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正是在这座离烟月山庄不远的小镇上。
这双峰镇在西湖的北岸,离湖西群山环抱的烟月山庄大概还有七八里的距离。因为从杭州西城门出来,沿着水面浩大的西湖走到此地,便能看见西边环抱山庄的月桂、天马二峰,双峰镇之名便得于此。
这一天早上,大约辰时之中时,张牧云等人在双峰镇镇东入口处从雇作脚力的马车上下来,走进镇子里。这天正是个大晴天,当走进镇子时,日头已挂在东南两三竿高的天空上。昨天下了场大雨,此时张牧云看了看天,只觉得今天的天色分外晴朗鲜明。碧空如洗,蓝瓦瓦的天穹映在南边不远处那片西湖里,直把整个西湖水面也映成鲜蓝的颜色。朝那边看看,眼神被日光一晃,有时几乎要认为那儿的大地上镶着块硕大无比的蓝宝石。
青空之下走进双峰镇,张牧云只觉得镇子上特别的热闹。这倒不奇怪,虽然双峰镇相对杭州地处偏远,平时并不怎么繁华,但要知道从今天开始到四月十四的这五天里,轰动天下的武林鸳侣大会便在此处报名初选。江南人头脑灵活,那些大商小贩们早就闻风而至,在镇里镇外摆摊设店,将一个小小的双峰镇闹腾得如同是杭州城中心的闹市一般。
一路往前赶,前面两个小丫鬟东张西望,只管紧张地踅摸大赛报名之处。张牧云却没什么心思,只管摇头晃脑目光四射,一心想看看这武林盛事究竟是何气象。看了一时,瞅过一些小吃店小货摊,张牧云一不留神却忽然看见好几家棺材铺、纸钱店,正大大方方地点缀在拥挤的店铺间。
“晦气!”
没来得及收眼光,张牧云竟在那些棺椁纸人身上看了好几眼,才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往前迈步走。一边走时,张牧云一边在心里嘀咕:
“罢了,这些掌柜却想差念头了。鸳侣大会鸳侣大会,只是评评郎才女貌,又不动刀枪,他们恐怕没生意了。”
心中转念,张牧云便觉得刚才看到的几家丧事铺,恐怕只是本地原来便有的店家。
如此一想,张牧云心中安定。他转过脸来,从容地看了看街右手边自己正经过的一家棺材铺,斜眼看着店头匾额上“往生堂”的招牌,心道:
“早听说江南人精于商道,这店家却不知变通。早知道武林鸳侣大会要在本地举行,还不赶紧改行多做些红绸喜烛生意。那往生堂的招牌也合改改,叫‘合欢居’,还不财源滚滚而来?”
正在心中替人可惜,张牧云却忽听得侍剑那小丫头欢快叫道:
“到了到了!就在这里了!张少侠、月婵姐姐,咱们这就去报名吧!”
