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人通风报信了?以前姑娘是从来不插手这些个事的,唯恐遭了夫人的忌讳,如今这怎么——改了主意了?
郁清月也紧张得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才低声道:“去罢。”从前她是真不敢对家里事有一丝半点的意见,但这次,她觉得这个新嫂子不简单,将来是能在府里站得住脚的。她已经十五了,眼看着就要说亲事,纵然侯夫人肯手下留情,也不会特意去替她寻摸亲事,不过是找一门表面上看得过去的人家随便嫁了便是。纵然她运气比天大,居然撞了一门好亲事,可她的生母还要在侯府过一辈子。侯夫人心狠,后宅几个姨娘,只有她的生母生下了她这个庶女,虽然不是儿子,也成了侯夫人的眼中钉。如今她尚未出嫁,侯夫人大概还要顾忌着,等她出了嫁,生母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去想。这几个嫂子,冷氏是二房的,自然不会管她;孙氏是侯夫的亲儿媳,又是自扫门前雪的性子,亦不会去管;从前的孟玉楼那又是侯夫人的外甥女儿,当然也靠不上。如今半路杀出个沈宜织,还在做妾的时候就显出了几分手段,更难得是性子好,若是自己卖了她这个好处,或许她肯看在这情分上替自己费费心。若是自己能嫁个好人家,姨娘在娘家自然也好过些。即便不行,将来这侯府是郁清和跟她的,至少也能让姨娘的日子过得下去。
她已打定了主意,丫鬟自然不再说什么,低头退了出去,光明正大奔着嘉禧居去了。
沈宜织听了丫鬟传来的话,笑了:“就说我睡下了,今日累得很,改天再请妹妹过来坐。”
青枣儿茫然道:“这——不大好罢?”虽说郁清月是庶出,却也是小姑子,这是明摆着下小姑子的面子,确实不大像个好嫂子做的。
红绫轻轻推了她一下:“快去罢,少夫人这是不想把姑娘牵扯进来呢。”这么一回话,人人都会知道郁清月想来巴结沈宜织却被拒绝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想到今日是她来给沈宜织递了话,侯夫人是怎么也不会怨到她头上来的。
青枣儿还有些懵懂地出去了,红绫便变了脸色道:“果然不出少夫人所料!”都借故离席,究竟想做什么去了?
“去给世子爷捎个信儿,看看她们究竟想做什么。横竖世子爷不会进来,随便她们折腾就是了。”沈宜织懒洋洋地躺下,“就是不知道她们要闹什么,是用迷香啊还是弄点贴身之物?”不过说起来,这些事也不好做啊,纵然女方再想倒贴,倘若男方不接招,还真不容易成功呢。
沈宜织本以为这事就会这么过去,结果她刚躺下打了个盹,就被宝兰叫了起来:“少夫人,孟姑娘——落水了。”
“落水?”沈宜织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是世子爷——”居然是这种把戏,光天化日之下落水,由男子救起来,那就板上钉钉是他的人了。侯夫人真够豁得出脸面去的,这是宁可要把侯府的脸都丢光,也要把孟玉亭塞进来?奇怪了,她就那么有把握孟玉亭会得郁清和的欢心,然后把她这个正妻挤下去?
宝兰神情古怪,像是忍着笑又像是生气:“不是世子爷呢,是,是三爷!”
“什么?”沈宜织也愣了,“怎么是三爷——”是郁清和做的手脚?这下侯夫人的脸可丢大了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孟玉亭浑身都是湿淋淋的。秋天的水已经冷了,她穿得又单薄,只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而站在一边的侯夫人,脸色简直比她的嘴唇还要紫!
“这是怎么回事!”侯夫人尽量压低声音,可是嗓音仍旧有些尖锐破碎。跳下去救人的不应该是郁清和么?怎么变成了郁清明?亏她还慌慌张张地把人都惊动了,结果人人都看见……
跪在地上的丫鬟浑身哆嗦:“奴婢,奴婢明明是跟世子爷身边的小厮说,少夫人不当心落水了……”按理说,世子爷应该急急进来去池边的呀,怎么会变成了三少爷?
