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的妻子美眷,是一株柔弱藤萝,那任思龙,则是一棵独立得已扭曲了的树。
任思龙说:“我不是那种割破手指也得等你回去哭诉的女人。正如你说,已经太迟了,多年来我只有我自己,我没有倚靠别人的习惯,我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信托于你。”
这是对施扬名自尊心的很大打击。
施扬名发觉,他根本驾御不了任思龙。
施扬名对日常生活的重复,产生厌倦而短暂的逃离,至此也就宣告结束。施扬名又回到妻子孩子身边。
谁也没提起这件事。
妻子,孩子,亲戚,朋友。施扬名只看到一个个宽慰的笑容。显然,大家都庆幸施扬名终于灵魂苏醒,从狐狸魔掌死里逃生。
他们不但没认为施扬名可耻。说不定,他们还佩服施扬名的勇气。毕竟一个男人,稍微行差踏错,算是什么?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苏色色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是应该同情施扬名的妻子美眷,还是应该同情施扬名的情人任思龙。
美眷没有错,错的是嫁了一个吃里碗里望着锅里的朝三暮四男人。
第三者任思龙呢,有没有错?
苏色色不知道怎样回答。
因为苏色色老妈林小媚,当年也是第三者。林小媚比任思龙更不幸,林小媚怀了孩子,执意的要生下来。
结果,不但把别人的家庭闹了个鸡犬不宁,父母一气之下与自己断绝关系,自己也得不偿失——毁了容,声名狼藉,最后只好伤心欲绝地抱了孩子,远走他乡。
老妈后悔了没有?
苏色色不知道。
那个与苏色色有血缘关系,但苏色色从来没有见到的男人,他,是不是也像施扬名那样,要把自己曾经爱过而又深深伤害过的女人,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血,彻彻底底地忘记,把过去当了一场梦?
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小媚在吗(1)
苏色色正在托着头,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那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进店铺,走到苏色色跟前,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问:
“林小媚在吗?”
苏色色抬起头来:
“我妈不在呢,出去进货了。”
两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老太太说:
“林小媚是你妈?”
苏色色说:
“对呀。”
老太太激动,声音都颤抖了:
“哎呀呀,孩子,你,你,你都长了这么大了。”
苏色色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转过头,对老爷爷说:
“老头子,你看你看,我们的外孙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老头子,你看你看,她是不是长得很像小媚?”
老爷爷“哼”了一声:
“漂亮有什么用?如果不学好,还不是像了她妈一个样?”
苏色色目瞪口呆看他们:
“你们是谁?”
老太太说:
“孩子,我们是你的外公外婆呀。”
苏色色跳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公外婆?你们是我的外公外婆?”
这两个老人,还真的是苏色色的外公外婆,住在离小镇四百多公里远的一个工业小城市。当年林小媚跟了一个有妇之夫,做了别人的第三者,被抛弃了,抱了刚出世不久的苏色色回到自己的父母家,结果被她老爸甩了一记耳光,骂丢脸,赶了出来。走投无路的林小媚,只好又抱了苏色色,坐了车到省城,去男人单位闹,再去他家里闹。
老人气过之后,便后悔了。
他们去省城找女儿。
女儿不见了,刚刚出世的外孙女也不见了。
听别人说,她和那个男人打架,脸上补划了长长的口子,然后就消失了。
这十几年来,这两个老人一直寻找女儿,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地方。就在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许久没有见面的朋友,打来了电话,他说他去一个小镇办事的时候,见到了林小媚,如果不是眉心的那颗痣,他还真的认不出来了。
林小媚在吗(2)
于是两个老人,就风尘仆仆赶来。
两个老人想不到,他们这次来,刚好见到了女儿最后一面。
苏色色招呼外公外婆坐下,给他们倒来茶水,还到厨房里,给他们煮了鸡蛋面。正在一边吃,一边说话间,突然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慌慌张张闯进店铺来,她说:
“色色,不好了!不好了!你妈,她,她被车撞了,伤得很严重!现在已送到医院,你快去看她!”
苏色色唬得“嗖”的一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如晴天霹雳,她手中的碗,“当啷”的一声落到地上,成了烂瓦碎片。
苏色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白着脸,冲了过去,她拚命地摇着那个中年女子,尖叫迭迭:
“什么?你说什么?”
中年女子同情地看着她:
“色色,你快去医院看你妈吧,她,她——”
苏色色双眼里渗透了惊恐,凄惶无比。突然的,苏色色就轰然一阵血涌,眼前发黑,差点要摔到地上。她的心,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仿佛沉到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飞速地在身体游走。
她和外公外婆去了医院。
林小媚躺在急救室里,已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来了。
她进贷,在路上,给横冲过来的一辆车子撞了,顿时倒在血泊中。因为是正午,太阳很大,阳光毒辣得要射穿万物般,周围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那辆肇事车辆的司机,看到四周没人,不但没把车停下来,还加快油门,一溜乎地跑了。
林小媚给好心人发现后,打到110,送到了医院。
但已经迟了。
苏色色扑到林小媚身上,嚎啕起来:
“妈!妈!你醒醒呀,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呀!妈,你醒醒呀!”
