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同她相提并论。”叶央满脸不高兴。
叶二郎像模像样地给她作揖赔罪,“那是,我妹妹可从来没仗势欺人过。”叶央身份不凡,但她从前认识的人都是自愿跟在后面,从来没故意拿着国公府去压别人,属于“惹不起但躲得起”那一种,只要别人不主动找上来,她是不会去欺负谁的。
吴贞儿不一样,她就差把“户部尚书之女”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让所有人都看见。
“……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在夸我?”话虽这么说,叶央也没计较的意思,托腮望向天边,发现了什么一样招呼二哥去看,“那个方向是西市吧?怎么鸟都被惊飞起来了?”
☆、第39章
“听说西市最近风水不好。”叶二郎啧了一声,连连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他的扇子,“那里太乱,等你沉稳些我们再过去。”
他从来不担心鱼龙混杂的西市和登徒浪子会让叶央吃亏,在叶二郎看来,自家妹妹危险性比三千禁军至高不低,尤其是四年前,京兆尹还为她下令,禁止在集市上骑马。
叶央打个呵欠,“那就没什么好逛的了。”青楼不适合她去,赌坊自然也不成,斯斯文文地转几个古董店看几家首饰铺,对叶央来说实在没意思——尤其是那些店里几乎很少有适合她的东西。
先不提叶家人世代习武身高腿长的优良基因,光看叶央的脸,明朗英气却不刚硬,离“男人”的长相差着十万八千里。而叶二郎,眼光独到,不仅能鉴实字画,挑珠玉饰物的品味也不错。
一个容易打扮,一个会打扮人……可二者相遇的结果是叶央顶着一脑袋流苏细簪子,反成个不伦不类,怪异的很。女子饰物以精巧为主,那些细而脆弱的东西却怎么都和叶央不搭边!
“你说你怎么长成这副样子呢?”叶二郎哀叹一声。
叶央斜眼看他,慢吞吞捧起茶杯,“二哥,咱俩起码长得有三分像,我不行,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幸好只有三分像!”叶二郎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松口气拍拍胸脯,“不然京中第一公子的名号就归你了。”
一口茶呛在喉咙口,叶央不住咳嗽,在云枝轻柔地抚背下才缓过来,“是你自封吧?还第一公子……算了算了,二哥,不逛店铺,我想去天味居吃东西,你之前说那里的肘子特别香。”
“那现在就走罢。”叶二郎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抖抖袍子,“赶在祖母回来之前吃些就回去,若是不够,我明天买来给你。”
不知是不是遇见了看不顺眼的人,叶央今天的运气不好。天味居的肘子没吃成,他们刚走没一会儿,叶二郎留在街口探消息的小厮说老夫人要回来了,一行人只好匆匆回去。
“二哥,肘子!别忘了我的肘子!”在后门分别时叶央还连着嘱咐好几声,然后拔腿往沉香堂跑,好在赶回去时祖母刚进正门儿,她还空出了不少时间。
“娘子,还是擦擦汗,不然老夫人见了肯定会问的。”云枝甚是细心,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过叶央的额头脖颈,还拿了柄小团扇给她扇风降温。
叶央因为跑动而发红的脸颊很快恢复正常,伪装得天衣无缝,她也很满意,又想起件旁的事,对云枝道:“晚上你记得提醒我,让我等大哥回来后问问他那里还有没有爹爹留下的枪谱剑诀。”
虽然叶安北半点功夫都不会,但叶家世代积累下来的武学心得还留着,不过府里除了叶央和叶二郎感兴趣,其他人都用不少,放着也是放着。
“是,若还有,我就替娘子取来,待看完了一道送回去。”云枝早明白她的意思,笑着点头应了。
一个知冷知热又知趣的贴身丫鬟,年纪差不多,既不会劝她“要文静贤淑”,还能为她善后,叶央很满意,还考虑要不要让祖母给云枝涨涨月钱。
估计等她有了自己的小院,云枝真正成了叶央的贴身大丫鬟,才能每月多得一钱银子吧?
细节处理妥当,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叶央老老实实地在家呆了半天,叶老夫人视察一圈,没有起疑心,督促了孙女几句“要练练字”就要走。叶央根据她的脸色暗自猜测,祖母恐怕在大哥的终身大事上已经有了计较。
“祖母!”她叫住叶老夫人的脚步,亲亲热热地黏上去,“祖母可知肃文侯家?我结识了肃文侯的孙女,巧筝姐姐邀我明日去她家做客呢,也不知您答不答应?”
叶老夫人总让她养养性子,提高一下文化素质,完成国公府武将世家到文臣的彻底转变。奈何她自己念书一般,叶安北平日太忙不适合当教书先生,叶三郎倒是揪着直打瞌睡的妹子读完了几本诗词,至于叶二郎……让他一边呆着去吧。
叶央觉得,如今能和世家贵女成为朋友,祖母应该很高兴才是。
谁料到老夫人眼睛一瞥,只问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完了,全露陷了。
叶央眼前一黑,试图插科打诨未果,在叶老夫人严厉的逼问下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交代一遍,说在青丝坊遇见了王巧筝,双方很投缘,没提吴贞儿半个字。
找来叶二郎对峙,他也很硬气,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来,一口咬定是自己强拉着妹妹出去的。
干得漂亮,是条汉子!
叶央趁祖母不注意时对二哥抱拳表示感激。
“你们俩别在我背后挤眉弄眼的!”叶老夫人声如洪钟,训到晚饭结束还不够,吓得孙子孙女齐齐哆嗦了一下,“下次出门,至少要知会我一声!只要不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别处去太久,咱们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说来也奇怪,初来大祁时,叶央处处留心,拿出加班的劲头谨慎分析判断,生怕露出了什么马脚,可时间推移,她已经不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小心,面对祖母时顺口就把底细透了出来,挨骂也不觉得难过,听着老人家洪亮的嗓门,反而忍不住笑了。
“娘子,笑什么呢?”云枝从屋外进来,细细地打量叶央,把手中的一本书放在桌上,“我刚从大少爷那儿过来,他说这本枪谱是老爷原先批过的,叫你好生收着。”
老国公的东西?
