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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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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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公子明白了,”中行悦脸上浮出嘲讽的笑意,“在下敢问一声,公子是怎么凝练成这一魄的?”

钱逸群略一呆滞。

中行悦用一支小小的绣花针,扎破了钱逸群尚未意识到的自大自得。

如果钱逸群知道自己的修行法门,一步步行来,自然也就知道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问题是,今天这一魄凝练本就有些蹊跷,开始只是在思索“真神”的问题,继而杂念百出,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凝练出来了。

人有七魄,那第二魄怎么办?

臆想么?

钱逸群打了个冷颤。

中行悦知道钱逸群的秉性,也不敢让他难堪,直说道:“令师是有大智慧大道行的,每rì间身体力行便是清静,你耳濡目染便是真道,就如浸在花露之中,自然体香。再加上每夜坐丹,炼化阴魔,这才有了今rì顿悟所得。”

钱逸群耳中轰鸣,既惊且喜:原来这就是修真!

“你若得道,令师之功。”中行悦道。

钱逸群连连点头,道:“师恩如此深厚,可笑我以前竟然看不透。”

“你看不透的还多呢。”中行悦索性道,“你若得道,还有一人的情也是难以偿还的。”

“铁杖道人引我入道,我也是一样将他视作恩师。”钱逸群道。

“非也,”中行悦正色道,“奴所说的是赵监院。”

钱逸群彻底懵了。在他看来,狐狸、高仁、铁杖、柳和尚,都是自己前行路上的大恩人。没有这些人,和狐狸,就不会有今rì踏进修真道路的钱逸群。然而赵监院……那个只会破口大骂的放屁狗……

“你若是不信,大可在他下次骂你时平心静气听完,然后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磕一个头,道一声:多谢监院大师。”中行悦在“平心静气”、“毕恭毕敬”上着了重音,“到时你且看他怎么说。”

——你不会是想玩我吧?

钱逸群心中暗道。

第二十六章吾患吾身,我守我心

钱逸群从百媚图里出来,缓步走上了竹林幽径。虽然有马匹在手,但是他突然很想自己走路。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对比之下,以前的生活就都像飘在空中一般。

曾经的浮萍,终于有了根。

这边钱逸群一步步进了上真观,那边正赶上赵监院出门巡视。

要想让赵监院骂人可实在太简单了,钱逸群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获得赵监院的一顿臭骂。

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的钱逸群已经不是往rì的钱逸群了。

因为凝练了尸狗一魄,即便没有中行悦的提醒,钱逸群也能够心平气和地听着赵监院地辱骂。

“看你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你爹当年就该把你shè在墙上!”赵监院骂得浑身发热,额头上一圈豆粒般的汗珠,气喘吁吁,再也骂不动了。

钱逸群心中再无一丝波澜,施施然跪倒在地,一头叩了下去,口中果然毕恭毕敬道:“多谢监院大师。”

赵监院抬着要擦汗的手,僵在原地。

过了半晌,赵监院方才叹了一声道:“还是有个懂事的。”说罢一甩袖子,径自走了。

随风没有跟着监院离开,上前托起钱逸群,道:“恭喜道友。”

钱逸群起身稽首,道:“道兄见笑了,喜从何来啊?”

“道兄且随监院去内堂,必有所得。”随风微笑道。

钱逸群凝神静气,跟随风追上了赵监院。赵监院走在前面,见后面两人追上来,冷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便往监院丹房走去。

这还是钱逸群上山之后第二次进监院的丹房,一切都是还是上次的老样子,只是屋里的人却变了。钱逸群变得谨守不怠,赵监院也没了往rì的暴戾跋扈。他嘴唇紧抿,脸上无怒无色,极其淡然。

“钱逸群。”赵监院唤了一声。

钱逸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位监院大师好声好气说话,连忙躬身应道:“在。”

“你倒颇有悟性。”赵监院说话间松口气,“凝成了一魄便看破如此。”

“只是略有所得,还请大师指教。”

赵监院闭口不言,过了良久方才道:“《道德经》读过了么?”

“读过。”钱逸群答道。

“太上凡用‘吾’处几多?用‘我’处又几多?”赵监院发问道。

钱逸群心道:这……自古读书都是读文义,哪有数字频的?他躬身行礼道:“学生没有数过,请大师指教。”

赵监院却又问道:“《南华经》读过了么?”

“略略看过……”钱逸群不敢再说自己读过,生怕这位大师再问“里面有多少个道字”之类的问题。/

“《齐物论》中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其言:‘今者吾丧我’。你可记得?”

“学生记得。”钱逸群在脑中连忙将这段文字翻了出了,却仍旧不得其意。

赵监院微微摇头,道:“还不明白么?”

钱逸群头皮一麻,长久的条件反shè让他以为接下去肯定又是一通狂风暴雨。

“上古时,‘吾’与‘我’并非同义呀。”赵监院的和蔼让钱逸群惊诧异常。只听他道:“南华真人有浑沌一章,可视为此二字的注释。”

许多道人出家多年都不能识字,更别说阅读经典了。赵监院索性将那一章文字背了出来,乃是《应帝王》篇中的一段。他此刻性子极耐,背一句讲一句,没有任何玄虚,只是生怕钱逸群有听不懂的地方。

这故事说的是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这两位帝君跑到zhōngyāng之帝浑沌那去玩,浑沌十分周到地招待了他们。为了报答浑沌的善意,这两位帝君说:“人都有七窍,用来视听饮食、呼吸生生。如今浑沌还没有,我们便帮他开窍吧。”于是每rì为浑沌开一窍,七rì之后,浑沌便死了。

“倏忽者,有无之间,神速变转之谓也。”赵监院道,“开窍者为吾,浑浑沌沌者方是真我。”

钱逸群垂头若有所思。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赵监院口诵《道德经》文,“你见我辱你便起忿怒之心,其实就是圈在了这个‘吾’,放不开‘吾身’,自然内心煎熬,如坐火床,难以解脱。”

钱逸群点头承教,现在想来,无论监院骂什么,跟自己难道有分毫相干么?难道他说自己是猪狗,自己就是猪狗?真正害自己如同火上煎熬的,的确是自己的“吾身之患”。

“你是玄术入手,”赵监院又道,“想必也打杀过,我便以斗法相争为例。且问:是刀剑咒术能夺人性命,还是破口大骂能夺人性命?”

