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买宅子、置家当是一笔大开销,且府城里柴米油盐都比县城贵了不少,自是需要更多的钱。如此一来,沈老爷就对那盐引的瓜分有了意见。
只是天高皇帝远,再是女儿在侯府里做妾,到底是远在京城。比起府城这边老资格的盐商们来说,捧好了知府大人和当地盐道才是最要紧的。自然了,若京中有做官的亲友那就更好。而沈老爷一个外来的,就是此时想送银子也未必马上就送得进去,更不可能马上打破盐商们原来的平衡局面。沈老爷碰了几个软钉子,就打主意打到了京城里来。
沈宜织是快要无语了,不无讥讽地道:“太太把我和四妹送进侯府来统共也才几个月,这时就迫不及待想着摘果子了?”
王氏怒道:“这就是你对嫡母说话的态度?”
可惜这话压不住沈宜织:“太太倒想着让我如何说话?现在就去到爷面前,哭着喊着求他去府城里找那盐道,让他多分给老爷些盐引?真是好笑!太太何不说举家迁到侯府,都让侯府养着就是了。”
“你——”王氏伸着手指着沈宜织,抬手就想打上来,却被沈宜织反手一抓,在手腕关节上轻轻一扭,顿时就一阵酸麻脱了力,“你,你竟敢与我动手!”
“我这可是为了太太好。”沈宜织将她的手一甩,“若是太太刚才这一下打着了,我带着伤出去,可是人人就都知道了,沈家威风啊,跑到侯府里来打侯府的姨娘。”
王氏吓了一跳,不由得缩了手,嘴上却强硬道:“便打了又如何?我是你嫡母,打了又怎样!”
沈宜织耸耸肩:“我是不能怎样,可是这侯府却有的是能将太太怎样的人。”
“你,你敢吓唬我!”王氏眼看在沈宜织这里是讨不到便宜了,便转向沈宜红,“你呢?别忘了,你姨娘还在家里呢!”
沈宜红涨红了脸,却不敢跟王氏硬顶,只得低头道:“我如今还没让爷收房呢,太太找我也没用的。”
王氏瞪起了眼:“胡说的吧!这都几个月了,少爷怎么可能不把你收房?小贱蹄子,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糊弄我?我对付不了你,可能对付你姨娘!”
沈宜织不由得就冷笑了一声。
说实在的,本来对于王氏的刻薄相待,沈宜织并没很大怨气。一来她是穿越过来的,之前这个身体受的委屈她毕竟没有多少感同身受,二来她也明白,没有哪个正妻会喜欢妾室,自然也不会真心把妾室生的子女当成自己的,王氏不过是做得更露骨了一些。倒不是她圣母,而是真说起来,最应该被鄙视的还不是王氏,是那位对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的沈老爷!
但是理解归理解,她可不能当真任由王氏摆布。要知道,王氏不欠她什么,没必要非对她好,同样的,她也不欠王氏什么,有什么必要为了沈家被折腾一次又一次呢?进侯府做妾给沈家已经带来了不少好处,就算是有点什么养育之恩,这也算报了。沈家再想得寸进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可没打算拿一辈子来报答沈老爷那点稀薄的“播种之恩”。
沈宜红也是如此。再怎么不着调,沈宜织对她还是有几分怜悯的,如果她也是嫡女,想来也用不着小小的年纪就想着怎么勾引男人。再者若是任由王氏拿白姨娘来逼她,没准沈宜红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可都是麻烦。
“太太说的是。太太是正室,白姨娘不过是个妾,太太不欢喜了,自然是能打能骂,就是卖了也无妨。不过呢,白姨娘到底是四妹的生母,若是白姨娘日子过不好,四妹自然也不欢喜。若是爷看见四妹不欢喜,不闻不问倒也罢了,若是爷心血来潮忽然问一句——太太,你说爷会怎么想?”
