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图侯府里宽厚。打我嫁进门来,家里不说锦衣玉食吧,也是吃穿不愁。公公婆婆又不大拿着规矩捏人,这日子过得何等顺心?说起来,我婆婆还有些儿小脾气,似大伯母那样的,更是好相处呢。说起来,大伯母十分喜欢你,若不是半途插进来沈氏,说不定——唉,怎么说你也是柔姐儿的小姨,也比外人待她好呢。”
这一番话夹七夹八的,却句句都说到了孟玉亭心里。她在叔叔家里,不要说吃穿用度都是差的,婶婶还整日里嫌她多吃多用了,每日里还要做若干绣活补贴。自打来了平北侯府,锦衣玉食是不消说了,侯夫人对她十分慈爱,竟似对亲女儿一般,由不得她一颗心就渐渐放不下了。若是她不能留在侯府,再回到叔叔家去,那会怎样?
天气和暖,孟玉亭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记得她被从叔叔家接出来的时候,婶婶一脸的谄媚,堂妹满眼的嫉妒,若是她又被送回去了——至少她知道,婶婶绝不会为她的将来考虑,一定会再用她去换好处的!
冷氏已经说起了别的事,孟玉亭却半点也没听进去,只是反复思索着自己的事,一双手在衣袖里越捏越紧,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到侯府的第二日,沈宜织就给沈宜红换了住处。
姨娘们早晨来请安,沈宜织笑吟吟地叫她们都坐下,然后就说起了换住处的事:“……我已经叫人去替妹妹搬东西了,妹妹正好坐一坐,等他们搬完了再回去,也省得烟尘土气的闹得慌。”
沈宜红脸色微微一变,但并没有什么特别慌张的神色,只是冷笑了一下:“姐姐若早吩咐我一声儿,我就叫丫鬟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也省得临时弄起来麻烦。”
沈宜织并不计较她话里的讥讽,只是笑笑:“那就坐一会儿吧,正好说说话呢。妹妹头上这簪子真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
沈宜红头上戴的正是上汜节那日的点翠钗子,闻言扶了扶鬓发:“是从前姨娘的东西,让我带了来京城的。”
香苹笑嘻嘻地接了句嘴:“真是漂亮,果然沈姨娘戴这个正合适。”这话本来是平平常常的,但香苹说得意味深长,平白地就让人听出点别的意思来——姨娘的东西给了沈宜红,沈宜红现在也做姨娘,确实是合适……
这意思沈宜红也听出来了,两道眉忍不住就竖了起来:“香姨娘什么意思!”
香苹咯咯笑道:“怎么沈姨娘连这个也听不明白?我可是在称赞沈姨娘呢。”
“行了。”沈宜织没兴趣听她们斗嘴,“说话就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香苹一听就撇起了嘴:“少夫人这话说的,婢妾怎么就阴阳怪气了?”
沈宜织淡淡瞥她一眼:“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她对香苹没什么好印象,香苹是侯夫人身边过来的人,只怕也是跟侯夫人一条心,以前孟玉楼活着的时候,她就是个四处挑拨的人,说实话沈宜织很想找个借口把她打发出去,只是一直找不到罢了。
香苹看沈宜织端起了少奶奶的架子,不敢说话了,心里却极不服气——原来也是姨娘,出府绕了一圈儿,回来就成了少奶奶,怎不让人嫉妒呢。
沈宜织用目光扫了一圈儿,见下头几人都不说话了,便端起茶碗慢悠悠撇了撇茶叶,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灵芝道:“听世子爷说,你泡茶的手艺不错?前儿得了几两冻顶乌龙,你可会泡?”
灵芝连忙起身道:“奴婢这就去烧水。”出来就往小厨房去了。
韩姨娘瞥一眼她的背影,低低说了一句“马屁精”,却也没再说别的。灵芝素来安分,且郁清和就没去过她屋里,要嫉妒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沈宜织虽然没听见韩姨娘说什么,却看见她嘴唇微动,料想不是句好话,便笑吟吟道:“韩姨娘说什么呢?”
