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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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浮城-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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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不问还不打紧,艳丽姐一听女儿这话,呆了几秒,电话那头竟传来她号啕大哭的声音。

原来,艳丽姐与周瑞生感情一日千里,正如胶似膝之际,一晚她发现周瑞生背着她在阳台上偷偷打电话,她疑心他在外面勾搭了别的女人,便躲在暗处偷听。

让她意外的是,周瑞生从头到尾都在一本正经地谈正事。艳丽姐耳朵灵敏得很,大致听出了她正打算和朋友合作做一笔利润可观的大买卖。

当晚留宿艳丽姐家的周瑞生遭到了意外的冷遇,几次示好都被无情地踹了下床。他摸不着头脑,再三问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的“心肝宝贝”。艳丽姐才愤恨地说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他,他却拿她当外人,只顾闷声不响独自发大财。

周瑞生不肯承认,还打算蒙混过关,但经不起艳丽姐的再三拷问,最后只得从实招来。他交代说自己有个朋友这几年投资赚了大钱,正好这朋友近期又遇上一个好机遇,无奈一时周围不过来,拿不出投资的全款,于是想到了他,决定顺便拉他一把,问他是否愿意入伙。他当然求之不得。

周瑞生还告诉艳丽姐,朋友的投资叫做“民间融资”,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的闲置资金投放出去做高利贷。据他了解,这种“投资”在有钱人里极度盛行,利润高,回报快,玩的就是钱生钱的游戏。但由于风险高,而且和现行政策有抵触,所以一般比较隐秘,只在内行人之间进行,外行人通常很难加入进来,要不是有朋友介绍,再多的现钱别人也是不敢收的。

艳丽姐闻言心痒痒的,一夜都睡不着,天没亮就爬起来叫醒周瑞生,问自己能否也入一股。周瑞生把头摇得像拔浪鼓一般,说额度早就满了。艳丽姐哪里肯听,死活让周瑞生给自己牵线,让她也好赚笔钱风光养老。周瑞生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为难地说别人一般不接受散户,要想加入进来,至少一百万起步,她那点零花钱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艳丽姐骂他狗眼看人低,她说自己手上有曾教授留下来的抚恤金,还可以把房子抵押出去。周瑞生见她那么有决心,同意替她想办法,花了大力气才打通关系带她入行,但是条件是必须保密,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能透露分毫。

艳丽姐等来了发财的良机,喜不自胜,掏空自己还觉得不够,四处问亲戚朋友又借了十来万,终于凑够了一股,扬眉吐气地做了回大投资客,就等着坐在家里收红利。

这喜悦的劲头还没过,就在今天早上,周瑞生慌慌张张跑来道,他们被骗了,他那个被狗吃了良心的朋友拿到钱之后就没了踪影,他自己也被骗了一百多万。

艳丽姐一听,魂都散了,哭哭啼啼拽着周瑞生想要去报警。周瑞生却把脚一跺,说这种民间高利贷根本就不受法律保护,报警反而要吃官司。

这一下艳丽姐是五雷轰顶,她交出去的是自己的全副身家不说,从亲朋好友那儿借的钱说好年后领到红利就还,更别提银行几十万的贷款,到时若还不上只怕临到晚年还要去等着喝西北风。她昏过去又醒过来后,终于想到了女儿,赶紧发疯似的给旬旬打电话,谁知旬旬下山途中信号不佳,试了无数回才打通。

旬旬沉默地听完整件事的过程。艳丽姐还在哭,那哭声如此遥远,远得还不如山间呜呜的风真切。那一阵阵的风推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向无底深渊,她已经想不出责难艳丽姐的话,良久,只问了句周瑞生的去向。

艳丽姐哭着说,周瑞生也被骗得很惨,现在出去想办法了。旬旬苦笑,当即让母亲用家里的固定话机给周瑞生打电话,果不是无尽的忙音。

在周瑞生这种老奸巨猾的狐狸面前,艳丽姐无异于一块鱼腩,哭着喊着求人宰割。这哪里是什么投资,活生生一出仙人跳。世上有艳丽姐这样钱多人傻胆子大的蠢蛋,骗子们不赚个钵满盆满才是天理不容。

艳丽姐彻底没了主意,只会问女儿怎么办,她后半生的保障难道就这样白白打了水漂?这也就算了,要是债主追上门来,她怎么还活得下去?

“旬旬,我现在只有你可以指望了。你不能丢下妈不管。”

旬旬怔怔道:“你让我怎么管?”

“总得想想办法,你还可以问池澄啊,我是他未来的岳母,他肯定会有办法的。”艳丽姐说起池澄,就好像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什么未来岳母。”旬旬发出一声苦涩至极的干笑。“你不要再提这个人,我跟他早就完了。”

艳丽姐闻言先是不信,当她意识到女儿说的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地埋怨,“你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老天,我怎么这样倒霉!”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倒霉!旬旬也不禁扪心自问,她只求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好像一夕之间,所有埋在地底深处的火药桶都被人引爆。她想起母亲刚才是起的那个名字,忽然打了个寒战。当初也是他把周瑞生带到艳丽姐的面前,紧接着艳丽姐就被周瑞生骗得裤子都不剩,让他痛快的事接二连三出现,难道这仅仅只是巧合?

旬旬被雪水浇透了的一颗心忽然从绝望中蹿出冷焰,她顾不上艳丽姐无休无止的自怜和哭泣,再也不去想天黑前能不能顺利下山,发了疯一般往回跑。

第三十一章:小丑和稻草人

池澄果然就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兴致盎然地欣赏一片表面被薄冰覆盖的树叶。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他露出诧异的笑容,打量去而复返的旬旬。

旬旬急促喘息着,喉咙间发出的声音不知道像哭还是笑。

“周瑞生在哪里?”

