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让伙计揍他们,但突然世宁的话涌上心头,——还是不要打人罢!
乔羽悠然道:“否则便怎样?”王掌柜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乔羽仍然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道:“你说的不错,我并不是五军都督的少子。”他突然将束发金冠一揭,如瀑的秀发立即披了下来。青丝垂拂,乔羽的身上便立即多了份柔媚之气。王掌柜的这才发现,乔羽的嘴唇,是那么的鲜,那么的浓,男子本不会这样的。乔羽悠然道:“我是五军都督的小姐。”
边上一人掏出一个牌子,扔在桌上:“别的可以假,我这块把总的腰牌,总不会是假的吧?”
黄澄澄的腰牌摔落,王掌柜的气焰立即就低了下去。五军都督那样的官,他没有见识过,但把总的腰牌,却是见识多了。太和楼一年也不知被吃了多少白食去。那么这五军都督的小姐,只怕也是真的了?一想到这里,王掌柜整个身子都软了,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乔羽的脸上柔柔的尽是笑意:“我女扮男装,还从没人敢冲撞,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太和楼,竟然受了你的羞辱。然而……”她弹了弹飞羽天下冠,“我这定盘珠,怎么会在你手上呢?难不成你告诉我,又是有人送给你的?你倒好,我丢一次,你就捡一次。”
王掌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乔羽点了点头,道:“我决定宽恕你。”王掌柜大喜,乔羽接着道:“但我要你赔我一千两银子。”王掌柜登时晕了过去。
世蕃就坐在香案上,淡淡道:“怎么只有一千两。”乔羽皱眉道:“也不知怎的,王掌柜竟然没有动手打人。他没有动手,我自然不好跟他多要钱。”
世蕃沉吟着,慢慢踱下了香案。世宁畏缩地躲在角落里,似乎在极力让众人的眼光不要照在自己身上。世蕃笑道:“两千两也算不错了,王掌柜的老骨头,只怕被榨得差不多了。”
他忽然一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抽在了世宁脸上。世宁立即被打得转了几个圈,闷声扑在地上。他的鼻子中呛出了鲜血。世蕃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温和:“是不是你提醒了他?”他的脚重重踩在世宁的头上,将他的口鼻一起踩进泥土中,悠然道,“是不是你?我的好弟弟?”他忽然将脚一抬,世宁这才喘过一口气来,急忙大声道:“是我,是我,我再也不敢了。”
世蕃轻轻将袖口紊乱的丝绣整理好,笑道:“明知道会被我看穿,要挨打,还要这样做,你可真是下贱。”他突然出掌,一掌掴在世宁的脸上,道,“说,你是不是很贱?”世宁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机械地重复道:“我很贱,我真的很贱,我是个贱人。”
世蕃仿佛很满意他的表现,笑道:“说的很好。那么生你的凤姨,是不是也是个贱人呢?”世宁的脸上一阵颤抖,他的嘴张了张,没有说话。世蕃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大吼道:“那**是不是贱人?”
世宁眼睛中露出很深沉的温柔,道:“我母亲不是**,也不是贱人!”
世蕃暴怒,厉声道:“不是贱人?从她第一天进府起,我就知道她是天下最贱的贱人!如果不是她,我母亲怎么会受那么些罪?”
他越说越怒,突然用足了力气,发狂一样踢打着世宁。他的眼睛血红,仿佛疯了一样。乔羽站在一边,却一点都不惊奇,似乎这样的一幕,已经上演了无数次。世宁知道世蕃不会停手,也就不再哀求,忍住声任由他狠揍。
终于,世蕃打得累了,喘嘘嘘地住手,一口唾沫吐在了世宁的身上,厉声道:“走!”乔羽看着倒在泥泞中的世宁,仿佛有些不忍。她看了看远去的世蕃,又看了看世宁,悄悄褪下手中的白帕,扔在世宁的身边,跟着离去了。
世宁艰难地将身子从地上挣起。锥心一样的刺痛如烈火,将他全身烧灼得如在地狱一般。痛苦,屈辱,像大山一样压着他,几乎让他没有力气爬起来。他坐在泥地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鄙视着他。
泪水浸透了他的面庞,缓缓滑落,与污泥浊血混在了一起。他望着灿烂的星空,发出了一声远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长叹。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为什么不还手?”
第二章 秋阁
第二章秋阁
世宁一惊回首,就见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正背负着手,冷冷地看着他。此人年纪不过四旬,但一头长发,已然全为银色,在身后猎猎飞扬。此人身姿挺拔高大,孤雄傲岸,只在月下随意一站,仿佛无尽夜空不过是他的影子。他的脸在斑驳的树影下若隐若现,却显得极其儒雅清俊,眉宇间含着一种高贵清华之气,看上去极不寻常。
世宁忽然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讷讷地低下头,尽量想掩盖住自己血污模糊的脸。那人见他不回答,踏上一步,继续问道:“为什么不还手?”
他的话语中自然有种威严之意,让世宁不敢不回答,期期艾艾道:“我……我打不过他。”那人冷笑道:“身为男儿,打不过就不打,将来如何做大事?”
世宁沉默着,忽然道:“我不想做大事。”那人道:“为什么。”世宁缓缓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娘跟我讲,我们家的一切,都是大哥的,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他赏了口饭吃而已。我……我没有做大事的资格。”
那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忽然笑道:“谁说你没有?我说你就有!”他将手搭在世宁的肩上,朗朗道,“我给你绝世的武功,你就有了做大事的资格。”
世宁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还是去给我大哥吧。”那人怒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他又不是……”他猛然顿住,不再说话,大袖挥动,道:“明天这个时刻到这里来,我教你绝世的武功!”