韩姨娘窒了一窒,只得陪笑起身道:“妾说灵芝姑娘确实有一手好茶艺,当初伺候世子爷的时候,世子爷也十分夸奖呢。”
沈宜织笑吟吟点头:“是啊,就是世子爷告诉我的。”这种时候都不忘记挑拨一下,这心思都用到这上头了,难怪身子那么弱。
韩姨娘又被她噎了一下,悻悻闭上了嘴。此时青枣儿在门口探了一下头,沈宜织知道这是已经把沈宜红的东西都检查过了,便伸了伸腰:“我也乏了,都回去罢。”
等众人都走了,青枣儿和宝兰都走了进来,宝兰首先道:“沈姨娘的箱子里有几样新首饰,都是以前没见插戴过的;还有些精致的脂粉,像是新买的,也不是姨娘份例里用的东西。”
青枣儿也接口道:“奴婢去门上打听了,沈姨娘并没叫人去外头买过脂粉。”
沈宜织略一沉吟,问宝兰:“她头上那点翠的钗子,可是从前白姨娘的旧物?”
宝兰为难地摇头:“奴婢从来没见白姨娘戴过。可太太不是个宽厚的,从来不许姨娘戴贵重首饰,白姨娘就是有那个也不敢戴出来的。不过白姨娘得宠,也没准老爷会——”
沈宜织微微摇了摇头:“若有那个,她在侯府里早就戴出来了,不必等到这时候。再说还有那些新首饰和脂粉——最近有谁让人去外头买过脂粉?”
青枣儿马上回答:“那只有韩姨娘。只有韩姨娘身边的丫鬟出入府里自在些,其余人都不成的。”
沈宜织支着头想了一会儿,笑了:“看来韩姨娘初衷不改,还是想扶持沈姨娘啊。”这事跑不了韩家在后头折腾,“行了,咱们看看世子爷在外头查出点什么来吧,不必着急。”
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灵芝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风炉茶壶之类的家什过来,就在廊下煮起了水准备沏茶。沈宜织叫人掇了小几和椅子在廊下坐了,看着灵芝摆开茶具,漫不经心地道:“前些日子世子爷与我说,想把家里到了年纪的丫鬟们放几个出去。”
灵芝正摆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低眉顺眼地没说话。沈宜织打量着她的神色,慢慢地道:“世子爷的铺子里有个掌柜,前些年死了娘子,一直未曾续弦……”慢悠悠把上次准备介绍给沈宜红的那位掌柜情况说了一遍,“人是厚道本分的,世子爷瞧着他人不错,一直想着替他再找个人。”
灵芝垂着头,睫毛不停地颤动,拿着杯子的双手也迟疑起来,半晌才低声道:“少夫人怎跟奴婢说这些?”
沈宜织并不回答,只微微仰头看着外头天空:“我想啊,锦衣玉食固然好,但身边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实在不错。”
灵芝咬着唇不语,旁边风炉上的水滚开了也没听到。沈宜织也不催她,只静静坐着。半晌,水壶里的水溢了出来,扑在风炉上咝咝直响,灵芝才猛醒过来,赶紧将水移开,喃喃道:“奴婢失态了,这,这水不能用了,奴婢再烧一壶。”
沈宜织看了一眼:“不必了,你且回去吧,下回再沏。”让灵芝回去好好想想,毕竟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容易。
灵芝起身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垂着头喃喃道:“那,那位掌柜——他人——”
“世子爷自是觉得他人好才招揽了这事,只是人虽好,能不能好好儿过日子也还要看两人相处得如何。”
灵芝咬着嘴唇又站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地抬起头来:“奴婢听少夫人和世子爷的。”她的心本来不在郁清和身上,只是做丫鬟的身不由己,还不是主子怎么安排就怎么过活?只是后头看着秋晴的下场,她那片心也渐渐地凉了,如今沈宜织说了这个话,又是郁清和看好的人,她心里又觉得有了点想头。这么些日子她也算看清楚了,沈宜织是个心善的,却并不代表她就好说话,像韩姨娘,对她不敬,险些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与其在这院子里守着空名份做个通房,倒不如放到外头去做个正头娘子,没准还能有片新天地。
沈宜织轻轻地欣慰地吁了口气:“好,那我和世子爷必定给你备一份嫁妆,让你齐齐全全地出嫁。”这才合理嘛,就算是古代,丫鬟也不是个个都想做妾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郁清和的消息查得很快,两天之后就告诉了沈宜织,沈家确实来京城了,而且是合家都迁来了,由韩家帮忙,在北城寻了一处宅子住下了。
沈宜织头大如斗:“合家迁来?那边的生意都不要了?”
