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夫人说,正在国丧里头,姐儿的满月也不大办了,只请几个亲友就算了。”莲蓬撅着嘴走进来。哪里是为了什么国丧,还不是因为少夫人生的是个女儿,夫人这是有心找茬儿呢,当初她生了郁清眉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大办了满月。
沈宜织正替小闺女换尿布呢。郁柔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妹妹,还伸手去摸摸妹妹的小脚丫,结果被小丫头蹬了一脚。兰草忙笑道:“姐儿莫要摸了,朵姐儿年纪小着呢,不能*的。”
小丫头起名叫郁朵,沈宜织觉得这名儿有点怪怪的,但平北侯府这一辈儿的孩子名字皆从木,且有规矩,嫡出的儿女不得起个树木的名字,因此郁清风房里那几个,周姨娘生的就叫郁柏郁梅,皆是树木花草之意,冷氏生的却就叫郁枢郁荣郁杭,跟树木是不搭边的,因此郁清和把《说文解字》翻了两天,终于给女儿起个名字叫朵。沈宜织也只得罢了,后来想想这名字也是花朵的意思,大家也就朵姐儿朵姐儿地叫了起来。
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儿,这才生下来不过二十几天呢,郁朵就长开了好些,眼睛也睁开了,皮肤也不那么红通通的了,小小一团儿实在可爱。郁柔喜欢得不行,天天都要来看,如今被兰草这样一说,不由得撅起了嘴,扑过来抱着沈宜织的腿:“母亲不喜欢我了。”
沈宜织摸摸她的脸:“这是哪个说的?母亲自然是喜欢柔儿的。”眼睛一抬,冷冷看了兰草一眼。
兰草被她看得心里生寒,低下头道:“是昨儿姐儿去园子里玩,听见小丫头们乱说话的。”
“哪里的小丫头?”沈宜织冷笑,“怎么不立刻揪出来掌嘴?再听见有这样说话的,先拖出来掌嘴,再立刻来告诉我,我把人直送到他们主子眼前去,当面问问是谁想挑拨我们母女几个呢?”如今有了孩子,她得比从前更硬气,才能让孩子不受欺负呢。
“方才莲蓬说什么?洗三不大办了?夫人不办,我们来办。”早就想到侯夫人会借这机会来打压的,她早跟郁清和商量好了,郁朵的洗三侯夫人说天气尚凉不宜大办,怕孩子闪了风,他们已经听了,也算给了侯夫人面子;如今满月又要找借口,那就别怪他们不给脸了。
“拿世子的帖子,按着世子列的名儿一一写了去请。如今还有七八日,倒也不晚。”沈宜织给女儿换好尿布,看女儿不哭不闹,只转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四下里看,不由得低下头去用力亲了一口:“朵姐儿真乖。”
郁柔抱着沈宜织直扭:“母亲,柔儿也乖。”
沈宜织转过身在她脸上也用力亲一下:“对,柔儿也乖!”