钱逸群心中闪过念头:说起来的确是刀剑咒术更可怕些,别人骂又骂不死我……他吸了口气,道:“学生明白了,原来大师这些rì子,是在让学生恪守本我,不为外物所动。”

赵监院点了点头:“老修行都说道是磨出来的。磨什么?磨去贪嗔之毒。这贪嗔之毒哪里来?就是吾身。因为别人一句飞语便三尸暴跳,别说修行,就是常人居家过rì子也免不得早夭。”

“是,让老师费心了。”钱逸群叩首谢道。

“我费什么心?”赵监院轻笑一声,“你是好种子,却得有rì月照临,水土滋养,否则如何发芽长成?我不过是随手捧上一抔土罢了。”他又道:“如今你凝练得一魄,可知其中妙用?”

钱逸群摇了摇头:“学生不知。”

“这一魄是你身中之身,可以借它行无为之心。”赵监院道。

“敢请教大师,何谓无为之心?”

“你呼吸是有为无为?”赵监院问道。

“自然是有为。”钱逸群心中略一分辨,若是无为,那就没有呼吸了,人就死了。

“可需要你去操控它?”

如果这都需要主动操作,那睡觉怎么办?钱逸群摇了摇头。

“这便是有为之行,无为之心。”赵监院道,“太上所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便是此意。你若能凝神其魄,便能将一件有心为之的事,练成呼吸、心跳一般无心为之而自为的事。”

钱逸群听着这么段犹如绕口令一般的开示,细细品味其中每一个字,心中豁然开朗,忍不住当堂沉入灵蕴海之中,与那身中身面面相对。

第二十七章心上刃,障本真

按照玄门仪轨,有客人、师长在跟前时,不能入定静观。有人以为这是怕外人影响入静,其实祖师们立下这个规矩却是出于基本礼貌。换个情景,若是有长辈、客人在跟前,哪怕再困能够说睡就睡么?

钱逸群如此不懂规矩,换个身份高些的道士肯定会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然而赵监院却是正坐如常,没有丝毫异色,并非是个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口头道士。

钱逸群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又想:我该将什么凝练成自己的无心之为呢?

他很快便找到了心中的答案。

从接触这个玄幻世界的第一个刹那开始,钱逸群的发心就很明确:玄术!

所谓立志成仙,目的不过是因为仙人的法术高强、神通广大罢了。他对于那种清静无欲、了凡脱俗的仙人,礼敬可矣,效仿不足。

在钱逸群记忆中,神通最为广大的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苦尘和尚。当rì苦尘一声“雷来”,刹那间天地变色,乌云之中打下水桶一样粗细的巨雷,一下子就夷平了偌大的堂屋。他亲眼所见这等骇人的情形,怎么可能忘记?

灵海之中,钱逸群手指舞动,娴熟地捏出了个小**诀,心中诵持《掌心雷》咒言。他面对这自己的魄体,如此反复,渐渐有了一种彼此吸引的感觉。

又是几遍过后,那闭着眼睛的魄——尸狗,手指同样飞快地舞动起来,虽然口唇紧闭,却传出诵咒之声。

“雷来!”

钱逸群身上黄光一闪,小**诀自然发动。易中玄带起的八卦爻象流转,稳稳地被钉在了震卦。

尸狗双眼猛地睁开,露出里面闪烁着青色电花的双瞳,与钱逸群的身体同时喝了一声:“雷来!”

一团鸡蛋大小的闪电球在空中凝结,噼啪作响,舔着钱逸群的掌心。

钱逸群随手一挥,整个人就如释去了负担多年的重负,无比轻快舒畅。

旋即,他想起来一件事……

他挥手的方向,正是赵监院坐着的位置。

——赵监院这么高的修为,一定能躲开的。

钱逸群眼睁睁地看着闪电球朝监院大师飞去,整个时空都像是调到了慢进状态。

赵监院松弛的眼皮缓缓抬起,瞳光中映出闪电球的青色电流……

砰!

赵监院被打了个正中,圆团团的身体朝后飞去,撞在供桌上,震倒了那尊宣德铜香炉。香炉滚了一圈,落在地上,撒出满满一炉的香灰。落得监院满头满脸,倒是掩盖了电击出来的焦黑。

这个掌心雷虽然触发得完美,不过钱逸群并没有怒气,也没有高喝,威力和速度都只是末流。

即便如此,赵监院仍旧没能躲开。

随风连忙上前扶起监院。

赵监院从口中吐出一股香灰,清了清喉咙,嘶哑道:“你且去吧,我坐一会。”说吧,盘腿上座,双眼微闭,观心入静休养身体去了。

随风捡起香炉,点了一盘檀香,示意钱逸群与他出去。

钱逸群叩首而出,心中满是愧疚。

到了外面,随风对钱逸群笑道:“道兄不必自责,监院没责怪你。”

“终究是我的过错……”钱逸群颇为无语,他刚才好像控制着两个身体,脑袋一片空白,就这么诡异地将掌心雷扔了出去。不过监院怎么会就这么简单被打中了?莫非是因为觉得无甚威力便硬扛了?这多尴尬?

随风笑道:“因为监院一点玄术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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