“你大姐嫁了一个商人,如今你家那边的生意且由你大姐夫帮着守着,沈家上京是想着走走门路,把盐行的生意再做大些。还想着把你二姐嫁到官宦人家里去。”郁清和双手枕在头后,看着帐子上细致的绣花,似笑非笑,“韩家上汜那日还带着你二姐出去走动过,看来是真心想帮忙了。”
沈宜织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沈宜春?她——”就沈宜春那份跋扈劲儿,真要是高嫁了,只怕她有得罪受!
“我估摸着,沈家人会来找你。”郁清和不紧不慢地说,转头看着沈宜织,“高兴么?”
“世子爷!”沈宜织哭笑不得,“谁高兴啊?他们来找我哪会有好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必定是来给她添堵的,“我那位好嫡母,从前我做妾的时候就来找过我们,想着借侯府的势。如今——只怕更要变本加厉了。”
郁清和侧头仔细看着她:“你想怎样?沈家——毕竟是你的娘家。”
沈宜织犹豫了一下:“我说这话,怕是听起来太过无情了,但——自打我姨娘去了之后,我对沈家实在是——我那位嫡母就不必说了,从来也不曾把我当人看过,就是老爷,只怕不是我能嫁到侯府来,他也想不起来我是谁。”
郁清和微微皱了皱眉:“你在娘家的日子——十分不堪?”知道她是庶出,但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不认嫡母也就罢了,若连父亲也不认,怕就不是普通的不和了。
沈宜织叹了口气:“我大病过一场,从前的好些事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病倒是因为被我的嫡妹大冬天推进了池子里去,险些病死。而从头到尾,老爷都根本没去看过我一眼——哦,听宝兰说,老爷已经有好些年没踏进过我住的院子了。而推我的那位嫡妹,似乎也没人因此责怪过她。”
郁清和听得心里一疼,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苦了你了。”
“若只是嫡母不疼我也还罢了。”沈宜织靠在他肩膀上,幽幽叹气,“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真心喜欢庶出的子女,但老爷是我的亲生父亲,也是这样不闻不问。若说恨我是不敢的,毕竟是父母,可——他们已经卖过我一次了,便是有什么生恩养恩,我也卖身以报了,我觉得,我不再欠他们什么了。”
这话半真半假。沈宜织没啥不敢恨的,毕竟她又不是原本的沈宜织,沈老爷和王氏可没给过她啥大好处,卖一次足够还那些天在沈府吃的饭和后头沈家给的嫁妆了。至于原身那位沈宜织,她命都已经赔给沈家了,自然也就不欠什么了。只可惜这些话都不能说出来,有个“孝”字儿在头上压着呢。而且这年月庶出的就得拿嫡母当亲娘,不然别人就说你不孝。否则她真想跟沈家划清界限啊!
“世子爷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她是觉得划清界限没啥了不起,但万一郁清和不能接受呢?这可是个在“孝悌”教育底下生活过来的古代人哪。
郁清和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你不欠沈家什么,只是面子上还要跟他们敷衍,否则怕是对你的名声不好。”
“这我明白。”沈宜织顿觉轻松了些,“我不会让侯府丢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清和倒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