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走对,不过是没白辛苦,绕一圈又回原地。前面是一条两米来宽的廊道,廊道里比之先前要略亮堂些。两面每隔上数米;便有一扇雕花木格门。两人并未被那些门扰乱心神,沿着廊道继续往前又走。
只是奇的是,这廊道看着并不长;却不知为何总也走不到头。
唐连道:“十二姐……好像不太对啊!”
阿瑶自然也知道不对,他们此刻好像是落入了某种障眼法中,事实上他们可能已走过了别的道路,只是被这障眼法蒙蔽了双眼,所以才认不出。而解除这障眼法的罩门,很可能便是那些门。
只是要从那么多扇门里找到出口,实属不易,谁又知那些门后是否设有机关暗器?
阿瑶顿住脚,道:“不能再往前走,出口可能是这些门,可我辨不出哪扇门才是出口。这些门全都一样,而且我们已经跟着廊道走了这许久,顺序已全乱了套……”
唐连站在当地,咬着后牙槽左右来回地看,看了一阵却忽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与其被困死在这里,倒不如破釜沉舟拼死一搏。”说着话已走至一扇门前,抬脚猛踹过去。
就听“轰”一声响,那门被他一脚踹开。
许是用力太过,他竟也跟着一头栽了进去。阿瑶见那门内没有什么暗镖冷箭之类的东西射出,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待要也跟着进去,那门却“哐当”一声又合上了。阿瑶上前推了两下,那门却是纹丝不动,根本就推不开。如此看来,那门内竟当真设有机关,唐连显见便落入了那机关当中。
阿瑶不觉便急了,一面用力撞那门板,一面呼喊唐连的名字。
良久,都无回音。
唐连到底怎样了?他被这该死的迷宫带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未知的恐惧如同魔影般将她攫住,阿瑶只觉心头一阵阵发紧,一时手足都冷得发起抖来,头上、背上却有汗如雨滴下,不觉里衣便已湿透。脑子里像是忽然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嗡响个不停。她也知道,当务之急她必须得冷静下来,只是又哪里有这般容易。
她伏在门板上,许久才缓过神来,在心里跟自己说,阿连他会没事的,往日比这更凶险的境地,他都能安然无虞,这次必定也不会有事。只是眼下她必须得想办法出去,只有出去才有机会救阿连。
阿瑶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神思渐渐变得清明。
她在廊道里站了一会,毅然朝这扇门对面的那道雕花木门走过去,既然这廊道会随着他们不停地前移,显然便只有两扇门,一扇已然确定是个陷阱,那另一扇便是出口。
阿瑶伸手按在门上,用力一推。
那门吱呀一声,应力而开。
门后却是一间密闭的小屋,正对面桌上供着佛龛,另有果品、灯烛、香炉等物,前方下首则是几个蒲团,看着倒像是个佛堂。这佛塔里竟设着这么一间小小的佛堂,实在是不伦不类,怪异之极。
阿瑶不觉大失所望,却又不肯甘心。这迷宫甚是诡异,也许这屋里另有暗道机关也未可知。这么想着,便仔仔细细在这屋里搜寻起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敲敲,连佛龛后也看过了,却是无甚收获。
正想要退出去时,却听身后“嘭”地一响,回头看时,竟是那门自己关上了。
她不觉一惊,待要返身回去开门,脚下不知绊着什么竟是一个趔趄。一时站立不稳,阿瑶咕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低头看去,却是个蒲团。她站起身,只觉心里一股郁气无处发泄,不由便伸足去踢了那蒲团一脚。
这一踢便觉出了不对,那蒲团竟是好好的在原地,位置不见分毫移动。
阿瑶心里一动,俯身想要将那蒲团拿起,谁知那蒲团竟如被镶在了地上,根本就拿不起来。原是这么一回事!阿瑶渐渐悟了过来,便又试着将那蒲团转了两下,转却是转的动的,而后便听身后佛龛响了一声,竟自轧轧地转动起来,随着转动,便有一扇暗门显现了出来。
从暗门进去,便看见一级级朝下辗转延伸的木梯。
阿瑶顺着木梯走下去,木梯很长,越往下便越黑,最后干脆什么都看不见。她不得不摸出火折子点燃,才又继续往下走,如此也不知走了多久,方到了头。阿瑶举着火折子环顾四周,估摸着已到了底,应是佛塔的一层。
只是这里仍是个封闭的空间,狭窄逼仄,四面都是石壁,唯那木梯与外相通。
但阿瑶总不至又从那木梯走回去,回到上面还不是走不出去?
阿瑶执着火折子一面石壁一面石壁地细细看过去,却忽惊喜地发现,其中有面石壁上竟有一个旋钮。转动旋钮,石壁果然缓缓打开,她走过去,走过一段甬道,便看到一道木门,木门上有铜锁,这却难不倒她。
她取下头上的簪子,正欲捅进锁眼,却听里面传出说话声。
阿瑶顿住,耳听得那清越而熟悉的男声,不觉便屏住了呼吸。
那是皇帝的声音,语声不大,却透过门板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
“这便是慈恩寺摩云塔下的地宫,不知相爷可还记得此处?”
