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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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鸡毛-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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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身边稚嫩的声音叫了三遍,才引起肃肃的注意。

那个孩子长得白白嫩嫩,之前家宴光线不好没瞧清楚,竟是与李孝琰有些相似,看着他,肃肃就觉着时间好像回到了圈禁地里的那一年冬天,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长大,日子虽然有点苦,但她一直甘之若饴。

“姐姐,我很担心你。”纯哥儿看着肃肃转过来空洞眼神,有些害怕,可是自小母亲在他耳边描述的那个姐姐如今就在他的眼前,这是他的姐姐,他的亲姐姐,哪怕父亲有很多女儿可在他心里他就只有这一个姐姐,就算养在母亲身边的八公主都不算他的姐姐。他知道母亲不方便照顾姐姐,父亲其余女儿的下场他也看的多了,虽然他不是很懂,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但母亲说的对,这个世界上姐姐只能依靠他,而他也同样只能依靠姐姐。

肃肃眨眨眼,眼泪又滴了下来,看,没有谷雨,还是有人会担心她的,晴鸢、晚疏、季裳她的那些亲卫,现在还有她的亲弟弟。没有谷雨……没有谷雨她也能很好……没有谷雨……

眼泪如同决堤一般不停打湿着枕头,肃肃哭得气喘,却依旧无声无息。

“姐姐,不哭……生病很快就会好的,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温热的小手软软的擦过她的眼角,纯哥儿犹豫中带着怯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肃肃闭上眼睛,动了动嘴皮,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到肃肃能够坐起来之后,新年已经悄然过去,今年新年皇宫里只是家宴小聚并没有什么大的活动,甚至由于前方战事吃紧,皇上用了一半的晚膳就匆匆带着大臣去了议事房,闹得所有人都不欢而散,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合家团圆,和和美美了。

当然,这样的家宴对于病中的敬宜公主一点都没有影响,自从她病后,一直都很沉默,整个人瘦得厉害,常常坐在床上就开始发呆,只要没有人打扰她甚至可以发呆整整一天,让晴鸢和晚疏很是担忧,便想着法子待在屋子里与她说话,就连三姑娘都经常进宫与肃肃说话开解,这其中自然也不会少了纯哥儿的身影。

“你又是偷偷来的?”肃肃面色发白的看着对面的粉团子,难得露出一点笑。

纯哥儿很想说母后并没有阻止他来,然而宫里的孩子都早熟的紧,也晓得其中利害,便笑着道:“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父皇也让我经常过来瞧瞧。”

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肃肃摸着他的脑袋道:“学业上辛苦么?”

“都是我该学的,不辛苦。”纯哥儿立刻道,说话像是个大人。

纯哥儿来的次数确实不算多,肃肃与他也不算相熟,但再怎么样也是血脉相连,他又是个极好的孩子,肃肃想排斥他都不成,再则她内里早就是个成熟的灵魂,也做不出因为母亲宠爱弟弟就生出嫉妒的事儿,反而会因为他的到来心情放松一些。

纯哥儿几乎是隐形的太子,只要皇后屹立不倒,纯哥儿没什么意外,皇上脑子不抽搐,那么纯哥儿这样既长又嫡的身份,绝对在皇上心里占据很大的部分,所以他的功课很多,悠闲的时间很少也在肃肃意料之中。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肃肃已经不怎么担心这个弟弟的前程,母亲一向都是聪慧的,这点她从不怀疑,毛妃虽然也有儿子,但母亲的娘家是文臣,毛妃的娘家却是武将,现在看起来毛家虽然更胜一筹,手里还有兵权,但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兵权,只要父亲不是脑残将来终究不会放心毛家,毛家的下场会是如何,肃肃还真不好说。

看着纯哥儿有礼的离开自己的寝宫,肃肃心踏实了一些,她不傻,她很清楚,哪怕母亲和父亲都靠不住,将来她要靠的就只有这个胞弟,只要自家的弟弟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么在大晏她就算横着走,便是谁都不敢拦。

