的回我一个笑又进去了。这帮丫头见到我都是这幅作怪的样子,霁月楼里男仆不多,我平时梳髻系腰登靴的男装打扮让她们觉得很刺激,时不时的在我身上掐一下推一把,口气还娇昵的很。

小果儿跟我一起来了霁月楼,这里却找不到什么活再让她做,她就整天跟着我转。她身量小,性格又娇憨,霁月楼里人人把她当个玩具看,对她倒是比对我好得多。

晴初也喜欢小果儿,有事没事的把她叫去身边说上半天话儿,时不时再赏她个金锞子银锁片的。这位少夫人出手很敞,随手打赏,往往贵重到让人不敢要。足不出户,也有挥金如土的派头,她自己明明不甚打扮,全身统共的首饰不过两三样。但她身边调教出来的丫头,静生,墨烟,个个都像侯门千金的架势,不但吃穿用度都是最上乘,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相国自己的女儿也没有那个奢华气派。几个丫鬟偶尔出霁月楼在内府走动一下,所到之处无不引得内府丫鬟姑娘们人人咋舌。静生脖子上那串琥珀垂挂,直垂到胸前,我在夫人房里看到的最大的也不过如此。

她把自己的丫鬟打扮得如朝廷命妇,是什么意思?但这架势也只是自己在外画一张皮,静生进了房间就一把扯下那琥珀串子往台子上哗啦一丢。

“这劳什子把我脖子也挂断了,下次你自己戴,别让我现眼受罪的。”静生毫不客气的对她主子抱怨。天然水墨纹大理石台面光溜无比,那串琥珀沉重的滑下,刷拉一声摔在地上,无人去拣。

晴初这时候脾气却好得不得了,她笑嘻嘻对静生说,不戴就不戴么,有什么要紧。才送的果子,拿来一起吃。

静生去拿了水晶缸来,墨烟也过来,几人一起挤在小凉席上吃,晴初又抓一把让送给小果儿去。小果儿早欢天喜地跑来,几个人嬉笑疯闹,亲姐妹一样。

这样的亲如姐妹,是别处绝见不到的。我想到伍妈妈讲的,我们家小姐对身边人的好,那绝对是天下再没第二个的。

当然,我是被关在这扇门外的。但是,谁在乎?

晴初的奢侈是另一种,她只穿素色的衣裳,被褥每天要用香熏过,菜色挑剔的吓人,只吃当地当季的鲜蔬,肉食稍有肥腻也不敢往她房里端。饶如此,每天的饮食还是吃得少,倒得多。安妈妈每次见霁月楼倒东西都要念佛,然后私下说,这哪是娶媳妇,仙姑奶奶也没这么难伺候。

另有一样,就是她对于洗浴的要求。

盛夏冗长,霁月楼内人都是一日一浴,独这位少夫人一日两浴,想不通她成天不出门不做事房里又是冰块又是凉茶的哪来的汗?她可不管,洗个澡劳师动众,她又喜欢泡,常见人抬着大木桶进去。我也懒得看。反正我是打更的,不是伺候洗澡的。再者,我一直没有正式进得了门,我知道,这边人对我有疑心。

还是那句话。谁在乎?

但终于一事令我发了火。

这天小果儿回房,手腕子上光灼灼的闪着一幅手钏,我眼一剐,立刻捉住她的手。

“又是那女人赏你的?”

小果儿挣不脱,使劲点头,看我脸色不善,忙自己解了搭扣递到我手上。

“少夫人说这个东西值我一辈子的,我有了这个,就不用再在这里做奴,随便到哪里买个房子置点田产,就是个小地主。”

听听,那女人的话,她倒是一字一字记得清清楚楚。

我拿了那副手钏就往楼上去,老子是忍不了了。小果儿追在我后面叫,你别生气啊!我不会听她的呀!

我听而不闻,径自往楼上去,这幅手钏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公子从一个波斯商人那购来的,商人不肯卖,公子摘了书斋中一幅吴道子的画去换得,只为博她一笑。她这样随手就给了个小丫鬟,这是存心作践公子。

晴初少夫人歪在竹榻上养神,她是刚洗浴完,房间很静,弥漫着湿润的木兰香味。一面墙大的湘妃帘垂着,只渗进一点米粒般细的日影。在别处很少见这么巨幅的湘妃帘,这房间里的一应陈设,都是看不出价格的。几步开外的小几上有一只铜壶,里面装着冰块。这冰块是我那时为她想到的法儿,现在不用我吩咐,每日里自会有人送来。

我把那副手钏一下掷到她面前的小案上,嗵一声,她睁开眼。我才发现她双目红肿,怎么回事?刚刚把一座房子几亩田打赏了下人,现在心疼了不成?