侯夫人看一眼孟玉亭身上特意做的与沈宜织相似的衣裳,一口闷气无处发泄,抬手狠狠打在丫鬟脸上:“废物!连传话都不会,还要你做什么!立刻拖出去撵到庄子上去,府里不养这样的废物!”
怡兰逡巡着进来,小声道:“夫人别恼,仔细气坏了身子。”
侯夫人怒气未消,反手又给了她一耳光:“还有你!一定是你们走露了风声!一群废物!”
怡兰被打得耳朵嗡嗡响,也不敢抬手去揉一揉,连忙跪下道:“奴婢对夫人素来忠心,是万不敢漏一点儿口风的。”
“那是谁?”侯夫人如同困兽一般在屋子里来回地走,“难道老二还能未卜先知?就连——”就连郁清明都不知道这件事,本来,若不是张氏和冷氏弄来一个张芊,她还没有想过要在今天做这事儿,完全是临时起意,郁清和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
怡兰脑子飞快地转着,道:“听说二姑娘今儿叫丫头去了一趟嘉禧居……”
这个侯夫人知道:“那沈氏连见都没有见她,且她知道什么,难不成是你露了痕迹让她觉察了?”
怡兰只是想把侯夫人的怒气来个祸水东引,没想到不但没成功,还惹来了侯夫人的怀疑,连忙道:“奴婢真的没有啊,夫人明鉴!”
侯夫人并没有把郁清月放在眼里,这些年郁清月和她的生母都是老老实实悄无声息地过日子,从来没有敢违逆过她的意思,她是绝对不相信这懦弱的庶女也敢通风报信的,只听了一听,便将郁清月抛在了脑后。
孟玉亭一直湿淋淋地坐在那里,从池子上来,侯夫人甚至没想到让人给她准备热水沐浴,只是用干帕子擦了擦头发,若不是身上还披着不知哪个丫鬟递上来的一件外裳,她现在只怕就吹得透心凉了。不过她心里此时也确实是冰凉的——侯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对她要如何交待,只顾着发怒。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见是郁清明将她从池子里抱出来的,若是侯夫人不让她跟了郁清明,那她究竟要如何是好?心里想着,一阵风自窗缝里进来,顿时吹得她咳嗽起来。
侯夫人发了半天脾气仍旧没个头绪,听见孟玉亭咳嗽才想起来,没好气道:“还不快去准备热水姜汤!”
下头丫鬟们早就准备了,只是没得她的话不好送上来,这时便忙忙地往上送。侯夫人心烦意乱,不愿再看见孟玉亭“出水芙蓉”般的模样,起身去了郁清明院子里。
此时郁清明的院子里宛如黑云压城,孙氏的脸已经能刮下霜来,在自己房里连砸了几个杯子。郁清明从净房里沐浴出来,就看见一地碎瓷片,不由得阴起了脸:“好端端的东西,怎么又砸了!”他手头正紧,孙氏却还这样随意地损坏东西。这粉彩的瓷器,又是成套的,砸坏了一个便不好用了,也值几十两银子呢。
孙氏脸色比他还阴,冷笑道:“爷倒问我?我还想问问爷呢,明明在外院好端端地吃酒,怎么到内院来了?还跳下水里去救人,真是风光得很呢!”
