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男子一口桃花血水喷出,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心神便在一瞬全都收拾干净,心情复杂得如打碎了的五味杂瓶,失望,惊喜,释然,同时聚拢,却又似小火慢煎,烧灼的是灵魂还有理智,分不清是痛还是悲,或是劫后重生的喜。
“相公,你醒醒!醒醒啊。”锦娘扑到冷华庭身边,任头顶上尘土簌簌落下,砸洒在她身上,将冷华庭的头抱入怀中,抚去他嘴角的血迹,却见至亲之人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立即泪如雨下。
那边陈然看到总于见了天日,大声喊道:“太子殿下在此,速来救驾。”
四儿丰儿两个自是喜不自胜,忙去着着锦娘扶冷华庭,但却在看到冷华庭那双露了森森白骨、血迹斑斑的十指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丰儿终是沉不住,哭出声来:“少奶奶,少爷的手……”
锦娘抓起冷华庭的手,顿是红了目,痴了眼,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傻呀,你疯了吗?你以为,你是铁做的,你是变形金钢?你是奥特曼?你是超人啊,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全世界只有你最笨,最笨,我不感激你,不感激……”喃喃地骂,碎碎地念,那握着那双狞血手的手,却是不停地颤抖,闭了眼,不敢再看,心,像是被绞进了粉碎机里,成了浆,坠入尘土,化作了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再粘聚成形,痛得生恨,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有他的,更有自己的。
白总督看到太子和孙锦娘都在地下,总算是恢复了一点人色,招呼人赶紧下去将太子救了上来,这边叶一也叫齐了人手,将冷华庭背上来,张妈妈带着院里还幸存的丫环婆子们一道救起锦娘和四儿丰儿几个,屋子是毁了,不能再住了,诺大的江南别院成了一片废墟,太子上来后,便只说了一句话:“请冷大人夫妻住进皇家别苑。”便彻底晕了过去。
一时大家手忙脚乱,将人全部转移到了皇家别苑里,太子随行的太医有好几个,先前都住在皇家别苑里,设有跟着去简亲王府别院,这会子全一所说太子伤了,加上织造使大人也受了伤,便全部撸袖子上阵,所幸带的好药也多,太子伤口发炎,又受了风寒,昏迷一天才醒转过来,而锦娘原是一直要守着冷华庭的,却被张妈妈硬灌了安神药,伴着冷华庭就睡着了。
太医诊冶冷华庭,说他劳累过度,又忧心过急,郁结于心,堵了心脉,所幸先前一口血吐出,将那堵着的血块尽数吐出,倒是痛了脉络,内府自然是没有伤到,但那双手,十根手指倒是有三个指头指甲都只余一点皮挂着,看着甚是碜入,幸得他人在昏迷,不然光清洗伤口就能让他痛死去,十指连心,那给他医冶的老太医看了他的伤口一直摇头不已,不明白这个如花一般的少年缘何要如此折磨自己,难道他身上痛觉失灵,不知道痛么?
在锦娘和冷华庭太子几个睡的睡,晕的晕时,冷青煜和冷谦,冷逊几个总算护着王妃到了江南别院,一看那满目苍夷的情景,王妃差一点晕了过去,而给青煜更是一颗心吊到了五天云里,当时就揪了正在别院外指挥清理尸体和杂物的白总督,怒道:“这就是大人你所护着的地方?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而冷谦却是疯了一样,直奔锦娘先前住着的院子,看房屋倒塌,处处断瓦残垣。叶一正带了人在清理屋子,包括一些帐目银票之内的东西,冷谦哑着嗓子问:“少爷和少奶奶呢?”
叶一见过冷谦,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忙道:“在太子殿下所住的皇家别苑里,大人可护着王妃回了?”
冷谦听了稍松一口气,抬眸却看到有兵丁拾了女尸出来,心一紧,整个人都僵木了起来,一时竟不敢细看那木板上躺着的人,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出门时,四儿捉了他的手给他上药的情形,眼瞅着那尸体快要抬出去,冷谦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过去,一把揭开那盖在女尸脸上的白布,一看之下,顿时心一松,感觉背后给汗涔涔,叶一看着就诧异,问道:“给大人,你认识这丫头?”
