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猛烈一激,腔中立刻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窜上来。
“是,你是从未想过。你有替公子考虑过吗?关于公子的一切,你问过吗?你只自私地关心自己!当公子替你担惊受怕时,你在哪里?当他为你四处奔走时,你在哪里?当他受伤无人照应时,你在哪里!”说到此处,刑柯木讷的脸上迸射出显而易见的杀意。
沁兰因为他毫不留情的话再三后退。
他所说正是自己一直害怕回避的隐晦。
多少个夜,曾梦见舒玄落叶样飘零的身躯。那片血,成了她唯一的梦魇。
刑柯并不肯罢休,沁兰的无语默认更加刺激了他的忠心。
“你当然不会在意。周旋于两国太子之间,将无数人玩于股掌。自以为技高一筹,其实不过就是故弄玄虚!你这样惺惺作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公子重视,更没资格与他并驾齐驱!”
“你!”沁兰圆瞪凤眼,一手使劲拽着衣襟。愈加苍白的脸颊让刑柯留意却没留心。
他们都太激愤,音量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坡度。以致引来里面人的询问。
“哥,是谁啊?”是一个女子流莺似燕的声音。
沁兰听了有片刻的忡怔,有什么在心里悄悄应验。
缓了口气,刑柯自知刚才太过无礼,抱拳道:“刑柯不会说话,只懂替主子叫屈。多有得罪。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回去,全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否则这样下去只会拖累公子,让他愈陷愈深。”
不等沁兰回应,他合上门。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值得,公子总有一天会懂自己的苦心。
身后女子莲步轻移,走上前问:“哥,有人来过?”
“没有。”
她将信将疑,伸手把门拉开条缝隙。
外面空无一人。
“我似乎听见女子声音,以为是玄哥哥常提起的人。”平淡叙述中不尽惆怅。
“别多想。”刑柯看着妹妹,眼神中饱含宠溺。
“今后,你才是常伴公子左右的人。我保证。”
头顶,乌云遮月,朦胧暗。
转眼又到阴雨时,只是此处不逢君。
第4卷 第159节:第一百五十九章谙尽伤滋味
“公子!公子。。。。。。”
霁月正焦急地四处找寻。在路口与艄公回合,他也是无功而返。
“这可怎么办。。。。。。公子的身体。。。。。。”霁月眼泪扑簌簌,与雨丝混在一起,滚落尘埃一地。
沁兰步履沉重,却如踩云端。
眼前有些飘忽,想停下,但双脚却又不听使唤地往前走,机械一样。
孤身站在路口,她有点恍惚。
暗夜中冰冷的雨点落在脸上,脑中奔腾呼啸着刑柯的每句话,一字一句都变成凄厉的嘶吼凌迟着她。
她蜷缩,又蜷缩,最后一动不动坐下。她头下的土地,一点点晕湿开来。
周围偶尔有人经过,看见一个气度雅然的少年萧索凄怆地坐在地上,没人敢上前询问。
一阵抽痛,嘴角有温热液体涌出,用手一抹,湿滑粘腻,触目惊心。
恍惚间远处一人持伞而立。
那目光轻飘飘落在沁兰的心上,轻轻一触,就仿佛融入血液。
舒玄最近会不停地梦到一片苍茫的荒原,他在那里呼吸得很艰辛,每吸进一口气都像是万千的刀子在割他的脏器。
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他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她在灰莽中更显晶莹娇嫩的脸庞。
她双眸还是那么漆黑璀璨,声音一如往昔:“这些年,有你相陪,沁兰之幸。”
他笑了,内心异常柔软而湿润。
他开口,他说。。。。。。他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猛然惊醒,冷汗淋漓,头痛欲裂,尖锐并且持久。
再也无法成眠。
屋里光线不甚分明,乍眼看去的瞬间,她沉静优雅的坐姿仿佛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不能言明的情绪。
滴打在檐瓦上的雨声,仿佛也化为那夜,街外遥远的人群鼎沸。
她很平静,平静到周身开始弥漫明明已被她藏到角落的忧伤。
那情绪比天暗沉,比雨潮湿。丝丝渺渺,飘飘徐徐,侵袭人的每一个毛孔。
一只碗盛着溢满苦味的汁水,缓缓推到她手边。
手指一动,沁兰空洞的眼神转到来人方向:“你不能说话?可会书写?”
清水研墨,素手展纸,持笔,落印。
沁兰端着碗,以药当茶,斟酌字句。
书台上坐着的哑女背影似曾相识,不过因为病情加剧,沁兰的视线总像蒙了层烟,朦胧不清。
当药香、墨香、纸香齐聚与鼻,沁兰猛然意识到离寺院里嬉笑打闹日子好远,远到好像上辈子的事情。
“送去镜水镇鱼龙巷,交予一个名叫霁月的姑娘。”
身体明显大不如前,动了会脑筋就觉着乏。
沁兰捏捏眉心,没注意接信的手倏然一抖。
她重新端坐在窗口旁,将身体调整为最沉静充实的一种姿势。
优雅而安宁。
“哑女”望着她,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有琴声悠扬婉转地响起,窗棱边定格的光影色泽,有种时光凝固的味道,曼妙隽永。
第4卷 第160节:第一百六十章难欢颜
那古琴泻出一腔柔情,让沁兰眼前浮现与之相配的回廊曲径,给人不能一眼望穿的折回。
每一曲,都是一段暗生幽谷的兰蕙。
每一曲,都是点点珠落玉盘的雅静。
渐渐,琴声成了一种深藏不露的语言,墨般浓郁的音色里,是万事无惧的不屑强悍,是隐忍、深重的高贵。
弦上开花,弦上流水,弦上鸟鸣,弦上寒霜。
沁兰沙哑的嗓子低低和着曲调,慢慢放进心事,一切的缅怀都沉寂在这样的孤独清吟。
过去的韶光偷偷在记忆里发白、消逝,大口大口的腐蚀心里最柔弱之处。
于是想起那首不愿记名的歌曲。
因为喜爱那几句词,所以怎么都觉得名字俗气。
歌里这样唱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歌里说什么?