“其实,皇后娘娘对殿下……”晚疏扶着肃肃躺下,悄悄的说道。

“我知道。”肃肃打断道,她又重新看向帐帷顶上那个繁复的花纹,哪怕外头多人传说母亲对她不亲,哪怕她在母亲跟前也感受不到小时候那种温暖,可种种蛛丝马迹只要细看,就会发现母亲对她的心意,这些不用人说,也不必做出来,只要一个感觉就够了。就拿纯哥儿来说,若是母亲不让他来看自己,就算父亲再说什么,那个孩子对她的表情也绝不会是如今这样,顶多是例行公事般客气的问候,但这么些日子她到能隐约的发现,纯哥儿其实对她并不陌生,就像很早以前就有人对他说过自己的事儿,这个人会是谁……那还用猜么?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不说母亲对她,就是她对母亲也难免生疏,再难从表面上亲近起来。如今这样,反而是最好的距离,也好,也好……

“把帐帷换成素色的吧。”肃肃轻声道。

晚疏轻叹,好像自从谷雨不在后,宫里的大部分奢华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一切变得寡淡无味,瞧着就孤寂。

“总管大太监换成小坛子吧,外事太监换成小柱子,贴身大太监……撤了吧。”肃肃埋在被子里闷闷道。

晚疏一僵,也慢慢应了。那两个太监都是谷雨之前一直带着的,如今到真接了谷雨的班。

过正月,肃肃的身子逐步好转,她也开始慢慢让人陪着往外走,皇后期间也来看过她一次,只是客套多过与真心,且很快就以宫务为由离开了,反倒是皇上与毛妃来的次数更多,尤其是毛妃到像是要接替肃肃母亲的位置,嘘寒问暖无一不精心,这若是一般无父无母养大的孩子到也罢了,只可惜肃肃心里对于父母早有定位,毛妃也算是给瞎子抛媚眼,都白费了。

宫里的人都以为皇上处置了敬宜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太监,那就意味着敬宜公主恐怕要失宠了,谁料到敬宜公主非但没有失宠,还被皇上赐予了封地,增加了食邑,就连在那么吃紧的战事下,那八千兵士都没有充入军队,反而留在京城隐约成为了公主的护卫军,这样的情况,对于那些在官场上混迹许久的老江湖们来说,实在是件令人费解,又叫人忍不住心生想法的事情。更何况过了年敬宜公主可就十七岁了。

“不能再等了,我瞧着皇上恐怕是真心想要补偿这个女儿,只是那死丫头心防的紧,我就算屈尊降贵她也不见的给我什么好脸色。”毛妃啖了口茶对面前的妇人道:“我晓得表嫂的心思,可走仕途哪里是那么好走的,科举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成,到不如尚了公主,这往后表嫂与皇家可就是一家人了。”

只那妇人却还为难道:“娘娘还不知道妾身家里那个混小子?他之前还笑话人家四驸马,如今要是想让他尚公主,他哪里肯干?”

“那表哥是个什么意思?”毛妃不理这茬,转而问道。

那妇人面色一白,眼神微微闪烁道:“夫君自然是希望犬子好的。”

“那就成了,过些日子我会想法子让敬宜公主出宫走走,你们自己想吧。”毛妃说完这话就示意送客了。

那妇人无奈,只得站起身跟着大宫女往外走。

“有什么不知足的,敬宜公主是什么身份,他们还敢嫌弃?”毛妃见人走了,一脸不满的扔下茶盏道。

“那是长房长孙,当然是希望能够出人头地,这尚了公主往后就都是闲职,想必舅老爷心里也是不愿的。”贴身嬷嬷在一旁说道。

毛妃冷哼一声道:“他们到是想走文臣的路,居然与贺家有了联系,他们想的到美!贺家是皇后的娘家,我与皇后那就是不死不休!他们有胆子背着我做这等事儿,就应该想到我会如何,毛家会如何。”