阿瑶听得此话,便知唐初楼也在此处。原来他果真被皇帝关在这佛塔里,唐连得到的消息的确不假。而如今看来,这消息的来路目的,足够人思量一番,或许……这原本就是皇帝所有计划里的一部分。
为的便是将唐氏一脉的余党一网打尽。
就听唐初楼道:“佛塔之下修建地宫,却也是常事,只是这地宫寻常人等难得一见,罪臣也算是有幸,竟能得皇上允准,来这地宫中一观。”
他竟自称“罪臣”,昔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唐相何曾卑微到这个地步?可见人事无常,当日何等风光,今日便如何的凄凉!阿瑶鼻中一酸,不免便有些苍凉哀楚的滋味在心头泛起。
皇帝并不知阿瑶在外面。自在天牢内听到有关他身世的某些话,他心里便存了个疙瘩,不把此事弄清楚便过不去。故此,他才命杜汶派人秘密将唐初楼带入这摩云塔的地宫之内,如今人即到眼前,旁边也无第二个人,他却无法直问出口。
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终是无法从这人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皇帝眼望面前跪着的唐初楼,小时候他曾十分惧怕这位唐相,每每见到他,只想转头逃跑。怕到极处便生出恨,这恨一日日增长,如同毒瘤一般,大到无法忍受之时,便只有痛下杀手挥刀斩除。
如今,他终于得偿心愿,将这曾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一代权相变成了阶下囚。
只不过,仍有什么不对,他手足皆缚铁锁,分明该狼狈不堪的,但却没有。他跪在那里,腰却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面色沉静,安然若老僧入定。
皇帝只觉无名火起,道:“是么?那相爷觉着这地宫比之天牢如何?”
☆、第87章 绝恩义(3)
唐初楼沉吟片刻;道:“罪臣以为;这地宫乃佛家圣地,而天牢是监禁罪囚之所;二者实无可比之处。”
皇帝微微冷笑;道:“只要——朕乐意,这佛家圣地未尝不会变成牢笼。”他一字字缓缓将这句话说出来,一双眼紧盯着唐初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诸如惊惶、畏惧、沮丧或者无措等等之类的神情来。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唐初楼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镇定;不见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看着皇帝,眼光并未有分毫的闪避和退缩,启口道:“这便是陛下带臣来此的目的?”
这话却是问的直接,皇帝忽然有些高兴起来,看来唐初楼也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持重,多少还是为他之前的话所触动了,他忽笑了笑,道:“也不尽然,朕听说十多年前相爷曾陪太后来过此地,故地重温,相爷可有想起当年的什么事?”
唐初楼一怔,道:“圣上只怕听差了,这地宫罪臣也是第一次来。”
皇帝本是坐着的,这时便霍地站了起来,负手走至唐初楼身边,道:“别再跟我绕圈子,朕没功夫听你这些话。”顿了顿,咬牙又道,“那日在天牢,你跟太后说的,朕全都听到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声压得很低,唐初楼却觉耳旁炸起一道惊雷,一瞬脸色煞白。
“皇上……”他乍然抬头看向皇帝,饶他城府深厚,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乱难堪,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关于他与太后的那些秽闻,坊间流传已久,皇帝耳朵里怕早就听了不知多少,只是道听途说是一回事,当真坐实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唐初楼仔细回想那日曾与太后说过的话,忽然想到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皇帝别转脸却并不看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半边满布阴霾的俊美侧颜,他的眉骨略高,双眉乌黑浓长,翩然若飞,眼窝却是微凹,显得一双眼格外深邃。这般看来,倒真同年轻时候的他有几分神似。
唐初楼心潮起伏,慢慢转开眼,垂目不语。
这许多年,他从未将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当过真,一直都当那是笼络、挟制他的一个谎言。毕竟那时皇帝年纪尚幼,又是初登大宝,羽翼未丰。太后为保全她母子二人,这般做也在情理之中。
可方才那一瞬,他心里竟忽有几分动摇。
也许,或者,太后当日那些疯话,并非是诓他的虚言呢?
又或者,他其实早便是信了的,不然又岂会对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终致落到眼下这个结局!
只不过,即便这一切是真的,皇帝当真是他唐初楼的骨肉,他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相认不成?为着江山社稷的安稳,他也不能意气用事。而如今,皇帝既知此事,又岂会容他活在这世上?
这便是皇帝之前所说那句话的真正用意。
只要皇帝一句话,今时今日便是他唐初楼的死期。
想到此,唐初楼不觉苦笑,便听皇帝问道:“朕问你,那日太后在天牢中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唐初楼道:“那不过是太后安抚臣下之言,陛下您其实不用放在心上。”
他答的很快,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思索,也没有特意问是哪些话。
皇帝侧目睨他一眼,在心里轻嗤了声,缓步走回去坐下。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奸巨猾自有老奸巨猾的妙处,同唐初楼这样的人说话确是要省心的多,不需要一句一句同他交代清楚,尤其是这等尴尬的事情,两下里都不能说的太明白。
而唐初楼也够知趣,没有装疯卖傻。
甚至还在有意无意顺承他的意思。
说来这也算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答复了!
皇帝居高临下注目看了唐初楼半晌,也不知怎样,心头竟有些莫可名状的情绪涌动,微挑了唇道:“是么?”
唐初楼道:“臣虽愚钝,常令陛下失望,但太后却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母子连心,自事事以皇上为重。想是受了人挑唆,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担心臣愤懑不满对陛下不利,一时着急,胡言妄语也是有的。”
皇帝道:“母后这番苦心,也难得相爷能够领会。那相爷又可否对朕有过不臣之心呢?”
唐初楼道:“而今天下已在陛下之手,只需收服叶家,便可稳坐江山,其余之事实无必要担心。”
他没有正面作答,想来即便是曾有过不臣之心,此际也都收敛了。皇帝也不逼他,这人向来心高气傲,叫他指天划地的立誓却是不能。也不知为何自知道这人很可能与他血脉相连,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