“哟,弟妹这是做什么呢?”冷氏笑吟吟地进来,“啧啧,有了这般可爱的女儿,难怪二弟哪里也不去,下了衙门就在房里窝着呢。”
沈宜织淡淡一笑:“莲蓬给*奶上茶。”多的话一句也懒得跟她说,月子里,动不得气。
冷氏今天心里高兴,并不计较她的冷淡:“哎,方才听伯母说,朵姐儿的满月也不打算大办了,我想着先把这礼送来。虽说不大办,可总是我侄女不是?”一边说,一边笑吟吟打量沈宜织的表情。
“那就多谢大嫂了。宝兰,接了放到姐儿的箱子里去。”也就是有了孩子她才知道,原来打孩子一出生,外头送来的礼物就算是孩子将来的嫁妆了,都是要攒起来的。
冷氏没看见沈宜织有不悦的表情,心里有几分失望,故意道:“虽说这满月不大办了,弟妹你也别恼,如今这不是在国丧里么,自是比不得当初柔姐儿——再说,她到底是嫡长女。”
沈宜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着宝兰缝的布兔子继续逗弄女儿。冷氏连着两拳都打在棉花上,心里实在不甘心,便拉了郁柔笑道:“柔姐儿,如今你母亲没出月子,你可不要来得太勤,打扰了她休养才是。”
郁柔撅起嘴:“我并没打扰母亲,母亲也没有赶我走。”
春杏掩嘴笑道:“少夫人怎么好赶姐儿走呢?只是朵姐儿还小,又是少夫人亲生的,自是要更亲近些,姐儿也该——”话犹未了,沈宜织一个眼色,宝兰上去就给了春杏一个耳光,登时把春杏打愣了。
冷氏也愣了,一时竟没说出话来,沈宜织已经把郁朵交给乳娘抱到厢房去了,又把郁柔拉过来,寒着脸道:“把这个当面就敢挑拨主子的丫头拖到外头去,狠狠掌嘴二十!”当即进来两个婆子就把春杏拖出去了。冷氏这才反应过来,尖声叫起来:“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我替嫂子教训她一下。”沈宜织整理着郁柔的衣裳,“我这里两个姑娘都是嫡出的,她尚且敢这样的胡言乱语,嫂子那里还有两个庶出的,想必更不知道嚼说了多少。传了出去,外人不晓得丫头不知轻重,倒要说嫂子你不慈,苛待庶出子女了。”
冷氏气得发抖:“那是我的丫头!便是有什么错,也是我来教训,还轮不着你!”
“嫂子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当心吓着了姐儿。”沈宜织搂着郁柔淡淡道,“且嫂子这话又说错了,这事儿若传出去是坏了侯府的名声,外人可不会只说二房;若我没记错,二房的丫头小子们的月钱都是公中出的,人自然也是侯府的,我是侯府的主子,怎就教训不得她?”
冷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春杏是公中买来的,只是分到二房久了,连身契都已经在她手里,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丫鬟。但只要二房在京里,屋子里下人的月钱就全部是公中所出,如果她硬要说春杏只是她一个人的丫鬟,那就该自己给春杏发月钱才是;可若说这月钱该拿,也就是说春杏还是公中的丫鬟,那沈宜织自然是能教训她的。
屋子外头已经传来打耳光的声音,还有春杏声嘶力竭的哭喊。冷氏气得拿手指着沈宜织:“弟妹,便说她是公中的,如今也是在我院子里,有什么不是你告诉我,我自然会教训,几时轮得到你做弟妹的来越俎代庖了?”
“嫂子会教训她?”沈宜织讥讽地一笑,“若没有嫂子方才的话,我瞧着这丫头还没那么大胆敢教训起柔姐儿来。姐儿该怎样不该怎样,轮得到她说话?嫂子若觉得我教训得不是——宝兰,把那丫头送到夫人眼前去,请夫人处置罢。”
冷氏心里咯噔一跳,想起大年夜晚上她和张氏婆媳两个想着趁机夺侯夫人管家权的事儿,顿时虚了道:“这点儿小事,何必去惊动大伯母。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确实该教训。只是她这会儿也该长点记性了,弟妹看我面子上,就饶她一遭儿罢。”
沈宜织没搭理她,低头向郁柔道:“你是咱们府里嫡枝大房的嫡长女,哪个奴才再在背后说你什么,就叫兰草掌她的嘴!好好的姐儿,轮得到奴才们来嚼说不成?”