她眉尖微蹙,看一眼那手钏,又看一眼我,眼中水波隐隐,以前的骄矜都不见,这时的她单薄,凄伤,我一腔火发不出来,只跟她一站一卧的对峙。

终于她说,“为你家公子心疼了?放心,这府里自有金山,花不完的。”

我气又往上冲,我说你要花钱去内府领,去跟管事夫人讲。别来糟蹋公子的心血。我又说你自己陪嫁箱子里也自有金山,下次拿那个打赏。

“我的陪嫁箱子,你倒看见了?”她慢悠悠说。“莫非你翻过?”

我语塞。我不是不知道她在这府里的尴尬地位,身份是少夫人,但人人当她是对头派来的卧底。平时下人们谈到晴初的父亲庞大人,都叫他“对头亲家”。也因为这个缘故,内府众人对霁月楼也是慎之又慎,轻易不到后头去,也绝不给霁月楼捉到把柄。

我说,少夫人侯门大小姐,看看静生墨烟就知道,比这边府里小姐还将尊贵讲究,少夫人能看得上这里的什么?

她眉头一展,算是莞尔了一小下。

“麝奴,我一直觉得你是性情耿直的人,你也会跟那些老婆子一样,拣这种受用的假话来讲?”

我又语塞,同时我想到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站在这里受她教训的。

我说少夫人要打赏谁只管打赏,只是不该把公子的东西随便给丫鬟。我说到公子的时候鼻子都发酸,公子若是知道他每日送来的东西被他心爱的女人随意打法,该是多心痛?

晴初笑笑的瞅着我,半晌说,麝奴,你很喜欢公子是不是?

我料不到她有这句话,她卖的什么药?

“公子身边人可不少,喜姐儿琳铛儿的,你若是喜欢公子,我做主将你给他做通房,让你专门去照顾他如何?”她唇上笑出两个漩涡儿,那个翘起的下巴显出无比的讥诮。

我怒得浑身发抖,拼命克制下来,才把一个冷笑调整的跟她一点不差。

“少夫人只管放心,喜欢公子的大有人在,少夫人的位置坚如磐石,何容别人越俎代庖?”

我说完就走,知道这句话够噎她半天的。

第二十四章、不速之客

我隔个两天就去公子那,把霁月楼的事说给公子听。当然我只拣那些轻快俏皮的说,公子也就听得有趣,笑得爽朗。

“你就多逗逗她们开心吧,霁月楼里都是姑娘家,成日里气闷得紧,你去了活泼不少。

我想说我不是耍猴的给那一班奶奶姑娘们开心的,这时简文浩一班人又进来了。我看到他的眉头又拧起来这话就出不了口,他明显是心事重重,我的打诨不过暂时调和一下他的沉重。

果然他说,青苗法颁布时,父亲曾向皇上许诺朝廷每年可赚25万缗,现在连贷款也不能贷完,这一笔却从哪里来?吕惠卿和曾布,从中饱了多少私囊,总得好好和他们算一笔账。他眉头拧紧如一把锁,那是爱情也不能解开的重梏。

“何为天下?民意才是天下。”他目光回望,落到正在研墨的我身上,“一意任性为之,失却民心,没有百姓哪里有国家?”

我想这事我怎么会懂?给相国老爷作对的那几人都是当世大家,东坡先生还是我偶像,其他的司马光,范仲淹,等等,历史书上都如雷贯耳,凭你一个黑面黑头的王相国,能怎么样呢?

众人都去后我还在他身边,他从沉思中醒过神,看我还在,挥手说,你也去吧。

这时候我总是很难受。我能做的不是为他分忧,只是尽力不使他多一份忧。换了是晴初,情况必不一样。晴初会为他理清条理,逐一分析,会与他红袖添香,秉烛夜谈。看他凝睇远眺,心思又飞远了。他两人也有多日不见了,他必是相思的厉害吧?如果晴初在,如果晴初不是对头家的女儿,这两人该是多么好的一对佳偶。

晴初是他梦中的神女,至于我,我不过是一个能干的丫鬟,一个叫做“奴”的心腹,一条卑微的,无法袒露心迹的人鱼。

我脱口而出,“公子,我想办法让你和少夫人见见好不?”

他一怔,我又接下去说,我来安排,不惊动其他人,你们相会可好?

他苦笑,接着两道长眉一轩,久违的狂气出来了。

“我见我的妻子,倒需要一个小丫头安排?”他摆摆手打发我走。“你这就过去吧,有新进贡的白茶饼,让琳铛儿拿给你。”

但琳铛儿今日却不在。喜姐儿说她买线去了。喜姐儿撇着指头那么点大的小红嘴巴,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公子听,“府里什么线没有,还用得着巴巴的出去买?那些市卖的针头线脑,还能做出龙袍不成?”

喜姐儿穿着水红软绸的新褂子,八副裙边垂下玉玦压住,背心边上镶滚了一圈细碎珠边。她递茶饼给我,手腕上一阵香气。我凑过脸头埋在她肩上嗅了嗅,

“密斯喜,今天不一样啊,夫人给你说婆家了?”

“哪有婆家!”她羞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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