林小媚略略有点意识,张着一双无神的眼睛。
她看到了哭得死去活来的苏色色,接着,她又看到了紧紧握着她双手的,多年不见的白发苍苍父母。
林小媚在吗(3)
这个时候,林小媚已感到视线模糊,周身寒冷,她的血液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流失,生命一点点地离去。
但林小媚还是睁大眼睛,拚命的把自己从虚无的时空中脱离出来。
她张张嘴巴,努力的发出声来:
“爸!妈!”
她的父母,也哭成了泪人:
“小媚!小媚!”
林小媚嘴角动了一下,想笑,可再也笑不出来了。终于,有两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上天还对她还不是很绝情,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父母。
她的父母原谅她了。
如果不原谅,她的父母又怎么会来找她?
林小媚的眼睛,又落到了苏色色身上,脸上露出了不舍的表情。她的女儿,还没上大学呢,还没结婚生子呢,可惜,她已看不到了。林小媚想说:
“色色,对不起了!妈妈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要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生活。”
可是,林小媚已没有力气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到很累,很累。
终于,她的眼睛,一点点地闭上了。
苏色色哭得悲痛欲绝:
“妈!妈!”
她的老妈,再也不能够醒来,很遗憾的扔下她,去了天堂。
林小媚去世后,苏色色便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的外公外婆暂时留下来,陪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后来,苏色色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再后来,苏色色离开了小镇,去了省城读大学。
林小媚留下的钱,不多,勉强够交苏色色大学四年的学费。还好那栋房子,除了第四层,也就是以前林小媚和苏色色住的地方,其余的第一,第二,第三层租出去,。电子书。省着用,租金可以够生活费。
外公外婆说:
“色色,以后你什么困难,你说一声,我们可以帮。”
苏色色说:
“好。”
到底是生疏,苏色色也不想麻烦他们。何况外公外婆他们也老了,靠着领退休金过日子,家里还有舅父舅妈,舅妈下岗了,一家子的生活也不是很富裕。
陆子喻不见了(1)
苏色色去了学校报到后,办好了一切入学手续,便去了陆子喻的住处找陆子喻。苏色色站在门外,不停地按门铃。按了又按,按了又按,奇*|*书^|^网可里面就是没有动静,像了石沉大海一样。
苏色色从门外徘徊着。
她固执地站在那儿,等着陆子喻回来。
从中午到晚上。
从烈日当头到月朗星稀。
因为炎热,因为紧张,也因为不安,苏色色的汗,不住地冒了出来,从额头上流到脖子里,再往下流淌,一直到胸口,把她身上的T恤,湿得像水洗那样。苏色色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那扇铁门,又厚,又坚固,沉默着,不可侵犯的样子。
苏色色等了很久,很久。
一直等到万家灯火,等于黑暗像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终于,苏色色听到脚步声,朝了她走过来。
苏色色的心猛地一紧,连忙转过身子,哑着声音叫:
“陆子喻!”
来人不是陆子喻,而是一个与陆子喻一样年龄的陌生男子。他没有陆子喻高,也没有陆子喻英俊,更没有陆子喻的好气质。
他掏出钥匙来开门,一边狐疑地打量着苏色色:
“你是谁?”
苏色色一脸的迷惑,不答反问:
“你怎么住在这儿?”
男人失笑:
“这房子是我租的,我自然住在这儿。”
苏色色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租的?怎么是你租的?”
男人说:
“对啊,是我租的,我是半年之前租的。”
苏色色呆住。也就是说,陆子喻早在半年之前,已离开了这儿。但上次陆子喻去县城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陆子喻没有提起?
苏色色呆了一会儿后,又问那男人:
“你是三个月之前租的?那陆子喻呢?他到哪儿去了?”
男人挠了挠头:
“陆子喻?谁是陆子喻?”
苏色色喃喃地说:
“以前住的那个人。”
陆子喻不见了(2)
男人恍然大悟:
“哦,以前住的那个人叫陆子喻呀?他是个画家是不是?他搬走没多久,我便搬进来了。前几天我听房东说,他最近去了法国。”
苏色色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站着。
陆子喻去了法国?
他什么时候去的?
怎么苏色色不知道?
其实苏色色,不知道陆子喻的东西多着呢。苏色色不知道,陆子喻毕业于哪间大学,不知道陆子喻有多少个兄弟姐妹,不知道陆子喻除了画画,还会些什么。苏色色甚至,连陆子喻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苏色色呆呆地站着,很茫然。
有那么一瞬间,苏色色头脑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的心,被冰锥狠狠地刺穿了,撕扯开,扭作了一团。
苏色色以为,她的老妈不在了,但至少,她身边还有陆子喻。陆子喻大了她那么多,也可以像她老妈那样,爱她,疼她,宠她。
可陆子喻,也离开了她。
他甚至都不告诉她一声,就去了法国。
苏色色最后一次见到陆子喻,陆子喻对她说了两次“对不起”。陆子喻以为,他的两句“对不起”,这就够了么?陆子喻,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如果爱过她,他为什么走得这样决绝?决绝到,连和她说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苏色色不懂得她什么时候离开那个公寓的。
苏色色没有坐车,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回学校。
从城东,走到城西,绕大半个城市。
到底是省城,晚上很热闹。车很多,行人也多,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在十字路口,绿灯亮起,苏色色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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