第9章 烟月别馆,踌躇胆略色相
听了侍剑声音,张牧云抬头观看,只见她正站在一处深宅大院前朝这边不停招手。
见侍剑招呼,张牧云几人赶紧过去。大宅之前,人来人往,颇有许多武生打扮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走到近前,张牧云抬头观瞧,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大宅院前门顶上的匾额。黑底烫金大字,写的是“武林英风”。四字笔力雄遒,张牙舞爪,气势不凡。武林英风大字之下,有一行略小的隶书,粉底嵌白,写的是“烟月别馆”。顾名思义,大概这里便是烟月山庄在双峰镇的别产了。
除了气势逼人的匾额,这宅院大门两边的门楹上各悬一副对联,上下联写的是:
一匡天下自管仲
仙侠书海谁平潮
“罢了!这江南之地果然是文华胜地。”
张牧云心中赞美:
“便连这小小双峰镇一座武人的别馆,门口这副对联也是气魄不凡。”
看得出来,这副对联字里行间,显得此间的主人虽然身在江湖之间,却还心悬庙堂。下联书以平潮,当然是应了杭州城南天下闻名的钱塘大潮了。至于“仙侠”之语,倒不出奇;虽然现在民间大多只是武人,沾上点神仙术法的羽士玄人大多潜隐深山,或被朝廷搜罗,但这并不妨碍江湖武林之中将仙侠二字放在口头。好像只要他们这么一说,便和当今受人尊崇的玄灵羽士搭上了关系。
张牧云确是心思敏锐之人。从这副对联上寥寥一观,他便将烟月山庄主人的心思揣摩得差不离。现任烟月山庄之主,乃是浙江富商。因早年经商得力,家资巨万。只可惜朝廷从来重农抑商,纵然他富比王侯,在官场文林中都没有什么地位。富贵盈门,空有庙堂之志,钻营数年却仍不得其门而入,于是烟月庄主愤而退居江湖,在这钱塘江和西湖之间的湖西山中筑起了烟月山庄。
而烟月主人少而好武,又因商旅之事不免结交江湖之人。久而久之,官场不得其门而入,却在另一个尚武的世界中混得天下闻名,竟为历任武林盟主所重。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再说张牧云。抬头又读了一遍左右楹联,便挤进门口人群,暗自施展了臆想中的“沾衣十八跌”功夫,也不知是否生效,反正片刻后也气喘吁吁地挤到门口,来到负责接待的家丁面前。
“这位大叔!”
张牧云满脸堆着笑,跟家丁说明来意:
“我等是湖南洞庭门弟子,特来参加本次盛会的,可否麻烦通禀一声?”
听得张牧云之言,眼前这位脸上有些络腮胡子的中年家丁,高声大嗓地嚷道:
“你女伴当呢?过来瞧瞧。”
张牧云闻言赶紧回头叫月婵几人过来。此时门前依然拥挤,颇多武人在那儿推推搡搡。谁料得当月婵几个女娇娃走到这边时,忽然之间这拥挤喧嚷的人群蓦然朝两边分开;两边上还有人忽然“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们是……”
少女款款走来,此时那家丁其实已被其美色惊呆;还想多看一会儿,却瞅见眼前这一幕,顿时额头渗汗,变了颜色;回了回神,便低声下气地跟还在等他答话的亲切少年说道:
“你们赶紧请进!”
此时那袅袅娜娜走到近前的绝色少女,仍未说话,但在场之人,除了个别人,却好像觉得空气突然凝滞了一样,浑身竟有点发冷。
“哼,这么挤,成何体统!”
端着步履的少女威严地轻语,却不料张牧云却等得不耐烦。
“妹子走快点呀!”
张牧云这惫懒货,却丝毫感觉不到天香公主那凛然无形的皇家王霸气质;见她悠悠走来,却还嫌她磨蹭,赶紧嬉皮笑脸地催她快走。
等月婵和三个小丫头走到近前,一行人便踏进铜皮包裹的门槛。迎着面,便是一面巨大的白石雕花影壁蔚然矗立。见着宽大影壁,张牧云正要抬脚往右走,却忽然被人拦住:
“少侠少侠,咱们男子请往左边走!”
一个面相精明强干的家丁嚷道:
“男左女右,往两边走啦,等着排队初选啦!”
听得管事的家丁这般言语,张牧云抬头仔细张望,才发现这高大影壁的左右两边分别钉着两块牌子。左边那牌子刷成浅蓝颜色,上面用浓墨写着大大的一个“丁”字;右边对称的方位上则钉着一块粉红色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娃”字。在此时,丁正是指男子,娃则指少龄女子。
“终于要见识武林大会大场面了!”
仰望着指示,张牧云这半大的少年心潮澎湃,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回过头来跟月婵一笑,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还真像回事呀。好!你便领她们往右边走,我们一会儿在里边见。”
“嗯。”
两人便分别往里走。谁知道,那幽萝和侍剑、画屏正想跟着月婵也往右边去,却被这维持秩序的家丁张开双臂给拦住:
“止步、止步,几位小妹妹,不好意思,这回除了参加鸳侣大会的男女少侠,其他随从人等一概不得进入!”