“你——”王氏气得直打哆嗦。鬼知道郁清和会怎么想。外头都传着沈宜织在侯府极得宠的,如今这小蹄子却是这么一副跟自己作对的模样。就是沈宜红不在侯府的少爷面前告状,也没准沈宜织会。到时候,万一郁清和听信了她的……
沈宜织这么一说,沈宜红也胆壮了起来,道:“太太别逼我,我实在是不成。”
王氏气得嘴唇都抖了起来,半晌才强忍着气道:“那,你们的两个姐妹也该说亲事了,你们总也得上点心。”早知道这两个白眼狼这么狠,那每人两千银子的嫁妆真不该给!
沈宜织噗哧又笑了:“我们上心?成啊。别的不能,跟爷说说,让大姐和三妹到高门大户里做个姨娘倒也不难。”
王氏差点被她气得仰倒,怒道:“那是你的亲姐妹!”
“哟,太太这时候想到我们是亲姐妹了?”沈宜织实在觉得王氏的逻辑匪夷所思,“怎么太太卖我和四妹的时候,就没想到什么亲姐妹呢?既是亲姐妹,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姨娘也同做才对么。”
王氏只剩气得发抖的份了。沈宜织不愿跟她再说,直接起身:“我最后劝太太几句吧。太太平日里对我们是什么样儿,太太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既把我们卖了,还要指望着我们为家里鞠躬尽瘁,那太太恐怕就打错了主意。太太也不用哭穷,卖了我们就等于跟侯府搭上了关系,沈家得的好处不会少。太太回去告诉老爷,知足些罢。至于我们,说白了不过是两个姨娘,就连沈家都算不得侯府的正经亲戚,能沾这些好处已然不少了。太太若不想自取其辱,今后就不要再上门来了。说句不好听的,侯府这样的门第,太太惹不起。”说罢,转身就走了。
☆、第九十五章
王氏跑来这一趟,在侯府里连个浪花都没掀起来。妾的娘家人算不得正经亲戚,更何况是商户人家。虽然把王氏领进门又领出去的婆子隐约听见母女几个吵了几句,但王氏气呼呼走的时候又塞了点银子给她,她也就不会多嘴了。
沈宜织也没这事放在心上。沈宜红还要忌惮着沈家有个白姨娘,她可是全没牵挂了,就连宝兰和青枣儿的身契都在她手里呢,跟沈家还有个毛关系啊!
“姨娘,今儿是端午,奶奶说了,今儿去她那里请安之后,要去上房给夫人请安,叫姨娘收拾得鲜亮些。”正院里的小丫鬟跑过来,掀着帘子在门口笑嘻嘻地说了几句。
“是吗?我知道了,累你跑这一趟。”沈宜织笑着点点头,随手把桌上的点心给了她几块,小丫鬟高高兴兴地跑了。
端午也是大日子,平日里这些姨娘通房们都不能出各房的院子的,今日也统统都要去上房。厨房里提前几天就忙着包粽子,从昨天夜里开始满院子就都飘着煮粽子的香味了。
“姨娘,奶奶方才不是才叫人来说打扮得鲜亮些吗?”宝兰看沈宜织把她选中的珊瑚蜜蜡珠花又放回了首饰匣子里,反而拿出一枝镶珠银钗来,不由得疑惑。银钗上镶的珠子虽好,却不如那珊瑚蜜蜡的惹眼,红的赤红黄的精金,衬着乌黑的头发说不出的鲜艳。
“要鲜亮,把奶奶前儿赏的那截桃红料子裁的新衫子穿上就好。奶奶说要鲜亮,可也不能花枝招展的,叫人看着不尊重。”其实是不要鲜亮过了头,要是比正房奶奶还鲜亮,不是且等着被穿小鞋么?若是她长得平平也就罢了,爱怎么鲜亮怎么鲜亮,人家只会说丑人多作怪。偏偏这身体长得花容月貌的,稍微一打扮就够出挑的了,还怕自己不显眼么。
宝兰心里不明白。人家都是正房奶奶要朝着庄重里打扮,姨娘们还不是都要花枝招展的?不过她素来听话,照着沈宜织的话做了,主仆两个收拾好了就往正房去。
一进正房,沈宜织就被晃花了眼。自打郁清和替孟玉楼立了威,这段时间一直都歇在孟玉楼房里,搞得一群姨娘和通房们都老实了许多,连衣裳都不敢穿得太招摇,顶多只敢在一些小细节上下下功夫,意图吸引郁清和的注意力。