冷氏在旁边听得脸颊上肌肉都要抽搐起来。沈宜织这一口一个奴才的,听起来不光是说春杏,似乎还影射着她呢。原想着沈宜织生了个女儿底气自然不足,万没料到竟比从前还长了脾气。
沈宜织看郁柔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兰草倒是露了领悟的表情,觉得今天把冷氏的脸面也踩得差不多了,想必能安生几天,这才抬头笑了笑:“既然大嫂替她求情,今儿就饶她这一遭。宝兰,叫不必打了,送回大嫂院子里去罢。”其实二十记耳光这会儿也早该打完了,白给冷氏一个虚人情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平北侯府世子嫡次女的满月宴摆得不小,可是有趣的是,请人的帖子都是世子的,而不是平北侯的。颇有些人嬉笑着问平北侯,平北侯倒是平和地一笑,给了一个众人都没料到的回答:“我年纪也大了,早晚这侯府都是他的,如今也该叫他学着自己做些事。既是他的闺女,自然用他的帖子。”
这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说平北侯已经有意后退,让郁清和代表侯府出来走动,甚至可能要把爵位也给他了。说起来平北侯也是知天命的人了,让爵也不算早,但京城里谁不知道前几年平北侯府对于立谁做世子还犹豫不定呢,如今这才几年就已经尘埃落定,实在是够快的。
侯夫人坐在席上,虽然是满面堆笑跟客人寒喧,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只要听见一个侯字或世字,就怀疑有人在讲郁清和要承爵的事儿,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如今她真是后悔莫及了,当初说了洗三不大办,瞧着郁清和和沈宜织乖乖应了,心里还欢喜,觉得这生了一个女儿,总算将两人的气焰压下去了,因此就想着再接再厉,索性满月也不大办了,叫外头人都知道,侯府实在不待见这个孙女,更不满意沈宜织。可谁知道,这夫妻两个不声不响的,竟然就拿了郁清和的世子帖子到外头请人去了,以至于有人问到平北侯面前时,平北侯为了侯府的名声,竟然拿出了这么一套说辞,等于承认了郁清和这个世子之位是固若金汤。更可恨的是,平北侯回头就对她发了怒,这一下新账老账一起算,从前的情面也讲不得了,平北侯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既然日后是世子出面走动,这个家当然也该由世子夫人来当,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专心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等着送她们出嫁了,就好好享清福罢。
是了,这里头还有女儿的亲事,尤其是郁清月那个庶出的丫头的亲事!一想起这个,侯夫人也恨得牙疼。再过两个月国丧就满了,新帝便要选秀。他做太子的时候东宫里人也不多,如今做了皇帝,后宫里更是空着无数的名额,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去,自然早早就开始谋划。侯夫人也托人去问了个名额,想把郁清月送去参选。
这皇帝选秀,并不真是像外头说的那样,全是看秀女的容貌才华,其实根本不是的,选秀这件事儿,秀女们的家世有相当的作用,因为皇帝的后宫从来不仅仅是后宫,它跟前朝是联系在一起的,同样是一种权势的瓜葛和平衡。似平北侯这样的勋贵人家,郁清月虽是庶女也有资格参选,而且皇帝为了给平北侯面子,多半都是会选上的。虽说郁清月算不得出色的,将来在宫里也难出头,可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皇帝看在平北侯府的份上也会给她个位份。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女儿就多了个做宫妃的姊妹,可不就成了皇亲国戚?这名头,有时候还是颇有点用处的。自然,郁清月在宫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不在侯夫人考虑范围之内了。
结果这事儿没成。侯夫人小心编排了花锦一样的一篇说话,还没等都倒出来呢,就被平北侯直接否了:“我已替月儿看好了一门亲事,出了国丧就下定。”倒把侯夫人惊了一下,问了才知道,是今年春闱的新进士,姓水,中的名次也不高,二甲末几名;家在山东,薄有几亩田土,温饱倒也不愁;家中父母俱在,父亲也是个举人,如今也坐着馆,只有一个妹妹是嫁了的。这新进士年纪已在二十开外,因立志要先考中了再成家,因此亲事一直未定,如今听侯府要许女儿,颇有些诚惶诚恐,亲自见了平北侯,言道家中清贫,只怕委屈了侯府小姐,不敢高攀云云。
他越是这般说,平北侯倒越觉得是个有骨气的。本来榜下捉婿这种事每回春闱都有不少勋贵人家干过,差不多的新进士都是欣然笑纳,还有几个家里本有亲事却为富贵前程弃了糟糠未婚妻的,水进士却敢亲自上门拒亲,实在少见,可见是家教出众,这样的人家,郁清月嫁过去只要守规矩,不会吃亏。因此平北侯倒更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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