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兴起何谈制敌?”
镇国公主颔首一笑,长叹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啊这是在替陛下鸣不平呢!说我这老太婆束缚了陛下的手脚。”
“镇国公主恕罪!”
“你本就无罪,我也就不必恕罪了。”镇国公主仰起头来,“我老了,以为自己根基深厚陛下必定奈何不了我,谁知道他来了这么一招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我身边的可用之人就被他一个一个从这棋盘上拿下来了。你说,这盘棋,我还有胜算吗?”
凌子悦垂下眼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只要您放下战意,一切便可趋于平静。”
镇国公主顿了顿,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平静?习惯了追名逐利的人,怎么平静的了?就算我这个老太婆想要平静,多的是人不肯要我平静。所以……我很羡慕陛下。”
“不知您羡慕陛下什么?”
“我与陛下都是一把利刃。陛下找到了自己的剑鞘,他安稳于剑鞘之内,养精蓄锐,收敛锋芒……我却没有。这大概就是我……永远赢不到最后的原因……下去吧,我要好好歇息了。”
凌子悦抬起头来,忽然感觉到眼前的镇国公主脆弱苍老了起来。
镇国公主的身骨一如洛照江所言,一日不如一日。这几日着了风寒之后,咳嗽不止,且高热难退。云澈亦是日日请安探望,洛太后也是常伴左右随侍汤药。
太医隐晦地告诉云澈,镇国公主就剩这几日了。
88镇国公主薨
云澈沉着脸色点了点头;他回到寝宫久久不能成眠;镇国公主之于云顶王朝;就像一座泰山;她既压的云澈不得翻转;也使得无论云澈如何折腾都不至于倾覆。
他的心绪复杂难言喻。
骤然起身;云澈将卢顺唤了进来。
“卢顺!给朕传凌子悦!”
“陛下?”卢顺愣了愣,“许晚了,凌大人早就睡下了吧……再有两、三个时辰就要早朝了……”
云澈挥了挥手;“退下吧……”
“是。”
卢顺吸了口气,镇国公主的病情越是沉重,陛下的喜怒越是无常。
朝中每个人都在思度着;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府中的宁阳郡主更是担忧,从前镇国公主对她极为宠爱信任;但自从明朔那件事之后,镇国公主便鲜少召她入宫,就连她前去请安拜望,镇国公主也对她不似从前那般亲厚了。
如今明熙为云澈生下了公主,虽然只是一个公主,但比起什么都没有的云羽年,明熙的地位要稳固许多。她那个曾经是剑奴的弟弟如今也已是建章监,手握期门军,反观自己朝中的那些党羽,这些时日一一被云澈不着痕迹地打压,想要连成一气都难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来人啊!入宫!”
宁阳郡主知道必须要恳求镇国公主向云澈保留云羽年的后位。就算镇国公主百年,云澈若是不遵从镇国公主的遗命也是不孝,即便云羽年不得宠至少还能保住荣耀与尊严。
但是宁阳郡主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被拦在了宫门前。
“放肆!我乃是镇国公主的长女陛下的姑母,尔等目无尊卑是奉了谁的指令!”
若是从前,宁阳郡主一怒,谁人不惊?
此刻,这群军士却面不改色,正声道:“卑职等奉陛下旨意,无陛下诏令谁人都不得擅入宫门,违令者斩。”
“什么?陛下?”宁阳郡主的脸色变了,她终于明白云澈扩建军制的原因。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朝中培植势力便可令掣肘云澈,但她没想到的是云澈如能手握兵权,区区朝堂上几个只知动动嘴皮子的文臣又有何用?
如今,云澈掌控了整个帝宫,宁阳郡主自知她是不可能见到镇国公主了,她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
翌日清晨,高热不退的镇国公主忽然清醒过来,不仅饮下了一碗米粥,全身也不再虚汗不止。她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里有了某种不一样的神采。
“您醒了。”云澈的声音缓缓响起,沉静之中更有几分风云变化。
“……是陛下啊……”镇国公主撑起上身,云澈却没有扶她的意思,“陛下来了……不只是来看我这个快死的老太婆,而是有话要问吧。”
云澈侧身放下手中的药碗,身体前倾,毫不犹豫地与镇国公主对视。
“朕想问问你,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他给了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将整个云顶王朝拱手放入你的手中,你是如何回报这样的信任?集结党羽,为自己的儿子谋利,将朝堂上的纷争当做你制衡朕的筹码,全然不顾北疆被蹂躏的百姓还有我云顶的威严!”
镇国公主并不愠怒,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拍了拍云澈的肩膀,轻声道:“孩子……再过一二十年,或者等你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所谓的千古功业……不过梦一场罢了。而你最在乎的,已经在你一不留神的时候……消失了……”
云澈眉心微微一颤。
“你问我对不对得起我的兄长。我自问对不起……被人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是一种诱惑……而它给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你……面对的诱惑比我大的多。看在先皇的份上,我最后提醒陛下一句吧。”镇国公主垂下眼帘,露出困倦的神色。
“不知道您要提醒朕什么?”
“你的敌人……既不是远在北疆之外的戎狄……也不是我这个被奉为什么皇室元老镇国公主的老太婆……待到我去了……权欲失去制衡,真正的斗争才会开始……陛下……小心外戚吧……”
“什么?”云澈皱起眉来。镇国公主所说的外戚是指谁?是成郡王云缅?还是明妃的弟弟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明朔?又或者是……洛太后?