今儿是端午,又有了孟玉楼的话,可真是人人都朝着鲜亮上打扮了,就连韩姨娘都穿了件藕合色绣银线莲花的裙子,行动间那银线图案微微闪亮,衬着头上的五彩琉璃莲花钗,又薄施了脂粉,看着与平日里病秧秧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宜红也穿了件桃红底子洒碎花的衫子,跟沈宜织有点儿撞衫了,不过她戴了一枝赤金的步摇,又戴了一朵堆纱海棠宫花,比沈宜织要亮眼多了。
红绫今儿真是人如其名,穿一身水红色衣裙还不算,头上还戴了一朵紫红色的绢芍药。虽没逾了通房丫鬟的制,却是众人中最显眼的。比得身边穿青莲色薄袄的灵芝都快看不见了。
香苹斜眼看了一眼,鼻子里嗤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地道:“瞧这红艳艳的,不知道还当是哪家的奶奶呢。”她穿了件杏黄色衫子,颜色倒是极鲜亮的,却也不如红绫抢眼。
红绫从来不是个吃亏的,立时也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问:“香姨娘怕是看花眼了罢?莫非依着你说,奶奶就只能穿这水红色?”
“你胡搅蛮缠!”香苹变了脸色,“我几时说奶奶只能穿这水红色了!”正室自然可以随便穿哪种颜色,只有妾室和通房才被限制着不能穿某些颜色。
“咳!”一声咳嗽止住了两人的拌嘴。不管怎么着,这些日子孟玉楼是有了几分威风的,香苹和红绫可还真不敢在她面前失了分寸。
“给奶奶请安。”一屋子女人都福下身去,便听上头几声调羹碰着碗沿的声音,片刻之后孟玉楼才道:“都起来罢。”
沈宜织站起来,用眼角余光带了孟玉楼一眼。孟玉楼穿着一件正红金线滚边的小袄,下头石青色六幅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之意,顿时看得韩姨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沈宜织在心里摇了摇头。孟玉楼不知是不是之前被人看轻太久了,如今有了郁清和立威,这架子立时就摆起来了,就连请安也要让她们多蹲身一会儿才会叫起。何况一个正室奶奶,脸上带出昨夜丈夫歇在房中的飱足,这实在是不大尊重。这种事明明是姨娘才干的事啊,上不得台面的。
说到底,孟玉楼还是不自信。正因为她缺乏自己,觉得自己独个儿压不住下面这些姨娘通房们,才越发的要摆出这种作态来。色厉内荏,说的其实就是她这种人。恐怕直要等她生出个嫡子来,这个正室奶奶的位置她自己才会觉得坐稳了。
送子菩萨保佑哦,让这位二奶奶快点生个儿子出来吧,这样她顺心,郁清和的后院安稳,世子位到手,她沈宜织也就可以去逍遥享福了啊。
沈宜织这里暗暗地祈祷,孟玉楼已经将一小碗燕窝粥都吃了下去,才款款起身道:“今儿端午大日子,都跟我去正院给夫人请安罢。”
侯夫人的正院,沈宜织这是第二次来了。不过上次是三更半夜,什么都没好生看,这会却是大天白日的,才发现这院子极大,花木扶疏。那正厅里尤其富丽堂皇,连个花架都是紫檀木的,上头摆的却是一盆稀罕的墨兰,就连那花盆,居然都是玫瑰紫的渐变釉盆子。
其它的,沈宜织也没敢多看。今日两房一起来大请安,她如今不是郁清和最得宠的姨娘了,可不能让人捉住错处。
孙氏来得略晚些,也是一身正红滚金线的袄子,下头是淡银挑线裙,比孟玉楼更光艳几分,只是那气色略有些阴沉,却不如孟玉楼好。众人按着身份鱼贯上前行礼,先是两房奶奶,然后是正经的姨娘,最后是通房。
通房丫鬟们上前行礼的时候,甫站起身来,忽然有人晃了晃,就往一边倒了下去。幸亏旁边的丫鬟一把扶住了,顿时就叫起来:“秋晴姑娘这是怎的了?”
我晕,我把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