世宁嗫嚅道:“我……我明天还要跟着大哥玩去,我要跑到这里来,会被他打断腿的。”那人怒道:“没出息,就算打断腿,你爬也要爬过来!”说着,袍袖挥舞,飘然离去。世宁不禁脱口问道:“你是谁?”那人越行越远,一个声音回荡在夜色之中:“你可以叫我于飞辰。”
于飞辰,这个名字世宁从未听过。他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旷野中,不知如何是好。他愣了一会子,慢慢俯身,将乔羽扔下的手帕捡了起来,但他不舍得用,小心地叠好了,放在怀中,踉跄走到了一个小池塘边上,仔细地清洗着身上的泥尘。
终于,他的衣服上再没有半点污垢,看上去就像新的一样。世宁等着衣服干了,方才向城里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城中最繁华的场所,其中所居住的,无一不是名王巨卿。世宁来到了最大的宅子旁,悄悄地从偏门进去了。守门的老王给他开了门,世宁示意他不要声张,向花园边的那座小楼行去。
楼在水边,清幽精致,但也就幽远,深沉,落寞而哀伤。世宁踏着楼梯,发出笃笃的轻响,走了上去。他脸上忍痛的神色渐渐收起,换上了欢愉的笑容。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听声音,是六弟回来了。”
世宁的脚步突然顿住,是世蕃的声音!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世宁,怎么停住了?进来吧!”世宁犹豫了一下,终于推门进去了。侍立的婢女急忙搬凳子过来,世宁躬身道:“大哥也在这里。”然后对着中间坐在床上的中年美妇道,“母亲大人晚安。”
那美妇点了点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晚上的莲子羹很好,叫桃夭盛一碗给你吧!”世宁正感腹中饥饿,刚要点点头,就听世蕃笑道:“凤姨多虑了。世宁今天到太和楼上去,将楼中所有的酒菜都叫了一个遍,吃得可得意了。要不这么晚才回来?”他转身向着世宁,脸上的笑容被灯光挡住了,看上去有些阴沉,“是不是,世宁?”
世宁很想说不是,因为他腹中的饭菜早就消耗精光了,但世蕃的脸色却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他只要低头小声道:“是。我吃得很饱。”
凤姨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吃饱了,那就算了。你看你,又到哪里疯去了?将脸上弄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怎就不跟你大哥学一点呢?”世蕃摇头道:“可不能跟我学,怕把六弟带坏了。”凤姨忙笑道:“那怎会?你以后可要多教教你弟弟才是。”
世蕃笑道:“这个自然。不过凤姨以后也要多疼我啊。凤姨如果不嫌弃,以后我就天天找六弟玩。”凤姨忙道:“这样正好。世宁,你以后可要多招大哥喜欢才是,千万不要调皮,让大哥生气,听到没有?”
世蕃悠然看着他,笑道:“凤姨放心,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调皮的。”他的神情,仿佛是只正轻轻拢着一只小鸡的狐狸。世蕃笑道:“时间不早了,凤姨也该安歇了。世宁,我们走吧,我有件很好的东西给你看。”说完,拉着世宁走了出来。
世宁匆忙之间要向母亲告退,也被他拖着没告成。凤姨看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背影,美丽的眼睛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担心。世蕃对世宁是好是坏,凤姨还是很能分辨的出来的。但她又能如何?毕竟,这诺大的府中,除了太师之外,就是长子世蕃最大了。他们母子,还不是要仰人鼻息生活?
世宁待跑到远处,再也看不到母亲之后,方才气喘嘘嘘地道:“大哥,我不要看什么好东西,我要睡觉。”世蕃冷笑道:“睡觉?我要你去把九彩灵云取来!”世宁吓了一跳,道:“九彩灵云?那是贡品啊!”世蕃哼道:“怕了?若是你母亲知道你在外面做的坏事,你猜她会不会伤心?”
世宁道:“可是……可是那都是……”世蕃大声道:“是什么?是我叫你做的吗?可是太师府上下,谁会相信你?”世宁张了张口,不再说话。世蕃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九彩灵云究竟有什么好法,值得进贡给皇帝。你可知道,这是西域专程供奉而来的,据说比和氏璧还要珍贵。你偷了出来,我看看之后,再将它放回去,不就得了?”
世宁犹豫着,道:“可是存放贡品的秋声阁有甲兵守着,我又怎么进得去呢?”世蕃笑道:“我当然是有办法才让你去的。跟我来!
秋声阁果然有甲兵守着,但并不多,毕竟当朝太师的府邸,又有几个贼能够进得来的呢?除非是内贼。
世蕃跟世宁两人,就是两个标准的内贼。他们从玉露台的屋顶上翻过去,小心地踏着瓦片,翻到了秋声阁的上面。世蕃轻轻将阁顶的瓦片抽下几块,露出一个洞口,低声道:“我早就准备好了,挖了这么个洞口。现在我用绳子将你缒下去,你将九彩灵云拿给我就是。”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身上,一端交给了世宁。
世宁见他准备得这么周全,料想再推脱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反而会遭到一顿毒打,于是默默点了点头,接过绳子来,系在了自己身上。世蕃双手交错,将他缒了下去。→文¤人··书·¤·屋←
世宁一眼就看到了供奉在正中案台上的九彩灵云。那是一块极为明澈通透的云英,只是中间杂有无数的流纹,在烛火映照下变幻出九彩的颜色来。玉工便因着云英自然的形状,将其雕琢成蔚然彩云的形状。灵光漫漫,紫玉生烟,便在它的身周形成一团氤氲的光雾,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世宁一眼看到,竟然呆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
世蕃等得不耐烦了,悄声道:“找到了没有?快些拿上来!”
世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