说看淡人间,不诉钟情,不叹离殇。。。。。。
想着,也不着琴调地哼了。
直到琴声戛然而止,沁兰才察觉脸上一片湿冷。
不知不觉,尽是泪。
原以为是抚琴者听见了不满生怒,毕竟是自己失礼了。
但不消片刻,她听出了重新起调的曲目竟与自己哼唱的不差分毫。音韵流泻宛如手抚锦缎,溢出暗香。
沁兰猜想,抚琴者定有一派静远和润的气度,一派道骨仙风的飘然。不然,如何在几弦天地间跌宕生姿、百媚横生?
流水放灯那晚之后,浥梅的毒真正开始发作。
每到这时,身体再细微的疼痛都被无限扩大,尤其是心口。
那种突突的胀痛感说不清是情绪渲染还是旧伤使然。
因为病情,每四个时辰一次的施针缩为三个时辰。
从最初的羞赧,到现在的坦然。现在沁兰几乎能在大夫跨进门那刻就褪下上衣,裸露光洁的后背。
那些针刺的钻心,除了能逼下眼角残存的液体,还能逼出她愈来愈强烈的求生欲。
一用力,血涌出,男子拔出毫针,揞上点药粉,扯上薄被为她盖上。
身后女子上前拨开沁兰黏在脸上的湿发,取出嘴里咬碎的布卷。
不管她先前多么努力压抑齿缝中逸出的痛苦呻吟,现在都已陷入了厚重浓烈的沉眠。
女子望着她,眼里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不想她死就什么也别说。”擦肩过,他冷声提醒。
女子迟疑片刻,点头。搂过沁兰不盈一握的腰肢,提气扶之去药浴。
地上有些湿,冷不防脚下打滑,直直向后倒去。
女子不怕自己摔着,反而紧紧护着沁兰。现在的她,可半点磕碰都受不得。
手上一空,后背没有预料中的撞击。
只见男子飞掠而来,接过沁兰,又一手拉住了女子。
衣衫半掩,香肩锁骨。
只消一眼,他便像眼里进了污秽的东西,随即一甩手,沁兰的衣袂在空中划过妖娆的姿势。
“噗咚”,半人高的水花溅起。
反观他,除了那扇还在晃动的门,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就在刚才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女子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一声娇喝,“你!”
忙不迭把沁兰托起,帮她清理漫进耳鼻的液体。长吁一口气,幸亏是药浴。
反复查看无碍后,才放下纱帘,在水里慢慢褪下她的湿衣。
“真不懂怜香惜玉!”她有些置气,不禁小声埋怨。
一室氤氲雾气,隐约能看见光裸后背那对突兀的蝴蝶骨,蒸腾中沁兰脸颊有了些许润色,肤如凝脂。
她瘦多了,没有以前的饱满和张扬,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现在却瑕尘蒙珠。岁月静淌,不为人知的创伤使她褪去少年红妆,日趋沉寂。
曾多少次问自己,如果当时来得及,能否换来她止步生死关外,好过现在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非今昔,难欢颜。
大概,他不许自己表明身份,也是同样的顾虑。
毕竟,自己亲自提了凌迟的匕首,将她逼到不可退的悬崖峭壁。
第4卷 第161节:第一百六十一章旧识
庐上来了客人。
女子捧了茶行至门外,被屋里人迷了神。
他们是朋友?
一个宛如夏花璀璨,一个好比冬月傲雪,这样反差巨大的两个人,是朋友?
“你。。。。。。”客人见了她,也是片刻怔愣。“你是?”
“拜见舒公子,奴婢心琪。”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有一半是因为他之前对主子的恩情。所以并未在意主位上不太好看的低温表情。
一双柔荑先她一步接过茶杯,递至舒玄跟前。
心琪抬眼,只见那人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粉嫩酥融娇欲滴。看向舒玄的眼神极柔腻,含情秋水一般。
心琪心细如尘,自然会意。于是淡然行礼,躬身退去。
舒玄的脸色却很难看。
没心思知道为何心琪会在这里,只是这一照面,让他不由悲从中起。
去年今日,人面桃花。桃花依旧,人面何去?
他神色黯淡,涩涩道:“没曾想,在这里还能遇到旧识。”
身旁人长眉连娟,微睇绵藐。她双手捧茶,轻轻吹凉,听到这话一双水杏眼透过雾气瞅了瞅舒玄,似笑非笑。
她对于舒玄此举不置一词,想来也是个聪慧女子。就是在添茶时,挡着杯口不咸不淡说了句:“茶凉了,就别再续。再续,就淡了。”
再续就淡了。。。。。。一句话戳中两种心思,讳莫如深。
缘起处惜缘,缘灭时随缘,都抵不过寒梅一点,弱水三千。
退出去的心琪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后面。
离老远就被那喋喋不休的高昂童音吓得魂飞魄散。
这个小祖宗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玉尘呢?怎么没把她看着?若是冲撞了小姐,或是说出什么不该的来。。。。。。
她的直觉就是冲进去,揪出那个烦人精。
事实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抵到肩膀肘高的小家伙被猝不及防地捂住嘴,漏出指缝的咯咯笑声听着格外欢。
“姐,刚刚我还跟小姐姐讲到你呢。。。。。。哎呦!”
不出所料挨了一枚爆栗。心琪朝她无声龇了龇牙。
心仪,你莫要把我的话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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