叶央立刻回神,答了句:“那是要小心。”一抬眼见云枝古怪地盯着自己,又问:“你怎么?”
“娘子自从挨了老夫人的训斥,已经笑了很久了。”云枝说着,也跟着翘起嘴角,“对,我记得还剩了些熟制的牛皮,不如剪裁成合适的大小,将老爷留下的几本书整个包起来,免得污了湿了。”
这个主意不错,叶央点头,翻开一页,爱惜地摸了摸上头老国公刚劲有力的字迹,让云枝出去取来牛皮。
她转身时步伐轻巧,头上有什么银亮的东西在烛火下一晃。叶央下意识望去,云枝头上插着那支自己送的流苏银簪,精致又不惹眼,倒很衬她。
……叶央记得打发她去拿东西的时候,云枝头上是没有那根簪子的。
朝中人臣从不怕麻烦,世家和新贵结交也格外注意。叶家的人要去王家串门,可不是提前一天说了就行的。
早朝之后,叶小国公同王老侯爷说了几句话,侯夫人邀请叶老夫人吃了一回茶,聊聊家里装修及儿孙的成才几率,这才算熟识了,叶央去王家才能不那么突兀。毕竟大家都不怎么热络,猛地上门,彼此都尴尬,不如先熟悉熟悉,聊起来才痛快。
叶二郎想的很美好,让妹子多交几个朋友,生辰宴上热闹一下。属于叶央的那间清凉斋,他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就算京中一干贵女来做客,绝对能让妹妹有面子,衬托出她当年独一无二的地位。
“昨日和二哥去承光寺上香求签,见到王家姐姐,她又邀我去家里呢。”叶央盘腿在床脚,和祖母并排坐着,拉拉叶老夫人的衣袖,眼睛睁得很圆。
午后的蝉鸣声吵得人头疼,小孙女也很让人头疼,叶老夫人抽出自己的袖子,慢慢靠在床头,“我前几日就和你说过!那时你忙着练枪术,还说天太热懒得出门。”
“假如明天不热,我就去王家姐姐那里。”叶央貌似勤快,连忙保证。
叶老夫人失笑。说她孙女懒呢,每天鸡鸣起床,避开丫鬟小厮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练拳毫不含糊;说她孙女勤快呢,日头一出坚决不离开屋子,连饭都懒得吃!
其实叶央是不大适应京城的气候。西疆的三伏天也不会热到哪里去,她住了两年早习惯了,谁知道京城苦夏,如此难熬?承诺过到王家做客,至今也不过写过几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给王巧筝,再送个云枝绣的帕子,凑个手帕之交罢了。
收到的回信是端端正正的楷书,王巧筝回赠的手帕上还别出心裁地绣了一朵兰花,换个角度看又像只苍鹰。
手帕和香囊差不多,都是女子的闺中私物,用来证明姐妹之情再好不过。王巧筝知道叶央不爱花花草草,绣些蛟龙松柏又不适合女孩子用,就设计了这么个图案。
发誓要在大热天去一次王家,不过当天傍晚传来个消息,改变了叶央的出行计划。
那个消息是做官的叶安北和伴读的叶三郎一同带回来的,当时叶二郎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所以最晚知道。
“阿央,你还记得五皇子吗?”叶三郎看着太阳落山后才恢复精力的叶央,试探道。
叶央大口灌下半盏冷茶,心虚了一下,却说:“当然记得,一想起来我满口都是窥仙池的水味儿。”还有那只五天才消肿的右手。
根据商从谨在京城的风评,皇帝不太喜欢他,能同他交朋友的人又怕他,只有叶央和他关系最近,算是好友。
只不过那个好友身份太尊贵,想见一面就得入宫,宫里规矩又多,叶央忙着事不少,渐渐也就忘了这茬儿。她能在生辰宴上请王巧筝来,但能请商从谨吗?
毕竟是皇子,恭恭敬敬地保持一下距离就好,也不知道商从谨有没有记恨叶央曾经和他打过一架。
“记得就好。”叶三郎不介意她古怪的表情和语气,“虽说不好妄自揣摩圣意,但五皇子还是很得帝宠的……不止大哥,连好些朝臣都想左了呢。”
叶三郎还没做官,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吊足了叶央胃口。
“三哥,你倒是说呀!”
“五皇子,要封王了!”叶三郎一板一眼,无比认真,“金口玉言,皇帝亲说的,众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日后的怀王府就在咱们家旁边!”
☆、第40章
不仅叶三郎震惊,整个朝堂下巴掉在脚面上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皇帝对商从谨的态度从来不算好,甚至连“和颜悦色”都差得远,怎么就突然封王了?
叶央却没那么惊讶。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皇帝对皇后的感情有多深厚,等想明白了自然会转移到商从谨身上相同的分量,每年皇后忌日不让他祭奠是不假,但出宫一番阅历,银子和随从都给得足足的,皇帝对商从谨不可谓无情。
还未成年便封王,足以证明五皇子在圣上心里的地位,而且看商从谨的封号就知道,怀王怀王,如今的皇帝终于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了。尽管还没有封地,京中的一套大宅子也备好,就等着选个良辰吉日正式册封,昭告天下了。
傍晚时分的沉香堂,风微微吹动翠色纱帘,十分凉爽。叶老夫人估摸着还在为未来孙女婿头疼,叶安北刚从大理寺回来正在换下常服,叶二郎不知道游荡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