“可那敬宜公主毕竟是皇后的女儿,这万一……”贴身嬷嬷不安道。

“且不说那是我舅舅家,贺家敢不敢用,等他们娶了敬宜公主,长孙也就算是废了,再想走贺家的路也无人可用。就说皇后和敬宜公主的关系,我也不担心……到是大皇子那个小崽子。”毛妃随后不在意道:“反正早都会死,相信敬宜公主到时候也不得不识时务,更何况这场婚事本就是暂时的,等我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就送皇后他们一家子都去团圆好了。”

贴身嬷嬷忍不住低下头去,心底发凉。

“若不是舅舅家那个长孙长得不错,还轮不到他们家呢。”毛妃吹了吹指甲盖,不屑道。

天气渐暖,好些人家也都出来走动了,尤其是宫里的嫔妃们也都打扮一新在附近的御花园里嬉戏游玩,傻子都能看出她们想要偶遇皇上,期盼着一场从天而降的幸运。

肃肃本是不想出宫的,自从谷雨不在之后,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若不是依靠着谷雨临走前的那句话,还有小坛子默默送来的一张只有安好两个字的纸条,肃肃觉得自己有没有勇气活到现在还是个问题。但是她实在闷的厉害,人也瘦得可怜,就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就特许她出宫走走,去三姑娘府上也好,还是去外头的酒楼改改口味也罢,反正她身边有三十亲卫,在这兴州也没人能动得了她。

“所以说萧秋不见了?”坐在马车里,肃肃面无表情的说道,萧秋在梅都的时候是谷雨的智囊,然而回了兴州之后,此人就变得和一般的太监无二,甚至很少与他们接触,肃肃差点就要忘记这个人了,可现在这个人到是不见了。

“殿下,这事儿……”晴鸢也觉着哪里不对,可却说不出来。

“不用理会了。”肃肃声音淡的像风,眼睛至始至终都看向窗帘的缝隙,外头很热闹,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笑,这里的街道与梅都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然而她就如同像在看戏,只是在眼前,却不在她的心里,她融不进去。

三姑娘在婆家也不是那么好混,所以肃肃一开始就没准备去她那里,她顺着心意想着到一家酒楼随意找个包间消耗时间,然后踏着点儿回宫去,也算给父亲一个交代,往后她依旧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宫里,就与这段时间一样。什么都不去想,也懒得猜了。

吃饭的点还早,肃肃进了一座在当地似乎口碑不错的酒楼,其实她压根没听清楚小坛子从外面打听的菜色,只听说那家酒楼很安静,窗外的景色靠着湖面,便毫不犹豫的选了这家,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不吵闹的地方,好好的度过一个下午。

晴鸢与晚疏相视之后,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实在是一开始肃肃的表现太过激烈,而如今却又显得太过平静了。

酒楼里的隔间很多,肃肃只挑选了一间能看到湖面的,她将所有靠着湖面的窗户都打开,吹着还有点冰冷的春风,看着底下依旧带着浮冰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就像被定格了,只望一眼都让人心酸。

晚疏带着小柱子出去点菜,肃肃的身子没有好透,总要吃些酥烂容易克化的,晴鸢则留在肃肃身边劝着她关上一些窗户,不论如何总要保证身体才好。

几人都以为这个下午会平淡的度过,却没想到晚疏刚走,就听得门外有人大吵大闹,像是从隔壁的隔间里刚走出来的,一开始肃肃只是皱眉,觉得有人搅合了她的清静,谁知外头有人醉酒,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我齐之舟什么样的人物,偏偏成了什么破烂驸马!哈!还是个捡破鞋的。”那人声音破的厉害,显然喝得不少,周围又是闹哄哄的,显然都在劝他。

“你们都别劝,别劝!那个女人,除了是皇上的女儿外,有什么好处?像个木头,除了哭就是哭!怎么着?嫌弃我了?”齐之舟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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