“这天下……终归还是姓云的啊……”镇国公主就在云澈恍然之间闭上了眼睛。
云澈低下头,将被褥为镇国公主拉起。
当日,林肃与庄浔的奏疏传到了云澈手中。云澈本命他二人率兵埋伏在了成郡国通往帝都的两条要道上。镇国公主大病,再加上众多诸侯盟友纷纷被削弱力量,成郡王早就按耐不住,必然要在发丧时期起势,但未想到林肃与庄浔的奏疏中却报成郡王按兵不动,于成郡国内设置哀灵,日夜痛哭镇国公主离世。
云澈摸了摸下巴,随即狠狠拍在案上。
他知道这本是铲除成郡王这个眼中钉的最佳时机,成郡王的耐性一向没有自己好。但是云澈万万没有想到,成郡王竟然还忍住了。
看来云盈这些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帝都中早就走漏了林肃与庄浔调动兵马的消息。如果成郡王以后都这么安分,自己自然不用找他的麻烦。怕就怕他一直假装安分,可是却在自己会师戎狄之时这家伙来个大反水!
镇国公主的葬礼极为隆重,举国哀悼。朝中大小事务暂且搁置,凌子悦也忽然闲了起来。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千条万条从屋檐之上垂落而下。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如意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凌子悦整理衣衫准备出门。
“出去随便走一走。”
“大人,这下着雨您还出去?”
“就是下雨,才要出去走一走,这才别有意境。”凌子悦莞尔一笑,走出房外。
因为大丧,帝都之内所有歌舞妓坊都闭门休业,就连酒肆茶摊都关了门。
凌子悦下了马车,沿着屋檐信步走到小巷前,闻到优雅的酒香和着雨水湿润的气息迎入鼻息之间,她低头一笑,原来翰瑄酒肆竟然没有关门。
她挥了挥手手,示意侍从们不必跟来。
只是没想到当她走到酒肆门口,却发觉大门紧闭。
这就是了,大丧期间,有谁还敢做生意呢?
凌子悦正要转身,未想到酒肆的门却开了。
“凌大人来了?您有位朋友在这里饮酒呢,要不要也进来坐一坐?”
开门的正是翰瑄酒肆的老板。
“你们……不是不做生意嘛?”
“诶,是不做其他人生意了。但是大人若要进来喝两杯,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老板这么说,凌子悦倒是动了心。胆敢在镇国公主大丧期间坐在酒肆里饮酒的,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欧阳琉舒这家伙了。
踏入酒肆,老板便又将门锁上。凌子悦只瞥见酒肆的角落里,一个清俊的背影正在斟酒。只需一眼,凌子悦便知道那不是欧阳琉舒。
他没有欧阳琉舒的慵懒与无谓。
“你……你怎么在这里……”凌子悦顿住了,心中的欢喜几乎满溢而出,随即又惶恐了起来,她快步来到对方面前,按住对方正在斟酒的手指,“你知不知道……陛下怀疑你还……前些日子帝都里到处都是御林军,他们在找你!”
“他们找的是一个死人,过去的幻影,而我凌舒是个大大的活人。”云映处之淡然,轻轻点了点凌子悦的手背,继续将面前的酒斟满,“既然来了,不如宽下心来……与我畅饮几杯?”
凌子悦在他面前缓缓坐下。
云映的手指依旧修长,指尖是淡淡的药草清香,与酒香交融在一起,隐约悱恻却又扣人心弦。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自己起凌舒这个名字?”
“我……不知道……”
“我醒来的之后,那些渔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只想到了你的名字。我说,我姓凌。凌子悦的凌。”
凌子悦扣着酒樽,眉心轻颤。
“云,本是多好的一个姓。”云映扯起唇角,半带嘲讽地一笑,“云顶之上便是天际,至高无上之处。风本无向,云动之。可偏偏皇室子弟……永远做不得云卷云舒。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个‘舒’字。”
“云映……”凌子悦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落入云映的眼中,那是如玉的温润,如雾般难以揣测。
“你可以扬尘而去了,子悦。你心里很清楚……那个人他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没有人能阻止他去做想做的事情。他的身边忠臣良将数不胜数。他的眼睛里他的胸怀里装着的是天下。”
凌子悦顿在那里,她如何不懂云映的意思?镇国公主已经去了,无人再用“以文御武”来为他套上枷锁。他的身边有明朔,有张书谋,有林肃……
“子悦,不要等到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时候,再后悔没有离开。”云映的手指掠过凌子悦额际的碎发,点在她的眉心,“你一直都很清楚很清楚。”
“那么我的母亲呢?我的兄弟呢?我的亲族呢?陛下不会放过他们!”凌子悦的手指用力,在她内心深处,她从不在乎云澈会变成怎样,她看到他的寂寞他的孤独他的无助。她是为了这些才留在他的身边……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是她舍不得,她仍然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态,他扯起的唇角还有他手指的温度。
89倾覆
“如果你走了;云澈会真的杀你的亲族吗?他若真的杀了他们或者迁怒他们;你就更不会回到他身边了。可是如果你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伴君如伴虎;终有一日你反而保不住凌氏满门!”
云映的话语那般用力;狠狠敲在凌子悦的心上。可是他的神情却又那般平静。
喉头不自觉疼痛了起来;凌子悦低下头来。
镇国公主死了,她的整个权力集团都在分崩离析,云澈就要达成他的愿望了;可她却并不觉欣喜……
云映看的太清楚,他平静而残忍地点破凌子悦一直在想又一直不敢去想的事实。
“我能在帝都之中游刃有余,就有办法离开这里。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我在帝都城郊十里处的望风亭等你。走还是留……凭你自己的心意。”
说完,云映便悄然起身。他沉静地望了凌子悦一眼;转身而去。行至门外,云映靠着廊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