冷谦脸一僵,摇了摇头,眼睛却四处张望着,叶一不解地嘟囊,“大人一会子去皇家别苑么,老奴方才将少奶奶平素吃的燕窝找到了一包,还完好无损的,你帮老奴带去交给四儿姑娘吧,她临走时,可是惦记着这事呢。”
冷谦听了冷硬的俊眸顿缀满碎星,点点波光流转,直直地看着叶一,却半句话也没说,叶一不知道他何意,只觉得今天的给大人甚是诡异,匆匆地跑进里屋,拿了一包东西交到冷谦手上,冷谦二话没说,纵身便向外院而去。
叶一看着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叨念道:“如今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一时又想到自己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子,心里更是揪心起来,这一次的事件也不知道与世子爷有没有干系,若是有,那不肖子竟没回来送信,要么那一次是骗自己的,要么,便是不方便,失了世子的信任。
冷逊算是唯一一个正常的,掉转马车头,带着人赶去了皇家别苑里。
别苑里有不少宫人嬷嬷,这些人,原是在宫里不太得宠的,或是跟着的主子败了的,再要么,便是无根基的,才会被送至这小小的江华府来,管着别苑,说白了,其实也跟清修软禁没什么两个,平日里便只是打扫庭院,若是有皇室成员几年难得的来了一次,这个院子里的人才会有了活气,平素便是死气沉沉的,怪不得太子来了,很不愿意住到这里来,分明此处园子要比简亲王府的那个大了好几倍不说,一应设施都按宫里的规制建着的,只是少了人气的地方,大则大矣,却招人不喜。
不过,这里的嬷嬷中,倒是有一两个是认得简亲王妃的,王妃被秀姑和碧玉两个扶下马车后,便有一位年若四旬的刘嬷嬷在门外候着,见王妃下来,忙躬身迎了上去,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奴才刘氏见过王妃。”
王妃直觉得诧异,努力回忆着,半晌才道:“嬷嬷请起。”
刘嬷嬷将王妃迎进了院内,那中年暗卫紧跟在王妃身后,寸步不离,刘嬷嬷在前面带路,到了二门时,刘嬷嬷站住了,看着那中年暗卫默不作声,王妃微郝,心知男人是不能跟着进内院的,这里,比王府更加规矩大,她想了想,看了那暗卫一眼,眼睛温柔如水,回过头,却是坚定地对刘嬷嬷道:“本妃前些日子进宫去探望刘妃娘娘,她如今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想念一些老人,还说,有些人,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容颜可还相识?”
刘嬷嬷听得一震,原本漠然的眸子里绽出精光来,身子一福,对王妃道:“奴婢在这别苑里呆了十几年了,不知,可有人会想起奴婢?”