“你回头找我就为了周瑞生?”池澄嘲弄地说道,“你对他也感兴趣?”

旬旬嘶声道:“你们也太狠了,骗光我妈身上的钱还不够,居然让她连房子都押了出去,你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池澄挑眉,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话。

“别跟我装糊涂!把别人玩弄于股掌间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吗?你现在有钱了,周瑞生还不是乖乖变叫你的一条狗,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如果不是你,世界上那么多傻女人,为什么他非要找上我妈妈!”

“怎么,他骗了你妈的钱?”薄冰从叶子上滑落,池澄把手收了回来,一脸意外和同情,“看吧,我早说过他是个王八蛋,你们都不相信。”

旬旬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妈被骗也是自找的,是她犯贱,我们全家都犯贱?这下你高兴了,得意了?”

池澄拍了拍手上的水珠,寒着一张脸道:“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赵旬旬,你多对我有成见没问题,泼脏水之前好歹要讲道理,没道理也得讲证据。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指使周瑞生去骗你家里人。就算他是我表舅,我又怎么会知道他和你妈搞在一起?我撮合过他们吗?你非要找上我,那你也脱不了关系。你不招惹我,你妈又怎么会认识周瑞生,是你把你家人拖下水,你才是罪魁祸首!”

“是我的错!”旬旬终于克制不住流下泪来,“我千错万错就不该相信你,不对,一开始我就不该遇到你!你恨我可以,但是你冲我来啊。把我逼得一无所有也好,身败名裂也好,我都认了,为什么连我家里人都不放过?”

“你哭了?我以为你身体里不生产眼泪。”池澄惊讶地看着她。

旬旬一步步朝他走近,泪水很快被风吹得干涸,紧紧地绷在脸上,“你简单是个变态!我早说过的,越是这样我越看不起你!因为你可怜,没人爱你,你妈妈对你一点不在乎,你爸当你是外人,没人愿意和你在一起,除了钱你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揪着那点旧事不放手。你但凡拥有一点点幸福,就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处心积虑去报复一个根本不认识你的人。可惜再折腾你还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丑!”

池澄脸色铁青,旬旬几乎可以听到牙齿摩擦发出的咯咯声。他扣住旬旬的手腕,将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的手轻轻按了下去。这副样子的他让人心生恐惧,可是旬旬现在什么都不怕,喷薄的怒火快要把她浑身的血液烧干,她恨不得这把火也将他变为灰烬。

“行啊,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再否认也没什么意思。是我指使周瑞生又怎么样?你现在就报警,去啊,看看有什么后果?要不你狠狠心,干脆再上前一步,这样就一了百了,运气好的话我们同归于尽。”他用力将手一带,旬旬一个趔趄,身体碰到矮树丛的枝叶,昨晚的雨水夹着冰碴子散落下来,有几滴溅到她的脖子里,像剧毒的蚂蚁在皮肤上爬。旬旬惊觉自己愤恨之下间全然把危险抛在脑后,她逼近池澄,指着他痛斥的同时也走到了栈道的外缘。他俩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小平台上,脚下是丛生的花草,前方的灌木丛挡住了视线,但灌木丛外,山势陡转直下,不知道走到哪步会一脚踏空。

旬旬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害怕了?胆小鬼!你就是太爱惜自己,心里除了你自己什么都没有。你爸是个老骗子,你妈贪心又势利,把嫁人当做卖身,你是神棍和合法卖淫者的混血儿!他们至少是奔着最起码的欲望去的,只不过比较直接,你呢,看似无欲无求,其实最自私!我是没人爱的小丑,哈哈,你是什么?你是只破稻草人,空心的,谁都汪爱!谢凭宁、那晚相亲的男人、孙一帆、还有我,所有条件合适的男人都只不过是你寻求安定的工具。可惜你遇到了我,没人爱的小丑和空心稻草人是多有趣的一对。你越是想缩起来过你的安稳小日子,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你不是想找个男人过一辈子吗,不是留着你的一无所有基金吗,现在都泡汤了吧。”

“我就是要让你一无所有,封死你每一条退路,扒开你每一层皮,再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半点儿真心!离婚你不哭,被我玩了又甩也不哭,跟着要掏出老本来替你妈擦屁股你才懂得掉眼泪!你是我见过的最阴暗的女人。”

旬旬听不下去,扬起空出来的那只手想要抽他一巴掌,再度被他格下。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你看我对你多了解。可是我就是搞不清你们女人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打人耳光。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即使我喜欢你,即使你昨晚让我那么满意,但这一巴掌你想都别想。”

他说着,又在她面前挥舞着那个钱夹,“这里面现金和银行卡加起来一共有四万块,你确定不需要?用不着客气,过几年你就未必值这个价了。”

旬旬喘着气一言不发,她心里想,神啊,如果真有神灵的存在,她愿意用折寿几年来换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可是鸟不生蛋的地方连移动信号都没有,神的恩赐又怎么会覆盖到这里。

“有骨气,我更爱你了,但是你最好不要后悔。”池澄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当着旬旬的面将钱夹扔下山去,然而谁也没想到因为这连日下雨的缘故,山石上覆盖的泥土有了松动,他站的位置本就很险,投掷的动作使全重心倾斜,脚在湿漉漉的草叶上一打滑,整片浮土在他脚下崩塌。

身后的灌木丛挡了一下,可是哪有承受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被他扣住手腕的旬旬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往前栽倒,然后身子猛然往下坠,一沉,两眼一黑,伴随着无数碎土地和树枝坠落的声音,她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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