这么一说,郁清明脸上就露了点尴尬之色,哼了一声强自掩饰:“我不过是喝得多了到后头来逃席罢了,看见人落水了难道不救?”有句话他万万不敢说出来,他进后宅来是因为在席间听见有小厮在低声议论,说张芊去了那边池子上。虽然侯夫人没说,但他也猜到了孟玉亭这样久居于侯府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也就明白张芊是怎么回事。但张芊是二房那边的人,若是被她进了嘉禧居,对他可没什么好处,因此他才悄悄去了池边。自然,张芊秀丽纤柔,比孙氏和素云都强,便是比起从前的秋晴来,虽然容貌上略有不及,气质上却更娴雅些,若是能得了这么个美人,那也是不错的事。
这话当然不能对孙氏说。其实还有一句话,更不敢说出来。他跑到那池边上时看见有人落水,只看衣裳还当是沈宜织。若论起来,这府里若干女子,还就是沈宜织最为美貌,当初她进来做妾的时候,郁清明就颇为垂涎了。何况这是嫂子,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小叔从水中抱出来,男子不过被人稍稍议论几句,女子的名声却就毁定了,到时候看看自己那位世子二哥,守着这么个名声尽毁的妻子可还过得好?因此他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谁知道把人弄上来一看,既不是沈宜织也不是张芊,却是孟玉亭!
“我还要问你!”想到这里,郁清明又理直气壮起来,“落水的怎会变成了孟家表妹?”
孙氏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你怎么不去问你娘!”天天想着打嘉禧居的主意,结果呢?从前那个秋晴,如今这个孟玉亭,最后全落到了自己院子里来!一想到这里,孙氏那股怒火就压都压不住,“这下你可高兴了吧?”又有了美妾了!
“你,你说什么,胡说八道!”郁清明被说中了心事,有些躲闪。
“我胡说八道?”孙氏手指着外头,“那好,你现在就去找你娘,说你不要那孟姑娘,立刻送她回家去!”
“这,这怎么行!”郁清明险些跳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我若不纳她,岂不是逼她去死!”
“哈!”孙氏冷笑一声,“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什么救人,什么逃席——你,你们恐怕早就勾搭上了吧?”
“胡说什么!”侯夫人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你也是大家闺秀,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什么!”
孙氏也按捺不住了。她嫁进门不久就发现丈夫对自己并无什么情意,后来娘家不甚如意,这个婆婆对自己也就渐渐冷淡,还往屋里塞人,她也实在是受够了,今日索性就泼下脸来闹一场,横竖她娘家是武官,打小儿的脾气也在那里,不过是这些年嫁过来做媳妇强自按捺着罢了:“儿媳说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爷都做得出来,还怕儿媳说?婆婆若是觉得儿媳说错了,就把孟姑娘送回家去,儿媳就承认错怪了三爷,给三爷斟茶赔罪,下跪磕头都成!”
侯夫人脸色铁青,郁清明已经道:“事到如今,把她接进来是咱们,出了这样的事再送出去,若是她心里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咱们侯府岂不平白背个逼死人的名声?你还要侯府的脸面不要?”
“脸面!”孙氏一声冷笑,“真要脸面,今日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这是实话,可这实话却等于是在打侯夫人的脸,确实,今日这事儿,若是她顾忌着侯府的脸面,只要阻拦张芊就是了,又何必再叫孟玉亭去李代桃僵?侯夫人嘴唇颤抖,半晌才喝道:“住口!女子以夫为天,更要孝顺公婆,你嫁过来几年都未生子,又不许清明纳妾,你,你是想犯七出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相比郁清明院子里的热闹,张氏那边倒是死一般沉寂。张芊本是跟着冷氏的丫鬟要去换衣裳的,半路上却被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香梅请到了侯夫人院子里,拿了郁清眉的一条新裙子替她换上,然后又亲自送她回了厅内。结果她们才回厅,就见席间人已经少了好些,外头更有些喧闹,过了一会儿众人都陆续告辞了她才听说,原来是孟玉亭落水了,却被郁清明众目睽睽之下从水里抱了上来。两人均湿淋淋的,衣裳紧贴身上,便不是夏日里衣裳轻薄的时候,也够个人瞧的了。
张芊不是傻子。孟玉亭去的那处池子,自她过来冷氏就有意无意提过两次,说里头种的睡莲花这时候还在开花,颇值一观。今日又弄湿了裙子,偏又有侯夫人的丫鬟取了郁清眉的裙子给她换——她虽一时还想不明白里头的重重机关,却也能明白孟玉亭今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