“刘妃娘娘是个长情的人,她不会忘了曾经对她好的人的,就算一时忘记,本妃回去也会提醒一二。”王妃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高贵而优雅,刘嬷嬷抬头,脸上笑意吟吟,继续往前走,却道:“太子殿下伤而未醒,织造使大人和夫人住在南院,王妃请往这边来。”
一路上又有宫娥来迎,但刘嬷嬷一直将王妃送到南院门前,吩咐宫娥们小心侍候,自己才告辞离开,临走时,她深看王妃一眼,“奴婢多谢王妃的长情,原以为,十几年过去,王妃会将奴婢忘了,但愿宫里的那位也如王妃一般的长情就好。”
“这是自然,姐姐向来比清婉记性要好得多,嬷嬷大可以放心,六皇子殿下也不曾将嬷嬷您忘记。”王妃笑答。
刘嬷嬷眼中便升起一层水雾,转身退走了。
而那中年暗卫始终跟着王妃仍是寸步未离,南院里的宫人虽是诧异,但见是刘嬷嬷亲自送来,便没人说什么,任由他跟着王妃进了院子。
彼时锦娘和冷华庭都未醒,张妈妈等在穿堂里,王妃一进门便着急着要去看锦娘,张妈妈忙劝住,神色黯淡,却又不知如何说是好,想了半天才道:“少奶奶得知王妃您遇险的消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终于见到少爷回来报了平安,才睡着了,王妃,您也是一路劳累,不如先歇着,等少奶奶醒了,奴婢再请您。”
三妃虽说温厚单纯,但绝不是傻子,张妈妈如此说,却让她心情更为忧急,方才她也看到,好好的江南别院变得面目全非,锦娘……定然是受了伤害的,张妈妈不是个不懂事的人,竟然会阻了自己,那便是锦娘真的在休养吧,她强忍着心里的急切,回头看了那中年暗卫一眼,便依张妈妈所言,往属于自己的房里去。
那中年暗卫理所当然地也跟在王妃身后,忠林叔大步走来,对着他刚要行礼,那暗卫手一抬,阻了忠林叔的动作,忠林叔便道:“大人辛苦,跟奴才去一边歇息去吧。”
那暗卫看了王妃一眼,便抬脚跟着忠林叔走了。
碧玉服侍王妃进了屋,秀姑却是一脸焦急地站在正堂里,眼睛直往锦娘屋里瞄,等张妈妈一忙完,便捉住了张妈妈的手说道:“大妹子,你跟我说个实话,少奶奶她……”
秀姑眼里的湿意让张妈妈心生感动,安慰地拍了拍秀姑的手道:“无事的,只是累了,受了惊吓,这会子正睡着呢,宝宝也好着呢,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就能生了哦。”
张妈妈语气轻松,秀姑听着一个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抓了张妈妈的手道:“大妹子,辛苦你了,谢谢。”
张妈妈脸上带笑,眼里闪过一丝暖意,问起秀姑的伤势来:“大姐身子可好些了?那伤……”
秀姑闻眼眉头微皱了皱,却仍是笑道:“那些个好药往我身上堆,不好也好了,若是身子撑不住,王妃也不会让我来不是?”话音未落,身子却有些摇晃,张妈妈忙扶住,拖了她往偏房去:“身子好了,是最好的,少奶奶也会放心一些,只是一路劳顿,先去歇着吧,一会少奶奶醒来,我使人来请你就是。”
秀姑身上的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但她自听说锦娘怀孕,整个人就处于高度兴奋紧张之下,听说王妃要来江南,便成日介万事不管,只找着王妃磨,王妃终是抗她不住,还是带了她过来了,在山上那几日,她与碧玉又尽量将吃食省给王妃,这几日虽是吃饱了,但身子却还是抗不住了,一进偏房,摸着床就睡了。
张妈妈亲自服侍她睡好,叹息一声才出了门。
锦娘睡了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还是肚子饿得咕噜直叫了她才醒,一抬眼,便看到冷华庭俊逸的脸庞,近在咫尺,不同于往日的娇艳,如今的他脸色仍是苍白,浓长的秀眉紧蹙着,长长的,如蝴蝶展翼的双睫于睡梦中微微颤动,看得出,他睡得并不安宁,直挺而秀气的鼻尖上,有几颗细细的汗珠,窗外流泄的阳光照进,看着锦娘眼里便如碎星点点,只有那丰润的红唇,仍如往日一样,艳顾润泽,泛着诱人的光晕。
锦娘心疼地轻抚他线条柔美的脸庞,拭去鼻尖那点滴汗珠,挨蹭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一手勾在他的颈脖,轻喟一声,心里既甜又痛,不过,还好,两人还在一起,而且,可以贴得这么近……
“娘子!”一声干哑涩忡的声音在耳边晌起,随即身子便被人紧拥在怀里,锦娘一震,抬眼看那墨如深潭般的凤眸,艳色迷离中,却又凝黑成星,像要将她的魂吸进去一般。
锦娘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惶恐,是忧急,还有满满的依恋,她的傻相公,这一次是真的吓坏了吧,锦娘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和心疼,头钻到他颈窝处拱了拱,哽着嗓子应道:“相公乖,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