“哇!”
小幽萝顿时叫了起来:
“什么随从?我是哥哥的亲戚啊!”
幽萝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猫着腰就往家丁张开的手臂下钻;却还是被这个更机灵的家丁给一把兜住!
一边截住小幽萝,这家丁便一边跟张牧云陪笑:
“小公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管管你这个小妹妹。大爷们规矩如此,请别让我们这些下人们为难。”
“哦。”
虽然家丁陪着笑,不过张牧云却有点不高兴。他问道:
“若你们的规矩正是如此,那方才为什么在进门时不把我们拦住?”
“这不就是说嘛,”听得张牧云之言,这家丁一脸苦笑,“我刚才就见张三哥一脸痴呆,竟不请这几位小姐姐止步,也不知道发的什么呆!”
“呃……”
见这烟月别馆的家丁态度诚恳,张牧云便也不再跟他为难。他转过头,对幽萝威逼利诱地好生哄得一阵,又跟两个洞庭门的小丫鬟满嘴打包票,这才请得三位小姑奶奶安心地去门外歇息等待。
打发了幽萝出去,张牧云又跟月婵嘱咐了两句,便转身朝左边挂着“丁”字牌的一侧影壁转了出去。
“哈哈!”
张牧云心里差点乐出花来:
“就让我看看,这武林鸳侣大会究竟是何场面!”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才在众女孩面前装得淡定,这时一旦孤身往里走,张牧云便兴奋得热血沸腾。
“武林大会,我来啦!”
张牧云兴头头地转过影壁,谁曾想,这不出影壁还好,一转过去,还没等张牧云反应过来,耳轮中便听“呼”的一阵挂风声,就好像什么重物正划空飞来。
“有暗器!”
此物来势太快,张牧云才来得及反应,这“暗器”便已经砸在身上!
“哇呀!”
猝不及防之下张牧云便被这物撞倒,和它一道在地上滚作一团。
“何方妖魔?!”
跌倒在地张牧云才反应过来,百忙中看清却是一人撞倒自己。
惊慌之下,刚叫了一句“何方妖魔”,却不防这撞他之人抢先跳了起来!他就在张牧云腿上不客气地用力踩了一脚,借力弹身而起,一落地站稳便朝北面破口大骂:
“奶奶个熊!不就是打不过你们报不上名么?在小爷身上捶了几百拳还不算,打得半死还将我扔这么远!这要是传出去,我这‘铁臂无敌赛狗熊’还怎么混啊!”
“好个狗熊……”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张牧云此时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位狗熊兄……”
张牧云跟他说话,但这位鼻青脸肿的赛狗熊少侠骂得正起劲,一时竟没注意到他。
又骂了几句,尽了兴,这天外飞来之客才注意到眼前一脸怒色的张牧云。
“哇!”
这赛狗熊一惊一乍,哇地叫了一声,脱口说道:
“原来我踩的不是蒲团啊——”
这话也才说到一半,赛狗熊便看到张牧云摩拳擦掌,开始运气。见得如此他着忙口风一转,接着自己的半截话茬滔滔说道:
“原来不是蒲团却是这位大侠救了我!恩公啊!您老的救命之恩永铭在心,如此大恩我赛狗熊就——来世再报吧!”
口里说,脚底走,赛狗熊厚着脸皮一边说一边跑:
“恩公借过借过,我还要赶着去客栈退房,咱们俩来世再聊!”
稀里哗啦这一通说,还没等张牧云反应过来,这口齿伶俐的赛狗熊少侠便脚底抹油,一溜烟闪到影壁之外,从眼前瞬间消失了。
“晦气!”
赛狗熊轻功如此了得,还没等张牧云来得及开口敲诈点汤药费,便逃之夭夭,差点没把洞庭门的张少侠给气死!
不过,刚才被赛狗熊这一撞,张牧云回过神来,却是暗暗心惊。
“我的妈呀!原来这鸳侣大会连报名初选都这么刀光剑影!”
这时他已看清影壁后景象。只见得一片开阔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